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十六何不嫁我
“別在家里吵吵鬧鬧,要是嫌棄父王帶不回人,那你自己到賀府挨罵去??!誰看上的人誰去討,少向我甩臉子?!?/br> 魏風娥蹲在臺階上拿著孔雀尾羽逗貓,頭也不抬地訓斥弟弟。 魏希列一腳踹翻旁邊的小茶幾,惡狠狠跺著腳朝府外走,滿臉通紅地吼道:“去就去!老子是王府世子,比不過郭老貨和柳老賊,還能連他一個二品官兒都怕?” 侍女稻苗捧著貓食兒,看魏希列一副找茬鬧事的架勢,無不擔憂地問道:“郡主,真要讓世子去賀府搶人?唉,只是區(qū)區(qū)一個商女,怎么鬧成了王府的煩心事?” “是啊,不過一個沒有品級的商女,把彩禮送去人接來就成事了,男婚女嫁,天經地義,咱家雖然是空殼子王爺,但拿沐扶蒼做世子侍妾還是綽綽有余的,賀子珍本也沒資格插手,結果非弄成強搶民女的陣勢,使父王先在賀府碰了一鼻子灰,又給言官彈劾,捅到了皇上那?!?/br> 稻苗和麥芒對視一眼,一起露出無奈的表情——王府亂七八糟的災禍起碼有一大半是世子鬧出來的,而世子本人卻毫無自覺。 魏風娥將翎羽奮力一拋,站起身拍拍裙子,眼看著長長的羽毛在空中晃悠悠轉了兩圈,輕飄飄落回面前,給貓兒撕咬得粉碎,她大笑起來:“也是蠢啊,他就一頭蠢豬,不愧是魏家的好孩子!” 碧珠拽著沐扶蒼的袖子,含著眼淚喋喋不休地勸告著:“小姐!外面太危險了,在京城好歹有賀夫人馮女史護著,離開京城后無依無靠,遇見歹人就真沒法子了!” 沐扶蒼一只手臂由著碧珠拉扯,另一只手執(zhí)筆在賬本上飛快劃寫,時不時停下來打個算盤,一副出發(fā)前算計家當安排人手的熟練姿態(tài)。 “小姐!你先聽我說話啊,賀夫人都把事攬下了,我們不用離京避禍啦!” 沐扶蒼拿筆尖指指硯臺:“碧珠,磨墨!咱們要趕時間,沒聊天的空閑。你下午去黎掌柜那問他……” “小姐!” 沐扶蒼放下筆,擺正身子面對碧珠,拿起手帕給她擦擦眼淚:“我本來就打算去次袞州處理事情,只是因為魏希列的緣故提前出發(fā)了幾個月而已。再說,雖然朝廷重臣的地位不遜于沒有實權的一品王府,但沐家不是朝廷重臣啊,只是有些閑錢罷了,錢在絕對的權勢面前,未必值錢。這次是湘姨替我擋災,但我總不能叫她永遠替我擋下去,萬一南平王府轉過彎來,要直接拿我做妾室呢?湘姨要再護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?” “過上一兩年,京城指不定會有怎樣的變動,也許魏希列早已忘記我了呢?而且兩年后我參加女科,奪個封賞,在皇上太后前露個臉兒,再面對魏希列時也有自己的底氣了?!?/br> 碧珠如何不懂沐扶蒼的考慮,可老爺夫人就是在路上遇難的啊!京城內有權勢碾壓,京城外更有種種難測的風險。 “天子腳下自然是皇權官員最重,出門在外則要靠個人實力,所以我現在最期待的是,黎掌柜給我的回復……” 魏希列沒能去賀府找麻煩,他在半路遇見九重夜,被九重夜隨意打發(fā)了,于是沐扶蒼最后見到的是她的九哥哥。 九重夜對沐扶蒼妖媚一笑,把旁邊的碧珠看傻了,暫時撇開煩心事,樂呵呵地端茶送水。沐扶蒼搶先堵話:“多謝你來看我,我先把話說前面,孝期之中,莫談婚事?!?/br> 碧珠差點沒把茶盞飛出去。 “我現在提親,倒像是在挾勢強逼,但婚約是人生大事,總是要面對的?!本胖匾故掌鹫凵龋儆械恼J真表情:“我料meimei一意拒絕婚事,多出于對沐家字號延續(xù)的考慮。九家可不是迂腐的老頑固,你若是嫁給我,我能保證你依然是自由身,外出行動、萬寶生意,皆不會受到影響,而且有婚約后,我理直氣壯給你撐腰,你做事只會更加方便,至少魏希列之事不會再發(fā)生?!?/br> 碧珠聽得連連點頭,站在九重夜背后拼命給沐扶蒼使眼色。沐扶蒼恍如不見,微笑道:“我可不會是個好妻子,本已經欠了你很多人情了,不能得寸進尺拿一生時間拖累你?!?/br> “我可是心甘情愿被meimei欠上一輩子?!本胖匾勾蜷_折扇搖了搖,重新掛上又妖又懶散的笑容:“南平王畢竟是太祖親封的世襲王爺,爵位是真的,在見識淺的人家看來,能當上世子侍妾只怕是榮幸呢。你既然不想搶在王府之前給自己定下婚約,那魏希列或是魏風娥有進一步舉動時,準備如何應對?” “我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。” 九重夜點點頭:“釜底抽薪,好主意。一路護送的人手都安排妥當了嗎?” “人大概定下了,只要不碰見亂軍胡馬,安全還算有的?!?/br> 沐扶蒼和九重夜又聊了會北方異族的動向和州牧脾性,便端茶送客。急得碧珠直蹦跶:“我的小姐啊,九公子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為什么還是不肯答應他!有幾戶人家能像九公子一樣寬容?他們都恨不得把媳婦栓家里,年年生孩子做家務,當自家養(yǎng)的玩意了。何況現在有南平王府的逼迫,招上門女婿的可能也沒了,小姐答應九重夜真是最好的選擇!” “九家深不可測,九重夜人美又狡猾,從不循規(guī)蹈矩,古板迂腐,只可惜……”沐扶蒼重新坐回到書桌旁拿起筆:“我不愛他,所以他不是我的好選擇?!?/br> 既然不愛,她就不要委委屈屈地嫁人,拿一輩子去賭自己的忍耐度。 “小姐究竟喜歡怎么樣的呀?您可別告訴我,喜歡的是燕春樓的云飛煙?!?/br> “凈胡思亂想,別被小辟帶偏了。我喜歡的是錢和權?!边€有自由和尊嚴。 有了前兩樣,才有后面堂堂正正做人的機會。 晚上,賀夫人悄悄問沐扶蒼對賀文弈的印象。沐扶蒼先夸了賀家兄弟一通,然后表示自己將要外出幾年,婚事暫時顧不上了。 沐扶蒼連九重夜都拒絕了,再拒絕賀家的兩個小子也沒什么奇怪的。碧珠垂頭喪氣地整理包裹后,點上安魂香,招呼沐扶蒼快點入睡。 沐扶蒼抱膝坐在門檻上,數一會螢火蟲,再抬頭看一陣星光。她已經盡人事了,接下來能否順利成行,就看天意了。 香爐火光零星,漸漸燃盡時,一個瘦長的少女轉過院門,將信封交給安靜地倚在門框的沐扶蒼。 沐扶蒼打開信紙,借著月光讀完,對屋內喝茶吃點心的少女問道:“你不好奇我這幾日心急火燎地催著黎掌柜去做什么了?” 紫山咽下茶水,伸個懶腰,無精打采地說:“小姐不說,我就沒啥好問的?!彼胬г谫R府的沐扶蒼東奔西跑,實在是累壞了。 “小辟告訴我,你本有個姐妹。” 紫山“哼”了一聲。 “她原本的名字我查不到了,只知道比你小兩歲,與你長得很相似,明延三年生人,約莫在七年前與你失散,后被賣入郭府,直至今日。” 隨著沐扶蒼的話語,紫山慢慢站直身體,臉色凝重,又帶著些不可置信:“小姐,你在說什么?是,是真的嗎?” “你meimei現在在郭茗小姐身邊當侍女,我叫黎掌柜調查的就是這件事?!便宸錾n一句話概括完畢。 紫山微微張著嘴,愣愣地盯著沐扶蒼,似乎不能馬上接受突如其來的喜訊,她看見沐扶蒼對自己肯定地點點頭,又垂下視線瞧了會沐扶蒼手中雪白的紙頁,喉嚨里響亮地哽咽一聲,眼淚頓時沾濕衣襟。 千指死亡,小辟對她meimei的情況也是一知半解,沐扶蒼卻能準確地說出紫山meimei的模樣歲數,紫山不用親眼看見meimei,心里已經十分相信了。 碧珠被紫山突然的失聲痛哭嚇了一跳,趕快找手帕給倒在地上哭得起不了身的紫山擦淚,安慰道:“原來你還有個meimei啊,現在小姐把她的下落查出來了,這是好事,該高高興興的,別一激動把身子哭壞了?!比缓笥致裨广宸錾n:“小姐,你也是,也不收著點講,好消息都弄得嚇死人?!?/br> 沐扶蒼冷眼旁觀紫山喜極而泣,掂量著meimei在紫山心里的分量。 等紫山哭聲漸漸平息,,沐扶蒼轉身將信紙丟進涮筆缸里,背對著紫山靜靜地說道:“她在郭府似乎頗得郭茗的喜愛,生活不差,將來我找機會帶你去見她。如果可以,我會將她買回來還你?!?/br> 紫山又是一陣啜泣,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聲音,爬到沐扶蒼腳邊,給她跪下了:“小姐大恩大德,紫山無以為報,這條命以后就是小姐的了!” 字跡很快被水化開,烏突突地染了一缸子。沐扶蒼嫌棄地拿手指捏了缸沿,倒進窗外的石榴叢里,再咯噔一聲放回到書桌上:“你對meimei是真的在意?。〖偃缯业侥鉳eimei的人不是我,而那個人又以此恩情要求你對付我,你會怎么做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