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節(jié)
學(xué)校的飲水機在外面,有開水間專門供學(xué)生打水。 聽了一下午課令人精神不振,昏昏欲睡,宋鶯拿著水杯眼皮有點重,在走廊上透了會氣才去接水。 臨近上課,這邊空無一人,宋鶯站在飲水機邊上,垂眸注視著杯子裝滿熱水,然后才輕輕擰緊蓋子轉(zhuǎn)身。 身后原本空空的墻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,林宋羨身體攔住了她的路,雙手抄著兜,正自上而下打量著她,薄薄的雙眼皮耷拉著。 宋鶯不由小小后退了一步,“有...什么事嗎?” 林宋羨沒答,顧自盯著她鉆研了會,才驀地出聲,“你是不是很怕我?” “...沒有。”宋鶯指腹按了下溫?zé)岜?,回答?/br> 也不算昧著良心。 畢竟對于林宋羨,她更多是敬而遠(yuǎn)之,而非畏懼。 “那你為什么換座位?”林宋羨想到一種可能性,沉下眸,“因為開學(xué)那天她們說的話嗎?” 他皺緊眉頭,“不用搭理?!?/br> 宋鶯愣了愣,才想起他說的事情,當(dāng)時那幾個女生得知他們同桌后告誡的那些話語。 她搖搖頭,“不是?!?/br> 林宋羨站在那里沒動,像是等待著她繼續(xù)說下去,宋鶯微偏頭思索,輕咬了下唇。 “我只是...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被人打擾?!?/br> “哦,那你得祈禱這個新同桌會比你安靜?!绷炙瘟w終于動作,站直身子往外走去,又在抵達(dá)門邊那瞬間,回過頭來。 “還有,你的借口有點缺乏創(chuàng)新,上次用過了?!?/br> 宋鶯看著他身影消失,在原地有點懊惱,伸手捶了下自己腦袋。 笨死了。 她從來沒做過這么明顯疏遠(yuǎn)別人的事情,宋鶯想著方才林宋羨的眼神,哪怕里面除了一絲嘲諷并無其他。 她仍舊忍不住泛起微微愧疚。 鈴聲敲響前,方祁揚看著林宋羨和宋鶯從外面一前一后的進(jìn)來,彼此神色都比平常多了些差異。 他按耐不住八卦,立即轉(zhuǎn)過頭雙目如炬盯著林宋羨。 “羨哥,你和宋meimei說啥了?” 聞言,林宋羨拿書的動作頓住,覷他一眼,才想起來算賬。 “方祁揚...”他嘴里琢磨著這三個字,緩慢說:“你這雙眼睛也可以拿出去捐了。” “???”方祁揚莫名其妙被嘲諷一番,委屈極了,只想當(dāng)場發(fā)一條朋友圈。 ——“終究還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。” 錦城春季多雨水,時常陰雨連綿。 這節(jié)體育課難得放晴,體育老師抓住這個機會讓他們鍛煉,直接當(dāng)場測試了一個八百米。 體力差點的女生跑完都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,越過終點線,立即撐著腰彎下身體,茍延殘喘似的往前走。 宋鶯平時有堅持跑步,狀態(tài)還好,腳步穩(wěn)健的自告奮勇去給她們買水。 cao場前面有塊大草坪,需要穿過那邊才能去到超市,遠(yuǎn)遠(yuǎn)能看到學(xué)校圍墻,挨著那里種著幾棵大榕樹,枝繁葉茂,綠蔭如蓋。 宋鶯經(jīng)過底下,樹蔭遮蔽,陽光被過濾后投下來,變成細(xì)碎光斑。 她不經(jīng)意看了眼自己影子,突然覺得不對,那片陰影里似乎多出來了一團(tuán)。 宋鶯猛地抬頭,看到榕樹交錯的樹干上躺了一個人,無比熟悉。 蔥郁翠綠間,林宋羨雙手墊在腦后閉著眼,身體橫靠在最粗壯的那根枝干上,風(fēng)吹來拂動他的頭發(fā),少年面容跳躍著幾縷陽光。 如夢如幻。 宋鶯在樹底下仰頭,定定望著他。 “你在樹上干什么?”少女聲音清脆柔亮,安靜愜意的午后,乍然聽聞,心頭莫名沒有被人打擾的煩躁,反而出奇平和。 林宋羨睜開眼,沒有看她,維持著那個姿勢沒動,視線發(fā)呆似的望著樹葉縫隙里露出的清透天空。 “我在思考?!蹦猩届o地說。 “......”宋鶯習(xí)慣了他古古怪怪的行為,沉默兩秒過后,出聲問,“思考什么?” “思考生命的意義。” 宋鶯皺了下眉頭,認(rèn)真想了會,“比如?” “比如人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么?” “出生,長大,衰老,死亡?!?/br> “在這個漫長的過程里,度過蒼白而無趣的時間,甚至對很多人來說,終其一生只為了辛苦生存下去?!?/br> “既然如此,為什么還要這么努力的活著?!绷炙瘟w終于偏過頭,眼眸無悲無喜地望著她。 “死亡難道不比這一切來得簡單輕松。” “這一天終將要到來,既然這個世界無聊至極,何必要繼續(xù)同它浪費。” 艷陽燦爛的下午,宋鶯卻莫名感覺到冷意。 就像是回到了那個雪地傍晚。 宋鶯沒辦法形容這一刻的感想。 林宋羨有一套特屬于自己的強大邏輯理念,不像十六歲,沒有這個年紀(jì)處于象牙塔的美好憧憬,反而早早的失去探索欲望。 宋鶯第一次認(rèn)真碰觸到他腦中的東西,震蕩過后,又努力的想反駁。 “可是,只有活著才會有可能啊,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?!?/br> “什么都沒有了?!鄙倌曛貜?fù)著這句話,眉間舒展,少見的輕松愉悅。 “也就徹底解脫了。” “.........” 宋鶯沉默,不知道該說什么,望著林宋羨在高處的身影,最后只憋出一句。 “你趕緊下來,上面太危險了。” “擔(dān)心我想不開嗎?”林宋羨笑得張揚,一個撐手干凈利落地從樹上跳了下來,足足一米高的距離,看得宋鶯心驚膽顫。 他落地,無所謂地拍拍手,眉梢輕微上揚,模樣懶散,“放心,這個高度摔不死的?!?/br> “.........” 轉(zhuǎn)眼星期四,又是一周過去。 宋之臨晚上要加班,范雅也在補習(xí)班脫不開身,快放學(xué)時,她額外給宋鶯轉(zhuǎn)了筆錢,讓她在外面吃。 其實宋鶯生活費很充裕,但是她很難長rou,他們就總擔(dān)心她在外面吃不好,每次在金錢上十分慷慨。 錦中附近有很多店面餐館,宋鶯原本想隨便打發(fā)的,走在街上時又不小心看到了旁邊一家海鮮餐廳,離開嘉南后她很久沒有吃過了。 宋鶯咽了咽口水,盤算了下手頭余額,鼓起勇氣走了進(jìn)去。 餐廳很寬敞,大堂里擺著四五張大桌,靠窗邊還有獨立分割出來的小包間,裝潢得簡約舒適,音樂聲輕緩。 宋鶯正假裝不經(jīng)意地打量著四周,不遠(yuǎn)處突然有人叫她名字,她抬眼,看到了正沖她招手的方祁揚。 “宋meimei,來吃飯???” “啊?!彼晰L張了張唇,愣愣點頭,“對?!?/br> “那真是巧了呢,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?”他熱情邀請,宋鶯遲疑,看了眼他那邊的人,幾乎坐滿了整張桌子,里面有上次見過的男男女女,還有幾個班里熟面孔。 林宋羨也在其中,坐在靠墻的角落,原本低著頭,聽到說話聲抬臉往這邊看來,目光不經(jīng)意與宋鶯對上。 她猶豫著拒絕,“不了,我自己吃就好了?!?/br> 方祁揚見狀也不強求,宋鶯松了口氣,剛準(zhǔn)備自己找個座位坐下,就見服務(wù)生滿臉歉意走過來,尷尬道:“不好意思同學(xué),我們這邊目前沒有小桌了,只有那個...” 她伸手指了指,宋鶯順著動作看向廳中那張可容納十人的圓桌,心頭陡然一梗。 方祁揚再次叫她時宋鶯沒了拒絕的理由,她走過去,桌前只剩下兩個空位,旁邊都是她不認(rèn)識的臉,宋鶯剛躊躇幾秒,就見對面林宋羨踢了一腳他身旁張澤的椅子,吩咐,“去,坐那邊?!?/br> 宋鶯在林宋羨旁邊坐下,另一邊方祁揚拿過來一張菜單,讓她隨便點。 他們點的菜才上上來,各式各樣種類豐富,分量很多,里面就有宋鶯想吃的青口貝和皮皮蝦。 她搖搖頭把菜單推回去,輕聲道:“我想吃的你們都點了?!?/br> 用餐途中,宋鶯知道桌上另外幾個好像是林宋羨他們的初中同學(xué),聊天聽來關(guān)系很熟稔,方祁揚全程嘴沒閉上過,耳邊都是他的聲音。 只不過林宋羨似乎興致缺缺,極少加入他們的話題。 吃到一半,服務(wù)生上來飲料,罐裝的椰汁和奶類,上次那個悶青色頭發(fā)的女生摸了下瓶壁,面露不滿。 “怎么是冰的啊,阿羨胃不太好,誰點的?!?/br> “張嫣,你至于嘛,我們羨哥又不是小孩子了?!?/br> “你閉嘴?!睆堟贪琢怂谎郏挥煞终f讓服務(wù)員去換了瓶溫的。 桌子是大轉(zhuǎn)盤,恰巧那盤椒鹽皮皮蝦轉(zhuǎn)到了宋鶯面前,她埋頭吃著,手里剝殼的動作簡單又干練。 用筷子穿過皮皮蝦的身體,手從尾部掀開殼,然后再去頭,完整的一條蝦rou就出來了。 常溫的椰子汁被送到林宋羨跟前,他收回視線,抬眸對張嫣說了聲謝,隨后繼續(xù)瞟向宋鶯,隨意問,“有這么好吃?” 說著,目光若有所指示意了下她手旁那堆小山似的蝦殼,宋鶯羞窘,腦中一熱,把手中剛剝好的蝦放到他碗里。 “挺好吃的,你試試?” 桌上說話聲靜了一瞬,還是張嫣忍不住,面色不虞地提醒,“阿羨他有潔癖,不吃別人碰過的東西——” 話音還未落地,只見林宋羨已經(jīng)拿起筷子把碗里的蝦夾到嘴里,眉頭微皺了下,然后點評。 “一般般吧?!?/br> “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