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(gè)少年總算被勸架的人拉走了，夾在他們之間的賓客們長舒一口氣，放松下來，正喝著奴婢奉上的茶水，察覺眾人的目光還在往這里瞟，頓時(shí)大感羞怒，自覺方才露怯了，丟失顏面，把茶盞一丟，紛紛打定主意要在接下來的叫價(jià)中勝出，登船入室，彰顯財(cái)力，扳回一城。

    守橋的仆役也極其不快，瞄著銀袍公子背影，心道：“果然不該放你上橋，沒出一文錢的賞賜，倒把兩尊財(cái)神爺給勸走了！人家樂意花錢，你管得著嗎！那個(gè)家丁也是，能把自己主人跟丟，果然是小門小戶的出身，沒個(gè)教養(yǎng)?！?/br>
    又看公子沒有馬上離開，一手拉著人，一面和那邊守橋的仆役交談，更加惱火：“得了便宜還不快走，好厚的臉皮！”

    他又氣又好奇，和人換了班，擠到同行身邊，沒好氣地問道：“方才那禍害和你說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同伴莫名其妙道：“他說，等到云飛煙姑娘叫價(jià)時(shí)，會有人抬禮物過來賞她，云姑娘問起是誰，我就照著他的模樣形容一遍，云姑娘能猜到的?！?/br>
    仆役冷笑道：“必然是禮物太寒酸，他當(dāng)面拿不出手。等著，一會抬過來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兒，不用吆喝給姑娘聽，我一腳踹到河水里！”

    等離人群遠(yuǎn)一些了，參加花魁會被抓個(gè)正著的洪爍甩開小辟，沖沐扶蒼吼道：“我愛做什么做什么，你管得著嗎？”

    沐扶蒼拿折扇拍著掌心，冷淡道：“師父的朋友病重難愈，他正著急救人，費(fèi)心勞力，日夜不休，你倒好，不但不幫忙，還跑出來玩賞花魁，爭風(fēng)吃醋，是一點(diǎn)也沒把師父放在心上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天資過人，武功高強(qiáng)，一切只顧自己開心，哼，也沒見把自己照顧好，處處靠著別人幫襯。人都是自私的，你不過是自私得徹底，我也沒多的話可說，反正師父有我，以后我來助他?！?/br>
    洪爍漲紅臉：“少裝正經(jīng)，你不也來嫖花魁了嗎??？”他對母親的死一直耿耿于懷，才不肯服沐扶蒼。

    “我有正事要做，你呢？和人別苗頭，砸重金，是想做哪門子正事？”

    把洪爍堵沒話了，沐扶蒼轉(zhuǎn)頭對扮鬼臉兒的容香道：“容大小姐，你爹爹不管你逛妓院，難道也不管你行竊嗎？”

    容香吐吐舌頭：“我倆拿了這么多，等不了許久，他們就會反應(yīng)過來，青樓得把打賞退回去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難道失主找回失物后，你們的行為就不算偷？小時(shí)候偷盜十幾萬兩的財(cái)物不當(dāng)一回事，往狠了說一句，將來禍國殃民也不會當(dāng)一回事！”

    洪爍噘著嘴不說話，容香搖著沐扶蒼胳膊，撒嬌道：“沐jiejie，別生氣，我知道錯(cuò)了，以后做事前會仔細(xì)思量?！?/br>
    沐扶蒼和小辟將容香送到容府，洪爍則在半道甩開他們自行離去。沐扶蒼看洪爍往馮府的方向，便不再管他。

    沐扶蒼路過萬寶銀樓時(shí)，先叫起里面守夜的伙計(jì)，如是吩咐一遍后才慢慢往家里折返。

    男子多擠在玄光河邊看美人，女子們不便夜行，街上萬籟俱寂，只見月影，小辟得空笑她：“你剛才的語氣活似一個(gè)迂腐的老媽子，還好意思一板一眼地訓(xùn)人，也不看看自己手里有多臟！”

    “咱們臟，卻不能攛掇孩子學(xué)壞?！?/br>
    “殺人放火兒女多，行好積德絕戶頭。叫他們當(dāng)善人才是害他們。”

    “因?yàn)槭赖离U(xiǎn)惡，于是不教孩子做人，教他們做畜生？將來就是一群毒物撕咬，這是養(yǎng)蠱呢?！?/br>
    小辟沒那么容易說動(dòng)，只是嗤笑：“沒說叫他們當(dāng)畜生，只是該壞的地方就得會耍壞，我看你師弟就比你順眼，人活著不過是求個(gè)開心痛快，憂國憂民的，以為自己是觀音菩薩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別這么看我，我偷是偷，不會做什么禍國殃民的大事，就說這京城，一窩窩貪官，煩人得很，我再厭惡他們，也沒見我把情報(bào)出賣給狄族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知道善惡有別，至少有個(gè)底線在，他們要是從小學(xué)著‘唯我獨(dú)尊’，在溺愛縱容下長大，只顧順著心意胡來，你不知道他們以后會做出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你把小孩想的跟傻子一樣，這架勢，好像親眼看見別人把孩子教壞了?！毙”俪闷洳粋?，拿折扇一敲沐扶蒼，算是把剛才的仇報(bào)了：“等你以后生孩子了再教他當(dāng)天真可愛小白兔吧，少管人家的閑事?！?/br>
    沐扶蒼揉著額頭無奈地笑笑，沒有告訴小辟，當(dāng)年洪爍因?yàn)槟赣H之死遷怒末云城，是怎樣坐視不理末云城即將陷入的滅城之危。

    沐扶蒼回家梳洗安眠，玄光河上的花魁之爭正進(jìn)行到最激烈的時(shí)刻，三個(gè)美貌少女立在船頭，或高歌或起舞，努力掏空客人的腰包，用金銀鋪開自己的花魁之路。

    茜茜、嬌霜和云飛煙，文雅冶艷嬌媚，各有特色，但放在一起，行為大膽的嬌霜最為吸引人的視線，她撩動(dòng)領(lǐng)口，作出似痛似喜的表情，光潔肩頭每閃現(xiàn)一次，就能惹來岸上激動(dòng)的尖叫聲，把茜茜的簫聲徹底壓倒。等到最后，她索性宣布，每集到兩萬兩白銀的財(cái)物，就脫一件衣服，惹來客人瘋狂的賞賜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咱們眼看是要輸給金鳳院了！這次花魁之爭，mama下了血本，要是拿不到第一，回去肯定要挨罰的！”

    服侍云飛煙的小丫頭桃桃，雖然只有十歲，兩個(gè)月前剛剛被賣到燕春樓，但她有幾分機(jī)靈，已經(jīng)適應(yīng)了青樓的規(guī)矩，知道她們的命在老鴇手里掐著，除非做到拿京城第一，端起架子，有無數(shù)公子貴人追捧，變成燕春樓搖錢樹，破一層皮老鴇都心疼，不然只有挨打挨罵，受客人隨便蹂躪，等折磨狠了，不成人形時(shí)，草席子一卷，亂葬墳處喂野狗的命。

    “嬌霜是豁出去了，可我一貫形象不是賣弄rou體的，萬一學(xué)她衣服除盡，卻沒拿到第一花魁的名頭時(shí)，衣服可就不好穿上了——給客人留下放浪的印象，如何會在床上憐惜我？臉面跌下去很難再抬上來了。”云飛煙權(quán)衡利弊，放開搭在胸口的玉手，心道大不了輸一場回去餓兩天，好過一晚上把自己脫成最下層的娼妓。

    嬌霜脫到只剩一層薄紗與烏黑長發(fā)遮覆雪白肌膚，茜茜手握長蕭雙目含淚，云飛煙笑容勉強(qiáng)時(shí)，岸間突然一陣喧嘩。

    “哇，好寶貝！我見都沒見?！?/br>
    “誰家的手筆，真豪氣！”

    船上姑娘極目望去，看見一隊(duì)家丁推著架精致小車前來，車上運(yùn)著一株紅通通燦盈盈，四尺高，枝條豐茂的珊瑚株!

    一兩尺長的珊瑚已價(jià)值千金，三尺長的堪稱上佳妙品，而這株珊瑚足有孩童高，通身赤紅無暇，底托鑲金琢玉，寶光燦爛，放在皇宮里也是稀罕物件兒，簡直珍貴到有價(jià)無市。橋上公子富豪見多了寶貝，看見它，亦覺眼暈?zāi)垦?，稱贊不已。

    前面的賞錢和它一比簡直是毛毛雨，誰要得了這件，必是花魁無疑了！

    三艘花船并兩岸橋上的人，眼巴巴地望著家丁，等著他們宣布是哪家的滔天富貴，相中了哪個(gè)美人。

    “我家公子送給云飛煙姑娘。”家丁干巴巴念了一句，把珊瑚交給傻愣愣的燕春樓仆役，旋即轉(zhuǎn)身走人。

    “是云飛煙！”

    云飛煙立在船頭完全愣住，媚意一掃而空，微微張著小嘴，一臉可愛的天真表情。

    茜茜羨慕地望著云飛煙，嬌霜嚶嚀一聲，雙臂遮蓋著酥胸，坐倒在甲板上。

    圍觀者已經(jīng)顧不上看新晉的花魁，紛紛交頭接耳打探這“我家公子”到底是指誰。

    守橋的一個(gè)仆役回過神，興奮得一拍巴掌：“哎呦，就是這件禮物了！”連滾帶爬向燕春樓花船跑去，準(zhǔn)備把那位銀袍公子向云飛煙形容一遍，換幾兩賞錢。另一個(gè)仆役則瞠目結(jié)舌，過了一會，懊悔得直扯頭發(fā)。

    沐扶蒼鬧到半夜，本擬睡個(gè)懶覺，結(jié)果習(xí)慣了早起，到點(diǎn)便不由自主睜開眼睛，從柔軟的絲被里爬起來穿衣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你起來得倒早，正好，來看看這件事怎么處理?！北讨槟檬嶙咏o沐扶蒼梳頭，對著鏡子講道：“其實(shí)從小姐受封縣主后，姚三春那老家伙就坐不住了，給咱們遞了幾次請?zhí)Ｎ掖蛄恐〗慊瓴皇厣?，又記掛著丟失的狀元，又擔(dān)憂馮女史的病情，便壓著沒理會，后來小姐失蹤，又是一堆的事，我們忙著消除不良謠言、查找寶藏方位、從柳府手里掏好處，小姐更把顧將軍藏在心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沒有把他藏心里，只是，覺得知恩不必掛在嘴上?！?/br>
    “小姐惦記顧將軍，只管明說吧，以后我不拿他打趣你就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繼續(xù)說姚家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好，咱們最開始與姚家結(jié)怨不是因?yàn)榕c姚琴口角的緣故嗎，姚三春幾次被拒，以為我們氣量狹小，還在記恨舊怨，就把和末云城有關(guān)的幾個(gè)家仆送給我們，又責(zé)罰姚琴，故意打給我們看，姚琴經(jīng)常跑到門口哀求，這不，今天一早，她就蹲門口哭，小姐，你看怎么辦吧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