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視角的擴大，一個身穿防護服的孩子出現(xiàn)在了視線中。他就站在肖陌的身后不遠處，因為防護服裹得嚴實，而面部的防護罩又反著光，尤霧看不清防護服中的臉。

    肖陌聽到這一聲音之后，收回了腳步，慢慢地回頭去看出現(xiàn)在身后的小人。

    防護服里的人像是明白了什么，突然問：“你想從這里跳下去嗎？這樣會死哦。”

    被一個小孩子戳中了心思，少年肖陌稍顯青澀、鋒銳未顯的眉宇驟然一蹙。他慢慢地在頂樓的防護欄上轉(zhuǎn)過身，整個人在高空中顯得搖搖欲墜，岌岌可危，因為十四五歲身體還未完全張開，此時的少年肖陌顯得很瘦削，仿佛被風一吹就能從這二十幾層的住院部掉下去。

    而肖陌，在與防護服小人面對面之后，隱約看到了防護服后，那張慘白的臉。

    像是對小孩子狀態(tài)產(chǎn)生了好奇心，肖陌暫時從防護欄上跳了下來，靠著一米多高的墻壁站著。

    小孩子走近兩步，才注意到肖陌的雙眼是發(fā)紅的，面頰上還有風干的淚痕?！癿ama告訴我，男孩子長大了以后就不能再哭了，你為什么還要哭？”

    隨著距離的接近，肖陌終于看清了面罩下的臉。這是一張森白干涸的臉，面部肌膚皺褶不堪，仿佛像一具陳列已久的千年干尸，丑陋無比。

    但是，“干尸”的眼睛卻漂亮得不像話。干凈，清澈，仿佛是一片平靜安逸的湖畔上，倒映著萬里無云的藍天，沒有一絲雜質(zhì)。

    不過因為總體形象嚇人，肖陌不由地往后一退，顯然被下了一跳，緊緊地貼在墻上，說道：“你別過來！”

    小人的眼中閃過一抹失落，他仿佛看過很多人見到他之后產(chǎn)生這個反應(yīng)?！斑@個病不會傳染給別人的，mama說是慢性骨髓變異癥，是基因變異病，讓我生病的壞東西只有在我身體里才能存活?！?/br>
    肖陌正在接受中階醫(yī)學教育，顯然聽過這個病的名字。他只在學校投放的資料片里看過患者的模樣以及模型，卻沒想到親眼見了之后的感覺，比資料片上來得更加觸目驚心。

    這病，以現(xiàn)在的醫(yī)學水平，根本無藥可醫(yī)。病人必須在無菌病房才可以讓自己的身體稍微消停一些，若不慎外傷感染或被流行性病毒入侵，他身體內(nèi)的紅細胞就會出現(xiàn)過激反應(yīng)，屆時變得痛苦不堪。

    這還不是全部，這類病人的背脊后面通常會有衰老的紅細胞群聚集，形成一顆顆的rou瘤。因為它們也會對麻.醉劑產(chǎn)生過激反應(yīng)，麻.醉劑不僅起不到麻.醉作用，還會加深身體的痛苦，所以切除這些rou瘤時，只能讓患者忍痛，迅速切除。

    所以這種病的患者，每活著一天，就是一種對rou身上的折磨。

    “你不在無菌病房里待著，跑到頂樓來做什么？”少年肖陌問。

    小人說：“因為別的地方家里的護理jiejie都找過了。我喜歡曬太陽，所以今天只能跑到這里來?！彼珊缘拿骖a上泛起一抹笑，眼梢微微下垂的雙眸中盡是笑意，仿佛忘記了自己是疾病纏身的狀態(tài)，“剛才你站得那么高，是想跳下去嗎？”

    少年肖陌沒說話。

    “我覺得大哥哥挺好的，為什么要跳下去？你明明有一副很健康的身體?！毙∪苏f。

    少年肖陌說：“我覺得很痛苦。你這個樣子，難道不痛苦嗎？稍有不慎，身體就會起過激反應(yīng)，每隔一段時間還得割背部的rou瘤。你不會覺得痛嗎？”

    小人辯駁道：“但是跳下去就死了啊?！?/br>
    少年肖陌無法理解：“那么痛苦，為什么還要活呢？沒有任何措施，生生割掉你背上的rou瘤，正常人都會痛不欲生。”得慢性骨髓變異癥的人，多數(shù)不是被變異紅細胞折磨死的，而是被擊垮了意志，最后選擇自殺，或者求家屬同意，實行安.樂死。

    但是，眼前的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孩，居然可以用這種態(tài)度來面對疾病，樂觀到令人心生嫉妒。

    小人接著朝少年肖陌走了兩步，說：“就算再痛苦，至少我還活著，活著就有希望。但是死了的話，我就什么都沒有了?！?/br>
    第104章 與狼共舞二十四

    “就為了不存在的希望嗎？”少年肖陌又問?？赡苁菍ρ矍斑@病懨懨的小白人產(chǎn)生了憐憫的意思, 他尋了個位置一起坐下, 也不再害怕小白人可怖的模樣?！叭f一你等不到呢？”

    “等不到的話，就多看幾眼我喜歡的人啊。我有哥哥，有漫漫姐，還有為我的病勞心勞力的爸爸mama。我有舍不得的人, 就算這個病無法治好，我能和他們在一起幾天，就是幾天?！币驗榉雷o服很寬大, 小白人在防護服中, 將自己的手臂從衣袖里抽了出來，并在自己的病號服里摸了一會兒，摸出一盒薄荷糖，取了顆糖塞嘴里?！拔野职謒ama很厲害，他們一定能做出可以治好我病的儀器出來?！?/br>
    少年肖陌看著這雙充滿希望, 與身體狀態(tài)截然相反的湛藍雙眸，沉默了許久。

    小白人在精致的木椅上一躺, 閉上眼睛瞇了一會兒。背上的傷口暫時由生物膜覆蓋著，算是最大程度地減少了疼痛, 但是他還是得默默忍受。半晌，防護服中又發(fā)出因為面罩阻擋，而有些沉悶的小奶音，“你似乎很了解我的病, 但是我還不知道你病在哪里。我看大哥哥長得很健康啊?！?/br>
    少年肖陌指了指自己的心臟?！斑@里難受?！?/br>
    小白人盯著肖陌的胸膛看了一會兒, “我沒看到這里有傷口?！彼⌒囊硪淼卮蜷_了防護服面罩上的一條縫, 將那盒薄荷糖給了少年肖陌，“你試試看這個，這個糖很清涼很舒服，我吃了之后就覺得心口清清爽爽的，吃了就不疼了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