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    蛇蛻放了回去，妖界尚且安靜下來。

    之后，忠德來找了齊豫幾次，讓他把無為喊回天宮。

    三尊坐鎮(zhèn)，缺一不可。

    忠德天尊太過嚴苛，錦秀天尊又太過松弛，無為天尊在兩個之中調(diào)和，方可穩(wěn)住太平。

    齊豫也恰有此意，有些事情想向無為問清楚，至于他回不回天宮，齊豫隨他自由。

    忙完手頭上的事，齊豫找了個空閑的一日，駕云向西方圣天飛去。

    所居西天的仙神很是悠閑，步子慢日子也慢。

    無為正捏著棋子研究棋局，遠遠兒的聽聞外頭的腳步聲，無為扔下棋子去迎接。

    “齊豫！你可回來了！”

    踮腳搭上齊豫的肩膀，無為艱難的將他摟到屋中，急忙上茶，與齊豫很是熟絡。

    無為和善，是三界公認的和事佬。

    “你跟我回去嗎？”茶還未泡開，齊豫直截了當問道無為。

    與無為談話，不需要拐彎兒。

    “有你在，我還回去干什么，在這兒很是清閑?！睙o為給齊豫倒了杯茶。

    “有我在有什么用，頭頂上空還有忠德壓著呢?！饼R豫不滿的抱怨一句，說完又有些后悔，當著三尊之一的面抱怨忠德，多少有些連帶著一起罵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哈哈，那老頭都這么大年歲了，還這么愛管閑事?！睙o為毫不在意的大笑道，“我們的朝代已經(jīng)過去了，他還是這么執(zhí)拗，你就多擔待著他些，往后還是多靠你了?！?/br>
    齊豫喝了口茶，心煩的不愿再多聊這些。

    “我們的力量快要衰竭，日后需要新生的力量，你雖好意氣用事，但也不是聽不進去道理的人，若身旁再有個明事理的人帶著就更好了，不過錦華……不是一個好人選?！睙o為也不藏著掖著，全與齊豫說了。

    此番他再回來，天宮可不如以往，從前三尊坐鎮(zhèn)尚且容他折騰，現(xiàn)如今三尊所在的時代逐漸衰落，齊豫理所當然成了最強的支撐，若再為了私情蒙蔽雙目，由著錦華胡來，天宮可危險了，三界怕是要翻覆了。

    聽完此話，齊豫捏著手中的茶杯，不言語。

    無為瞧著齊豫是又想搪塞過去，急的直接問道：“你難道真的甘心永遠臣服在錦華腳底，做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閻羅嗎？”

    “愿意?！饼R豫這回，回復的倒是爽快。

    無為氣的退回到座位上，指著齊豫半響沒說出話來。

    “既然你不想回宮，我也不逼迫你，但也望你莫要插手我的事。”齊豫又不咸不淡的補了一句。

    無為氣的揚手：“也罷也罷，隨你吧。”

    仰回座椅上，無為不想再摻和這些屁事了，這幾日里受的氣不少，望眼三界，竟沒一個讓人順心的。

    終于將這話聊死，齊豫這才說出前來的目的，問道無為：“當年火狐王朗逸為何要對先凈天君動手？”

    無為一個激靈又坐直身子，驚詫的望著齊豫：“怎么問這個？”

    “有些疑惑而已?！饼R豫訕訕別開目光，多少有些心虛。

    他也不想當個不明不白的儈子手，雖然有些晚。

    往天宮瞧去，了解此事的仙神極少，無為從前喜歡跟著哥哥寒先凈，知道的應該不少，再加上正直的性子，不會對此事添油加醋。

    齊豫依稀記得，當年自個兒瘋了似的屠谷，就是耳旁吹風的人太多。

    “你現(xiàn)在問我這事，我都不知怎么回答了?！睙o為揉了揉山根，滿是為難。

    “你盡管道來，我自行判斷。”齊豫斷了無為的猶豫。

    兩個交談向來直率，能讓無為為難的說不出口的話，那便是真有疑慮了。

    齊豫心中一緊，聽無為說來。

    “我從前跟著哥哥與朗逸吃過幾次酒，只覺得他性格溫和，清和平允，與哥哥也有說有笑，關(guān)系很是不錯。當年有人指正他殺了哥哥，至今我還是不信，但凡接觸過的人也都與我一樣疑惑，只可惜他是狐妖，仙妖又有別，眾妖們?yōu)樗龅慕忉?，仙界不稀的聽，一心要為天君報仇，再后來你率十萬精甲屠了暖梅谷，更是無人敢談論此事了……”

    說至此，無為抬眼望著齊豫，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。

    齊豫已經(jīng)擰著眉頭，聽了進去，搖頭反駁道：“我也不是沒有審問過天君身旁的下人，他們說天君那日確實和朗逸吵了一架，晚上便死在暖梅谷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就不得知了，你想，妖界狐王一個壽辰，哥哥都要親自去趟，可見兩個關(guān)系不一般，要說殺人的動機，我實在想不出來?！睙o為不覺的為朗逸說了一嘴。

    那時年歲尚小，無為不懂事的吵著寒先凈帶他去暖梅谷，正值梅花旺紅，梅園設(shè)宴，梅花伴著微雪飄落，朗逸一身白衣立于園前向兩人含笑招手。

    那是無為遇見朗逸的第一眼，無為至今都無法忘記。

    這樣聊著，無為面上染了傷感，再與齊豫道：“我還記得，哥哥去世前，讓我去梅園的一棵千古梅樹下取個東西，還未取到便得知哥哥去世的消息，我便急匆匆的趕了回來，之后再想起來，哥哥尸骨已入殮，火狐一族也已亡，我無心緒再去暖梅谷了，這事便擱置下了，你若好奇，便去取了看看吧?！?/br>
    齊豫凝重的神情有了一絲觸動，聽了許久，終于有收獲了，迫不及待道：“我這就去。”

    “是那棵千古梅樹底下，園林中至此一棵。”無為提醒道齊豫。

    齊豫招手：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那棵千古梅樹格外龐大，生長于半坡腰上 微風一吹，一樹的梅瓣飄飄然的散落，鋪滿了半個山谷，齊豫自然得知。

    無為望著齊豫離去的背影，又將棋盤抽了出來落子。

    先凈走后，再無勁頭了。

    雷霆宮

    林脩無神的喂著籠中的鳥兒，喂煩了，便將手里的一捧全塞到鳥食罐中。

    籠中的鳥兒更加歡快，撅著屁股埋頭大吃起來。

    “你這個蠢鳥就知道吃，自己被關(guān)著都不知道。”林脩拍了下籠子，激的鳥撲棱亂飛，吱吱嘎嘎叫個不停。

    林脩煩的想要回屋，忽而眼前一只鳥不疾不徐的落到籠子旁，撿著散落的谷子吃。

    兩只傻鳥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對著頭啄食。

    “欺負我脾氣是不是！想吃是吧，我把你也關(guān)起來！”林脩擼起袖子準備抓外頭那只鳥。

    那鳥也不動，似乎在等著林脩。

    在林脩眼中，簡直就是挑釁！

    伸手揪起鳥的翅膀，鳥腿上一根紅線露了出來，線上栓了一張紙條。

    林脩左顧右頒后，快速將紙條抽出，默不作聲的進了屋。

    外頭的隱士只當林脩玩夠了，守在了門口。

    林脩展開被褥鉆進床榻，這才敢將紙條打開。

    “唁靈宴上……”

    ～～

    行至暖梅谷，早不見了當年的那番艷美。

    谷中梅花落敗，梅樹枯竭，只剩皚皚白雪卷著谷上的寒風滾落，掩埋了殘枝冷血。

    生靈散盡，成了一座死谷。

    齊豫掩了一閃而過的酸楚，下行至谷中尋找那棵古樹。

    四周寒風呼嘯，如千萬惡魂撲來。

    齊豫那張比寒雪還冷的臉，如今又冷上幾分。

    尋到半坡上，古樹孤零零立在寒雪中，枝干已經(jīng)剝離外露，搖搖欲墜。

    該是體型龐大的原因，耐住了幾百年的風寒未倒下去，又或許是為報答世代養(yǎng)梅人的恩行，堅守著最后一方。

    齊豫變出玄鐵長戟，開掘冷硬的泥土。

    一鏟一鏟挖了一夜，寒風侵襲了整個身子也不覺的累。

    東方暖陽升起，寒谷終于有了生機。

    風雪驟停，寒冬回暖，又仿佛來了春季一般。

    齊豫圍著古樹掘地三尺，終于挖出了一個精美的陶罐。

    坐在枯萎的古樹下，齊豫擰開罐蓋，倒出了其中的東西，是一方紅艷的紗布，里頭緊緊包裹著一個硬物。

    齊豫再展開紅布，一顆如石子的潔白硬物滾出，帶著一個彎鉤，如獸類的犬齒。

    齊豫拿著研究了一番，毫無頭緒。

    費了半天得勁兒，還不得收獲，齊豫包起硬物，決定回天宮問問藏書閣博聞強識的仙官。

    齊豫并未立即啟程，步行下了山坡，欲打探下山谷。

    夜里太黑，什么也看不見，記憶中那片美得不可方物的梅林，不知能否再尋到。

    這一入山谷齊豫就后悔了，滿目瘡痍，冰雪融化成水，谷勢低洼，積了一個又一個惡臭的沼澤，梅樹皆化成渣滓埋進了泥濘中，幾棵頑強的老樹搖搖欲墜，更顯凄涼。

    梅樹需得一方水土涵養(yǎng)，沒了養(yǎng)梅人，宛如失去父母的嬰孩，饑渴而死。

    齊豫立即喚來一團云，不愿再待下去。

    欲走之際，打眼瞥到了一處紅艷，齊豫駕云穿過谷地，望見了一簇枯木逢春的梅枝，欣欣然的傲立在一片凄涼中，沐浴著又一日的暖陽。

    “梅花，我記得有大片火紅的梅花，像頑強的火焰，生生不息?！倍呉老№懫鹗煜さ囊痪湓?，齊豫仿佛在枝頭上望見了滿懷期待的林脩，不覺的伸手折了一枝梅花，用手帕包好放于最不易碰觸到的囊袋中。

    腳下輕一用力，駕著那片云回了天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