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母張氏帶著蘇勵過來，給蘇宓姿見禮，拉著她十分親熱。

    仿佛兩人是親母女。

    蘇宓姿全程都在笑，笑到臉僵了，直到父親將她叫去喝茶。

    父親問她這兩日可還好。

    蘇宓姿想起這兩日的坎坷，同年沛山置氣，他們其實(shí)連交杯酒都沒有喝；同婆母吵鬧，茶也沒有敬；還有，她昨日便病了一回，今日出門，摸了不少的脂粉。

    她笑著說：“很好啊，沛山他待我很好?！?/br>
    蘇海通萬分感慨，他紅著眼，連連點(diǎn)頭：“沒有選錯人就好，就好啊?！?/br>
    蘇宓姿也低下了頭，眼睛有些酸脹。

    什么叫做選錯人呢？什么又叫選對人呢？她無法確定。

    就說給婆母敬茶那個(gè)事，年沛山肯定也是對她有看法的吧。春箋耳朵靈光，她昨天打聽到了，她婆母便是避重就輕給年沛山說了事情經(jīng)過，聽著像是她沒耐心，也不尊重老人，反倒還蹬鼻子上臉。

    年沛山?jīng)]有提過這件事，可能是不在意，也可能是覺得還沒必要在意。日子天長地久的，保不齊哪天他便會煩了，過了這蜜月期會怎樣？

    蘇宓姿從父親的書房里出來，往自己房里走，拍了拍眼角的濕意。

    途經(jīng)院子，正看到蘇勵那個(gè)小鬼頭，伸著胖手要紅包。

    年沛山說：“喊姐夫。”

    “姐夫！”蘇勵喊得一蹦三尺高，十分開心。

    年沛山從袖口抽出一個(gè)紅包給他。

    蘇勵打開紅包，竟然是一張銀票！他家里吃穿不愁，但是他父母都不許他亂花錢的，他恍惚抬頭，看著眼前的姐夫，仿佛財(cái)神上身渾身冒金光。

    蘇宓姿也看到那銀票了，她兩步過去：“小孩子家家的，要這么多錢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年沛山給小孩那么多錢做什么？

    蘇勵把銀票抓好了，藏在自己胸口，趕緊躲在年沛山身后：“姐夫，你看她，又搶我東西！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時(shí)候搶你東西了？”蘇宓姿很生氣，明明是這小子搶走了父親對自己的所有關(guān)注。

    蘇宓姿逮著小兔崽子，從他胸口把銀票扯出來。

    蘇勵按著胸口。

    一個(gè)要扯，一個(gè)不讓，最后銀票被撕成兩半。

    蘇宓姿愣了。

    蘇勵如同天打雷劈，那小胖手捧著半邊銀票，臉漲得通紅，一不做二不休，躺在地上扭起來，哭起來：“jiejie最壞！”

    蘇宓姿抬頭，就見年沛山正望著自己。她趕緊低頭，有點(diǎn)手足無措，伸手拉蘇勵這個(gè)小胖子：“多大的人了，還在地上滾？信不信我告訴父親？”

    一聽父親，蘇勵愣了，轉(zhuǎn)眼哭得更加撕心裂肺：“你就是仗著父親最疼愛你，就喜歡告我的狀?！?/br>
    “說什么鬼話？”蘇宓姿也不耐煩了，她去找父親。

    年沛山拉住她的胳膊：“小孩子而已，較真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說著，年沛山一把將地上的大rou團(tuán)子cao起來，抱在懷里：“男子漢大丈夫，有話好好說，哭什么？”

    蘇勵不哭了，抽著鼻子，指著蘇宓姿跟年沛山告狀：“她……爹爹明明最喜歡她，她還老是……老是欺負(fù)我?！?/br>
    蘇宓姿白眼都翻上天了，她討厭蘇勵這種熊孩子，哭哭鬧鬧，讓人頭疼。

    更何況，他出世的時(shí)候，爹爹抱了他多久啊，那模樣幾乎感動哭了，舍不得放手。

    蘇勵竟然說，爹爹更喜歡她？喜歡她什么，喜歡她沒有娘，喜歡她沒有兄弟倚靠么，喜歡她這個(gè)女子么？

    她的眼睛紅了，年沛山低頭，哄懷里的胖小子：“那你說說，你爹爹為何最喜歡她？”

    這問題一出，蘇勵的眼淚從彎彎細(xì)流，變成了泄閘的洪水，但哭得很婉約：“爹爹他老是喜歡說……說我什么都不如jiejie……說她字比我寫得好，說她比我聰明……還說她三歲便能認(rèn)字，五歲便能作詩?？墒恰乙矔　皇乾F(xiàn)在沒有她好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
    蘇勵掰著指頭數(shù)，他用胖胳膊肘抹了眼淚，好傷心啊，在姐夫?qū)掗煹男厍疤梢惶伞?/br>
    年沛山望著蘇宓姿。

    蘇宓姿垂下了眼，抿緊嘴唇。

    “抱歉，平日對這混小子管教不到，讓沛山你見笑了?！笔翘K海通。他不知道什么時(shí)候，竟站在了廊下。

    蘇勵那番話，也不知道他聽到多少。

    蘇勵一聽他老子的聲音，嚇得一哆嗦，抓緊了姐夫的衣襟，縮在他懷里。

    出乎意料，蘇海通只是眼風(fēng)凌厲地掃了這小子一眼，對蘇宓姿說：“宓姿，你跟我來。”

    蘇宓姿低著頭，跟在父親身后。

    拐過兩道門廊，到一棵枇杷樹前，蘇海通突然站定。

    蘇宓姿仰頭，看著眼前茂密的樹枝，她死死抿緊嘴角。這棵樹是母親生前與她一道種的。

    “宓姿，你弟弟他不懂事?！碧K海通望著枇杷樹的枝葉，枝葉濃密，竟看著有些陰森。

    蘇宓姿望著父親的身影，有些瘦削，鬢角白了大半，她一慣懂事地說：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但，心里肯定還是怨。何必在這里說這個(gè)話呢？

    蘇海通半天沒再說話，似乎陷入了沉思。

    蘇宓姿低頭站了一會，她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    蘇海通聽著耳后的腳步聲，很干脆利落。不像她母親，也不像他，那便好，那便好啊。

    蘇宓姿走到月形拱門口，身后的父親突然說：“阿勵出世的時(shí)候，我在想，若他是宓姿的親弟弟該多好。”

    兩行淚驟然落下來，蘇宓姿擦掉淚痕，回頭看父親。

    他仍舊仰頭看著那濃密的、深碧色的樹冠，一動不動，仿佛就是這樹旁的一片景。

    蘇宓姿腦中忽想起曾背過的一句話——“庭有枇杷樹，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，今已亭亭如蓋矣?！?/br>
    什么都沒有講，卻什么都講了。

    “嗯?！碧K宓姿喉嚨如火在灼，但是母親已經(jīng)死了，她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下午，年沛山帶著蘇宓姿回到年府，去宮里面見皇上。

    后頭幾日，年沛山也忙得見不著人，只晚上回來，洗了澡，同蘇宓姿躺在一張床上，蓋著同一張喜被，兩人便像是一對沉默的夫妻。

    這一日，年沛山照例將手放在蘇宓姿小腹上。蘇宓姿也習(xí)慣了，反正推不開。

    就在她快要睡著時(shí)，年沛山卻突然說：“趙陵要成親了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：　　不好意思遲到啦，將近五千字大肥章奉上。

    另外，這個(gè)是小虐哈，下章就解開誤會啦。小仙女們好像怕虐，那我就明晚八點(diǎn)更，后天星期三不更啦~

    第27章 會出人命

    蘇宓姿陡然睜開了眼。

    她不是關(guān)心趙陵, 只是很好奇，他會娶誰？上輩子他寵愛柳玫，心中白月光是上官靜婉。蘇宓姿去上官靜婉家中拜訪, 意外發(fā)現(xiàn)她與趙陵一直有書信往來。

    趙陵的字跡, 她不會認(rèn)錯。還有一封未寄出去的信，是上官靜婉拒絕趙陵心意……

    當(dāng)然，蘇宓姿也知道, 她已嫁作人婦, 不該過問趙陵的事, 也沒必要。

    她重新閉了眼, 鼻子里“嗯”一聲。

    年沛山盯著她的臉, 說：“他要娶上官靜婉。”

    蘇宓姿的眼半開，她愣住了, 忽而轉(zhuǎn)頭, 仔細(xì)地打量年沛山：“你——跟我說這些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她忽而想起來，上輩子年沛山沙場掙命，這時(shí)候還只是個(gè)中郎將, 后而一步步登上權(quán)利的頂峰；這輩子他是“救了”皇帝，靠他爹年著淳獲封……

    就因?yàn)樗倪x擇變化，才導(dǎo)致上官靜婉的提前回來。他才是所有故事的開始, 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。

    他是重生的, 那他必然知道……自己曾經(jīng)嫁給趙陵。

    難怪他特意說趙陵的事, 不過是想要看自己的反應(yīng)……難怪他那日對她粗魯，還不許她說話……原來在他眼里，她只是嫁過趙陵的女人。

    那么，他又為什么要受她的撩撥？蘇宓姿忽然懷疑，他娶自己的目的。

    轉(zhuǎn)頭想想, 自己撩撥他的目的，也沒單純到哪里去。更何況，自己不能生孩子，還要嫁給他……

    哪有臉找他的不是？

    從使小性子到憤怒，又到卑微慚愧。趕在年沛山說話之前，蘇宓姿搶先一步笑了：“我是說……我對這些沒什么興趣?！?/br>
    年沛山望著她臉上討好的笑容，許久沒有講話。

    蘇宓姿心里有些發(fā)毛，她輕輕拍年沛山的胳膊：“夜深了，睡吧?！?/br>
    她把頭側(cè)過去，再一次背對著年沛山，卻豎著耳朵聽年沛山的動靜。

    年沛山坐起來了，他半天沒動靜。

    蘇宓姿咬牙，假裝睡著了，驀然一把被年沛山從被子里撈起來，反應(yīng)過來時(shí)，已經(jīng)坐在了年沛山懷里，同他側(cè)對著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么？”蘇宓姿嚇了一跳，捂住衣裳。

    年沛山看她放在前襟的手，兩人在黑暗里面對面。

    他說：“你是不是還生母親的氣？”

    蘇宓姿屏息聽著他的呼吸，分不清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，是惱她不該生婆母的氣，還是不該還生氣？

    她輕輕搖頭，怕他看不到自己臉上的笑，笑出聲來：“沒有啊……一家人在一起，難免會這樣……”

    直覺應(yīng)該再找個(gè)能服人的理由，但她還真找不到。和婆母那件小事，說到底哪個(gè)人是完全無錯的？蘇宓姿并不想先低頭認(rèn)錯，開了這個(gè)口子，以后就難得收回來了。

    年沛山看著她：“你是覺得我有錯，不該第一日就放了你去面對母親，出了問題沒有人體諒你；也覺得母親有錯，不該給你冷臉看，讓你在那里等——”

    他的眼神冰涼，語氣也很硬，把她心里的想法也差不多說完了。但這態(tài)勢實(shí)在不好，蘇宓姿趕忙打斷他：“我沒有覺得都是你們的錯。我自己也有錯——身子不好，應(yīng)該和婆母說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后頭婆母沒有再找她麻煩，或許她應(yīng)該感恩戴德去請罪。甚至，她就該爭氣一點(diǎn)，為何要突然來月例？但是……這樣說出來真的好卑微。

    眼淚突然流出來，毫無預(yù)兆，蘇宓姿也無從干預(yù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