七十九捉拿歸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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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捕頭慢慢地抬頭,老得深陷而松弛的眼皮下是一雙晶亮的眼,清而冷,好像要將目光所及的一切剖析分明。沐扶蒼迎上他銳利的眼神,沉痛道:“想不到竟發(fā)生如此慘事,我愿開放院落,供劉捕頭隨時來查探取證。” “沐小姐可識得這名死者?”劉捕頭捕捉到,在沐扶蒼看干尸時,她轉(zhuǎn)瞬間泄露出的一絲震驚與恍然。 “不曾認(rèn)識?!鼻е竸偳蓱K死在沐扶蒼有心算計他的這段時日,沐扶蒼必須撇清自己。她只與千指在買賣紫山那日相會過短短一天,已時隔數(shù)月之久,當(dāng)然可以理直氣壯地記不清千指的模樣。 劉捕頭緊緊盯著沐扶蒼,不放過她臉上的每一絲波動:“敢問沐小姐這段時日來身在何處,為何事忙碌?” 沐扶蒼狀似無奈地?fù)u頭嘆氣:“家入惡賊,竊去我銀樓做生意的貨品,我近日來忙于填補(bǔ)貨源與調(diào)查嫌犯,中間涉及到生意機(jī)密,為避免被同行對手得到可乘之機(jī),恕我不能將準(zhǔn)確的人事地點(diǎn)告知?!?/br> “就是表示沐小姐無法證明自己在今日前與死者和密室毫無干系?” 劉捕頭對沐扶蒼的懷疑表現(xiàn)得明顯了,捕頭和沐家下人齊齊瞪大眼睛望向沐扶蒼。碧珠也認(rèn)出千指來,心知沐扶蒼雖然和千指的死無關(guān),但沐扶蒼可算整個事件的主導(dǎo)與引子,深究下去,沐家絕對脫不了干系,不由得攥緊拳頭,著急地等候小姐的應(yīng)對。 “大膽請教捕頭,這位老者死亡幾日了?他在地下密室住了多久?”劉捕頭破案的能力更在“無案不破”的于斷水捕頭之上,沐扶蒼在他面前有半點(diǎn)心虛都會被看破,加重自身的嫌疑,她拋開雜念,鎮(zhèn)定地與劉捕頭對視并反問道。 劉捕頭不是仵作,但他查案幾十年,對尸體也有自己的查探心得,估摸道:“死亡于十幾日前。囚禁在密室的準(zhǔn)確時日則不可計數(shù)。” 抬尸體的捕快嘴快補(bǔ)充道:“我覺得他起碼在里面呆了一個月,地上糞便和血留下的痕跡那真不是兩三天的量?!?/br> “這就是了,我半個月前的行蹤倒可以完整地匯報給您,證明他被囚和他的死亡,與我全無關(guān)系,只是恰巧買下了存有尸體的房院?!便宸錾n拍拍胸口,有些驚恐般道:“這尸體真嚇人啊,誰會花錢買房故意去買兇宅,平白沾染一身晦氣。勞煩您調(diào)查出真相后通知我一聲,好叫我安心?!?/br> 劉捕頭沒有任何證據(jù)將沐扶蒼與死者聯(lián)系在一起,他既沒有資格帶沐扶蒼回衙門審問,本身又不是僅憑猜測就輕易威脅嫌疑人的品行,于是先放過了沐扶蒼一馬,帶著捕快和尸體去找仵作驗尸。 “小姐,我們接下來做什么?”碧珠今日被接二連三嚇了幾次,又被劉捕頭窺見沐家算計,面上有些發(fā)白,翠榴和其余下人神色更是難看得厲害。 其中黎掌柜最為冷靜,隱約猜到沐扶蒼與死者有所牽連,勸告道:“小姐自身的安危與名聲最為重要,以后請將冒險的事交給手下來做?!?/br> 沐扶蒼不置可否,走到密室入口前觀察片刻,說道:“碧珠翠榴隨我下去一探究竟,黎掌柜帶人在地面上守著。” 黎掌柜急道:“小姐不可,里面死氣污穢,又不知道藏著什么危險,您莫要親身犯險,讓老夫下去便是?!?/br> “黎掌柜放心,剛剛劉捕頭都帶人巡查過了,不會有潛藏的危險,頂多氣息難聞些。”沐扶蒼不甚在意,自己順著臺階步步走去,碧珠連忙拉著翠榴跟上。 密室頗為開闊,安置在四周墻壁上的油燈已點(diǎn)燃,不甚明亮的光線照射出里面一個巨大的場地和幾個小些的屋子。 場地厚實(shí)的墻壁、地面凹凸不平,布滿劃痕坑洞,沐扶蒼覺得很像是利器撞擊留下的印子,可惜經(jīng)驗不足,不能做出更詳細(xì)的推斷。 沐扶蒼耐心走進(jìn)每個房間探查,只是里面的基本都被清空了,只留下藥罐藥渣沒有處理干凈。沐扶蒼拿手帕包起藥渣,希望能從藥渣上得到些線索。 除了堆著大大小小藥罐的屋子外,另有一間骯臟些的房間,這便是發(fā)現(xiàn)死尸的地方。沐扶蒼在里面墻壁上摸索到幾個拿指甲畫出的“恨”字,隨著她手指摩擦,從字痕筆畫間簌簌落下些血痂。 翠榴膽怯,密室本就陰暗,加上房間里血?dú)馑罋庖粵_,嚇得她抓著碧珠衣袖瑟瑟發(fā)抖,牙齒咯吱作響。 “沒鬼怪也沒旁人在,你別自己嚇壞自己。”沐扶蒼向翠榴招招手:“勇敢一些,進(jìn)來看看有什么特別的地方?!?/br> 翠榴哆哆嗦嗦踏進(jìn)房間,不知道是心里作用還是氣息真的濃重起來,她覺得身上粘上了一層血霧,更幻聽見安靜的地下密室隱隱有鬼哭,不由自主地掉下淚來。 “算了,你先去樓梯邊等著?!贝淞衲昙o(jì)小些,又一直是在深宅大院伺候的丫鬟,她之前的表現(xiàn)已經(jīng)相當(dāng)不錯,不能強(qiáng)迫她瞬間成長得像碧珠紫山一般冷靜膽大。 碧珠陪著沐扶蒼在整個密室轉(zhuǎn)悠一圈,感慨道:“居然把花園下面整個挖空了,還能瞞過四周鄰居,算得上大手筆。如果不是劉捕頭,咱們完全可以獨(dú)占院子的秘密,將來肯定派得上用場?!?/br> 沐扶蒼跳了幾跳,伸長了手也夠不到房頂,滿意道:“空氣流通,墻壁高大結(jié)實(shí),還沒雨水淹沒的痕跡,真是好地方。被其他人知道了也無妨,咱們在密室里折騰什么他們又看不見?!?/br> “小姐,小姐!這里有字!”翠榴抱著胳膊蹲在樓梯邊發(fā)抖,不經(jīng)意間瞥見梯子背后極隱蔽處雕有圖案,似是字跡。翠榴目不識丁,只把文字看作是極威嚴(yán)深奧的事物,發(fā)現(xiàn)疑似字跡的圖案后覺得是個有用的信息,立即匯報給沐扶蒼。 沐扶蒼俯身鉆到樓梯后,拿蠟燭一照,那是個指甲大,印章格式的落款,刻有“天熹十六”的字樣。 “天禧是先帝的年號,天禧十六年,就是二十二年前了,原來這間密室并非近期建成,難怪外人不知?!?/br> 只是,圖案古樸典雅,異常規(guī)整,帶有皇家風(fēng)格。沐扶蒼猜疑道:“我該再查查院落的來歷,它只怕與官宦人家甚至是和皇室有牽連?!?/br> “碧珠,拿些石灰來,將字遮掩了。”密室不透陽光,而在搖曳的燈光下,除非眼力高明如小辟一般的人特意查看,否則是不會發(fā)現(xiàn)樓梯后色調(diào)的一點(diǎn)不同。 “小姐,這樣好嗎?如果捕快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了字,我們再把它蓋住,豈不是惹人猜忌?” “不會,他們沒有停留很久,不至于湊巧就發(fā)現(xiàn)了藏在樓梯后的字。而且,”沐扶蒼頓了頓,語氣稍微沉重了些:“他們真看到了它,就會意識到密室本身便存在問題,不敢這么聲張查案了?!?/br> 李老是閹人,曾被皇室放逐;千指與李老有瓜葛,他來歷好似同樣與皇宮有關(guān);藏在沐扶蒼懷里的令牌是李老認(rèn)識的舊物,并活活逼死李老。 現(xiàn)在,千指死亡于刻有先帝年號的密室中。 沐扶蒼原本只是想誘出千指,獲取他拿捏住紫山的秘密,然而事件從開端便脫離了她的控制,一路朝最危險的方向加速行進(jìn)。 天邊,珠灰色的厚云將夕陽籠蓋,嚴(yán)嚴(yán)地不露出一絲霞光,三五成群的鳥雀在屋檐間低低盤桓,尖銳的叫聲在濕悶的空氣顯得凄惶。 鳥兒自由自在地飛翔覓食,怎么會凄惶呢,只不過是聽見的人內(nèi)心郁結(jié)罷了。 沐扶蒼叫黎掌柜送神情慘淡倍受驚嚇的翠榴回沐家,自己帶著碧珠和兩個家丁在街上慢慢散步。 她路過寶山銀樓,停足注視著郭府的某位小姐輕邁蓮步,坐入彩轎,起轎回家。旁邊步行跟隨的丫鬟們手里捧著絲綢包裹的首飾盒,盒子少說有四五個之多,體積又大,不知道郭家小姐從寶山買去了多少首飾。 “寶山銀樓、仙鶴坊等等店鋪已經(jīng)將小姐分散下去的金珠加緊趕工做出來,幾日來萬寶的客人流失了很多?!?/br> “他們珠寶的價錢如何?” “貴?!?/br> 翠榴補(bǔ)充道:“不僅是把現(xiàn)成的金珠賣的貴,還將假裝丟失的金珠吹得天上有地下無,將來等真撈著咱們丟失的珍珠,他們豈不是要把價格更往高抬一抬,大發(fā)一筆橫財?” “倒是想到一起了。他們吹噓,我們也不能弱了氣勢,叫伙計同樣將失蹤的金珠捧起來,說得越玄越好。” 可是,萬一金珠沒有按照預(yù)計回到萬寶手里怎么辦呢?翠榴沒有問出自己的擔(dān)憂,她相信,小姐總能將每件事謀算周全的。 而這等謀算,這份周全的背后,沐扶蒼要付出怎樣代價,只有她自己心知了。 回到沐家,恢復(fù)些血色的翠榴連忙迎上前稟報道:“小姐,半個時辰前,衙門的人來通告,竊賊小辟被抓捕歸案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