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說人魚的語言，人類無法聽懂，他的姐妹們也使用了人類會自動忽視她們的魔法——但，誰能保證一定呢。

    艾利爾又與她們對視許久，終于揮了揮手，關(guān)上窗戶。

    匕首他緊緊握在手心中，無論心中怎么想，艾利爾暫且收下了這把匕首，如果不收下，她們不會輕易離去。

    玻璃窗被關(guān)上了，從海面，只能看到窗戶內(nèi)泛出的淡淡暖光，他的側(cè)影在落在窗上，像是一張單薄的剪紙畫。

    那光是微弱的，在寂靜的深海上，像是燈塔的光，卻更加淡，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。

    人魚姐妹們都依舊停留在此。

    “大姐……艾利爾他，真的會照做嗎？”

    好幾秒后，不知是人魚群中的哪一個，忽然開口詢問。

    “……不知道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暫且不要回去，就悄悄跟在船后，看看狀況吧……反正，也只剩下明天一天了。”

    之后又是長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人魚姐妹們不是蠢蛋，從剛才艾利爾的反應(yīng)就能看出，他并不想這么做，不想用鮮血重鑄魚尾，重回海洋。

    可是如果不這么做，他之后準(zhǔn)備怎么辦呢？

    難道真的要化為泡沫？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艾利爾知道人魚姐妹們沒有離開。

    她們遠(yuǎn)遠(yuǎn)的跟在船后，潛藏在水底，人類無法發(fā)覺她們的存在。

    他也沒有辦法叫她們不要跟著，畢竟，明天可能就是一切結(jié)束的時刻了，身為這具身體的在這個世界的親人，如果在這種時刻，還讓她們離開，實在是太殘忍了。

    艾利爾回到床邊，將匕首抽出來看。

    借著昏暗的燈光，能看清楚匕首的形狀。

    他拿手掌比了比，這是一把和他的手差不多長，小巧卻鋒利的匕首，微光下，流轉(zhuǎn)著鋒利的光。

    不僅鑲滿了寶石，造型精巧，更是附著著層層復(fù)雜的魔法——這是用六只人魚的長發(fā)所制作出來的。

    人魚的長發(fā)，充滿了魔力與幻想的神奇之物。

    艾利爾握著這把匕首，已經(jīng)能夠感受到，從匕首上傳來的高深魔法。

    曾經(jīng)，在他還是斯諾的時候，凜綺贈與他一把弓箭，那把箭是由精通魔法和武器的小矮人制作的，也使用了這樣的材料。

    想起過去的事情，艾利爾嘴角不由自主浮現(xiàn)了淡淡的微笑，很快又降

    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有心想要試一試匕首的鋒利程度，手指剛剛碰到刀面，忽然頓了頓。

    如果身上有傷痕，凜綺肯定會注意到的，她的觀察力一向都很敏銳，不能弄傷自己。

    艾利爾于是放下手。

    他用發(fā)絲試了試，果然吹毛立斷，削鐵如泥。

    在他上岸之前，大王烏賊曾經(jīng)叮囑他，他和別的人魚都不一樣，只要離開了海洋，他就無法回頭了。

    匕首，對他真的有用嗎？

    使用了這把匕首，他就可以重回海洋？然后再徐徐圖之，尋找與凜綺的下一世？

    不。

    艾利爾心亂如麻，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肌膚中，面上的表情卻依舊淡淡。

    從臉頰兩側(cè)落下的赤紅長發(fā)，有一兩絲落在手背上，微微的顫抖著，像是細(xì)細(xì)的紅線，發(fā)絲下的臉也籠在陰影中，看不清晰。

    他還有很多事情……沒有想清楚。

    還有很多如纏繞在一起的絲線般的雜亂思緒，依舊亂糟糟，他未能清醒的思考。

    因為眼前的幸福，實在是太讓人迷醉，他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好好思考過了。

    艾利爾坐在床邊，忽然像是被火燒一般蹦了起來。

    不管明天，他是會消散還是怎么樣……凜綺大約就快要回來了。

    房間還沒有收拾好，匕首也還放在手邊。

    他永遠(yuǎn)忘不掉凜綺有多敏銳，想要瞞過她，就已經(jīng)需要竭盡全力，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說吧。

    艾利爾把匕首藏在衣柜深處，用厚厚的衣服和被褥壓住，又到浴室整理了半天，才回到床邊，將床鋪好。

    他對自己可能會變成泡沫這件事情，很奇怪的，幾乎沒有任何觸動。

    擔(dān)憂，不安，恐懼，都很淺很淺。

    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存在已經(jīng)在消失了，所以連情緒都不再敏銳了呢？

    艾利爾一邊整理床單，一邊細(xì)細(xì)的想。

    除了有些悲傷，以及要離開她的恐懼以外，他似乎真的沒有其他的感覺。

    消散……就是連轉(zhuǎn)生的資格都沒有，rou身還有記憶，一切的一切，全都和清晨的露水一樣蒸騰的意思？

    那樣也不錯。

    他將床整理好后，又把兩個枕頭擺正，嘴角流露出淺淡的笑意。

    既然一切都會消散的話，這份因為愛而熊熊灼燒的感情，也能一起，像一個氣泡一樣。

    “啪”一聲的消散了吧。

    她沒有獲得她的愛，那么，化成泡沫，就這樣消失，那樣也不錯。

    他實在是害怕，那一百年的等待，永遠(yuǎn)看不到前方的黑暗……以及無望的，已經(jīng)成為了苦痛和瘋狂的愛。

    在這個世界，凜綺對他很縱容，他已經(jīng)獲得了太多太多過去都想都不敢想的東西。

    他想，就算在此刻消散了，也無所謂。

    已經(jīng)足夠了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凜綺從會議室出來，用力活動了一下脖頸，扭動手腕，骨骼發(fā)出清脆響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