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冬天，他在公子虔城外的莊子里見過，那人是莊上的農(nóng)戶。

    莊子里的人平日里很少進城，讓他過來也不會被人認出來，剛才下面已經(jīng)有不少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動手，那個時候沖出來也不甚顯眼。

    高啊！

    沒想到竟然真的猜準了，最后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，兜兜轉轉錢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口袋。

    公子虔看他的反應就知道安排好的人被認出來了，摸了摸腦袋理直氣壯的說道，“五十金，那么大一筆錢，放府庫里能辦很可多事兒了?！?/br>
    秦公跟著附和，“沒錯，大哥說的對?！?/br>
    孫伯靈本來還沒猜到這上面，看著倆人一唱一和的模樣也明白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了，區(qū)區(qū)五十金，你們至于嗎？

    娃娃臉青年難以言喻的嘆了一口氣，和旁邊的少年人對視一眼，然后不約而同開始搖頭，這么摳門，難怪打起仗來那么兇。

    人群之中，杜摯和另外幾個不甚顯眼的中年人氣的不行，遠遠的用眼神交流之后便滿目陰狠的將家奴招回來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人搬木頭了，只要在木頭抵達城北之前將人殺了，他衛(wèi)鞅今天就依舊無法成事。

    祖宗之法不可違，他這都是為了秦國。

    杜摯在心里如此說著，附在家奴耳邊說了幾句，然后推到后方等著好消息傳來。

    一息過去，家奴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。

    眼看著扛木頭的那人就要到北門，杜摯眉頭一豎就要呵斥，然后嘴剛張開就感受到危險逼近的感覺。

    背后冷汗直冒，額頭也漸漸沁濕，臉色慘白的中大夫眼睛被寒光閃過，然后看到城門上拉滿弓弦的士兵。

    公子虔站在士兵旁邊，看向他們的目光如虎狼一般，只要他們敢動，弓弦上的羽箭立刻就會穿破他們的胸膛。

    這是威脅。

    其他幾人已經(jīng)退到了城墻另一邊，孫大軍師看著煞氣四溢的公子虔，點了點頭出口贊道，“是個可塑之才?！?/br>
    可惜看上去唬人，實際上就是個花架子，還得再好好調教才行。

    衛(wèi)霽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娃娃臉青年，歪了歪腦袋權當這是在夸人，公子虔夸人像是罵人，孫師兄人那么好相處，夸人肯定就是夸人了。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：　　孫伯靈：不是我說，在座各位，都是辣雞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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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1】：《商君書*更法篇》

    第56章

    在公子虔的威懾之下, 底下想搞事兒的人終于消停了下來，他們不想讓衛(wèi)鞅成事，卻也不能因此和公族撕破臉。

    公子虔邪性, 真惹急了什么都干得出來。

    試圖阻礙的人退了下去，木頭終于被成功送到北門, 衛(wèi)鞅身后托盤上的五十金也被成功送出, 當然, 轉一圈之后從哪兒來還得回哪兒去。

    看熱鬧的百姓們不敢相信官府竟然真的會給錢, 寂靜之后更大的議論聲爆發(fā)了出來, 從來都是庶民給官府交稅, 沒想到竟然還能看到官府往外給錢, 難得啊！

    衛(wèi)鞅趁百姓們這會兒都興致高昂，直接讓人將新法令貼到城門處，留下幾個小吏解釋法令究竟是怎么回事, 然后才帶人離開城門。

    百姓的反應都在意料之中, 沒出什么大亂子, 結果比他想象中好上許多，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了。

    秦公將站在城樓上看著下面發(fā)生的一切，一時間激動的熱淚盈眶，他原因為櫟陽百姓會很抗拒新法推行，沒想到衛(wèi)鞅的法子如此有用，竟然讓他們對新法的好奇多于抵觸, 如此簡直再好不過了。

    《墾草令》能夠順利執(zhí)行，有了成效他接下來才好給衛(wèi)鞅官職, 變法新政和尋常政務不一樣，如果只是尋常政事，他在最開始就能下發(fā)任命, 變法不是尋?？h令大夫能辦的事情，需得更高的官位傍身，可沒有實績的話，朝中反對的意見只會更大。

    公子虔讓人收了弓箭，揉著手腕走過來，看這人滿眼淚花的模樣忍不住上去拍了一下，“多大人了，還動不動就掉眼淚，駟兒都比你硬氣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，我這叫情難自禁?！鼻毓行┠樇t的把眼淚抹掉，再一抬頭還是那個沉穩(wěn)可靠的趙渠梁，“駟兒那小子哭起來就哄不住，別拿他和我比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兒子不和你比和誰比？”公子虔眉頭一豎，看著開始不講理的弟弟，也不管他們現(xiàn)在是什么身份，拌起嘴來反正就是不能輸。

    秦公袖子一甩將手背到身后，看著他們家大哥冷笑一聲，“待新令有所成效，衛(wèi)鞅便官拜左庶長，大哥再說，就給他換個位子?！?/br>
    公子虔：？？？

    人干事？

    換位子？換什么？左庶長那么高的官職還不夠你們造作的嗎？

    人在屋檐下，不得不低頭，公子虔磨了磨牙，忍著火氣服軟，“行，你硬氣，你比駟兒硬氣行了吧?！?/br>
    多大人了還跟小孩兒比，駟兒多大，比一個娃娃硬氣你很驕傲是不是？

    公子虔風風火火下了城墻，不想因為這點事情浪費時間，他一個武將當了這么多年左庶長已經(jīng)很過分了，再不換人他就要鬧了。

    衛(wèi)霽和孫伯靈就在不遠處，看著那倆人仗著旁邊沒有外人吵起來跟普通毛頭小子一樣，捏捏耳朵想當做聽不見都不行。

    “唉，還得好好調教啊?！睂O大軍師看了一會兒，然后開始搖頭嘆息，每當他覺得公子虔是個為將之才的時候，這人都能用行動讓他推翻之前的結論，次次都這么精準，這也是個難得的人才。

    城門處的小吏在挨條念著法令，每念一條都有許多問題被提出來討要解釋，好在他們出來之前對各種問題已經(jīng)有了準備，應對的也算及時。

    秦公看了一會兒，覺得不會再有什么亂子了才準備離開，衛(wèi)鞅這時候應該已經(jīng)到了宮里，他們得討論接下來的律令怎么推行。

    衛(wèi)霽看著不遠處憤憤離去的幾人，眸光微暗低聲問道，“師兄，剛才離開的人中有中大夫杜摯，他會不會還有后手？”

    他們今天沒有正事，想看到什么時候就看到什么時候，只是城墻上太冷，還是回到溫暖的屋子里癱著比較好。

    孫伯靈對他們家衛(wèi)鞅師弟的本事很有信心，讓他不要想太多，然后示意旁邊站著的侍衛(wèi)們將他搬下去，“當官哪兒有不被刁難的，衛(wèi)鞅能應付的來?！?/br>
    尋常臺階門檻他自己來不在話下，上下城墻這么高難度的動作還是得有人幫忙才行，不然他要是想下去，棄了輪椅直接滾下去比較靠譜。

    城里的人這時候都在北門，南門這邊空蕩的厲害，衛(wèi)霽不緊不慢往回走著，隱約間聽見有小孩子的呼喊聲，以為是附近人家的孩子便沒有在意。

    小太子從府上跑出來玩，遠遠看到披著斗篷的雋秀少年開心的不行，當即大喊著沖了過來，只是他們離的太遠，喊了兩聲發(fā)現(xiàn)對方聽不見，便只卯足了勁兒邁著小短腿兒往前跑。

    霽哥哥！??！霽哥哥等等駟兒?。。。?/br>
    孫伯靈聽見動靜后回過頭來，看著小牛犢一樣沖過來的小娃娃無奈扶額，“當心?！?/br>
    他們和身材壯碩的秦人不一樣，可經(jīng)不起這么撞。

    小太子很有分寸的在碰到人之前就停了下來，小臉兒通紅的看著仰頭喊道，“霽哥哥！”

    透明人孫大軍師：……

    你們一家子怎么都這個德性？

    衛(wèi)霽看著一個人跑出來的小娃娃，眉頭微皺彎腰將他身上的衣服裹嚴實，“你身邊的下人呢？怎么自己跑出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駟兒把夫子讓背的文章背完之后才出來的，不是偷偷溜出來玩?！毙√哟舐暈樽约恨q駁，挺起胸脯理直氣壯極了。

    他的確是將事情做完之后才出的門，誰過來都不能罵他，櫟陽城他那么熟悉，不需要下人跟著也能出來，如果有其他人跟著，他可能就碰不到霽哥哥了。

    小太子眼中閃爍著小星星，自覺過去牽著他們家霽哥哥的手往前走，“哥哥們比駟兒笨，他們還沒有背完，所以只能霽兒自己出來玩。”

    衛(wèi)霽對這小家伙兒沒了脾氣，秦公和公子虔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辦，不能直接把人送到他們那兒，這時候讓他回長公子府肯定送不回去，就只能讓人跟在自己身邊了。

    孫伯靈看著乖乖走路的小娃娃，坐在輪椅上撐著下巴感嘆，許多人都說衛(wèi)國衛(wèi)公和公子霽這兄弟倆的感情看起來很不真實，秦國秦公和公子虔這樣的在他們眼中就更不真實了。

    見過讓大哥幫自己養(yǎng)孩子的嗎？

    秦公就敢這么干！

    櫟陽城沒什么危險，但是為了不讓公子虔府上的人擔心，還得派人去說一聲，小太子平日里四處亂跑，就是秦公和公子虔親自管教，轉過身去依舊該怎么樣就怎么樣，唯有在衛(wèi)霽身邊的時候才跟是個乖巧聽話的小崽子。

    “霽哥哥，今天有沒有好吃的？”回到溫暖的房間之后，乖巧聽話的小崽子端端正正做好，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，滿眼都寫著渴望。

    衛(wèi)霽無奈的看著仿佛在家吃不飽肚子的小家伙，在他頭上揉了兩下然后讓人去院子里把火升起來。

    “霽哥哥，要烤紅薯嗎？”小孩兒皺起小臉，癟了癟嘴小聲說道，“大伯府上有好多紅薯，駟兒不想吃烤紅薯了?！?/br>
    小孩子家剛開始吃到烤紅薯的時候的確新鮮，恨不得每天都能吃到，可真的天天都能吃到了又很快沒了興趣，可以說是喜新厭舊的厲害。

    衛(wèi)霽知道這小家伙兒不想吃紅薯，只是讓他乖乖在屋里坐著，然后起身出去安排接下來要用的物件了。

    小太子好奇的看著外面，“孫軍師，你知道霽哥哥待會兒要做什么好吃的嗎？”

    孫大軍師笑的溫柔，“不知道哦?！?/br>
    這小家伙，也只有這個時候能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人了。

    話說回來，他也很好奇接下來會有什么好吃的，他其實對火鍋烤rou都沒有吃夠，只是天天那么吃實在有些奢侈，所以只能偶爾解解饞。

    霽兒怕冷，從天氣變冷就沒怎么搗鼓過吃食，這么長時間過去，他還真有些想念那些沒見過的美味。

    需要用到火，又把鐵架搬了出來，看這樣子難道真的要烤rou？

    小太子滿眼期待的跑了出去，看著熟悉的烤架忍不住拍起了手，他喜歡吃烤rou，吃多少次都吃不膩的那種。

    然而倆人亮晶晶的看了好一會兒，依舊沒有看到串好的rou串出現(xiàn)，因為他們今天要吃的不是烤rou，而是另一種沒見過的吃食——烤甘蔗。

    自從衛(wèi)霽將熬糖的法子記下來，衛(wèi)公便著手讓商隊去楚國多買甘蔗，貨物運到衛(wèi)國后當然不會忘了遠在秦國的寶貝弟弟，所以衛(wèi)霽這兒的東西也沒少過。

    甘蔗性寒涼，原本不適合在冬天吃，但是火烤過之后的就不一樣了，烤甘蔗味道比直接吃平和許多，甜味不那么重，寒性也小很多。

    鐵架子是為了方便做燒烤特意打出來的，他身邊這群人對rou食的興趣都大于素菜，連火鍋都比不上烤rou受歡迎，為了方便起見他便讓匠人做了個燒烤用的鐵架子，正好兒現(xiàn)在可以用來烤甘蔗。

    小太子看著切成一段一段直接放在火上烤的甘蔗，皺著小臉兒往后退了一步，“霽哥哥，這東西能吃嗎？”

    “駟兒若是害怕，待會兒看著霽哥哥吃就可以了?！毙l(wèi)霽朝小家伙兒眨了眨眼睛，讓他們家小護衛(wèi)注意火候，然后攏了攏斗篷目露期待的等著。

    孫大軍師很有經(jīng)驗的坐在旁邊，看著不太想靠近火堆的小太子煞有其事的問道，“等烤好了真的不要吃嗎？”

    生活在公子霽身邊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永遠不要質疑他，不管看上去多不像吃食的東西，從他手中出來必定會是美味。

    前車之鑒太多，他已經(jīng)不想說什么了。

    小太子遲疑了一下，看著眉眼彎彎笑的開心的衛(wèi)霽，捏緊了拳頭趕緊坐在旁邊，“要吃要吃，霽哥哥做什么都好吃。”

    雖然上次吃這東西的時候直接把嘴巴劃破了，但是他這次已經(jīng)有了經(jīng)驗，肯定不會再傷著自己。

    小娃娃捏緊了拳頭，盯著鐵架子上的甘蔗滿眼都是堅定，吃就吃，他才不怕。

    甘蔗的外皮很快在火里變得焦黑，在旁邊放涼一些然后把皮削去，甜絲絲的味道很快就溢了出來。

    衛(wèi)霽先給孫大軍師遞了一根，大人吃東西不用管，小家伙兒吃這東西還是得看著的，畢竟現(xiàn)在沒有條件將甘蔗炸成甘蔗汁，只能烤完之后去皮拿著直接吃。

    小太子拿著有些燙手的甘蔗，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的啃了一口，削去外皮的甘蔗還帶著些脆脆的口感，入口后很快化成甜甜的汁水。

    “霽哥哥，真的好好吃?！毙〖一飪貉劬α辆ЬУ目催^去，假裝剛才不敢下嘴的不是自己，“霽哥哥最厲害了?！?/br>
    孫伯靈將一段甘蔗啃完，滿足的將嘴角擦干凈然后嘆道，“這等吃法聞所未聞，也只有跟在霽兒身邊才能吃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師兄過譽，若是吃好了，那就去給老師送去些吧?！毙l(wèi)霽將幾根甘蔗放在孫大軍師懷中，明明笑的溫和卻依舊讓人有些不祥的預感。

    “霽兒、公子、師弟，老師此時忙著著書，應該不會在意這些。”孫大軍師扯了扯嘴角，試圖打消他們家?guī)煹苓@可怕的念頭，“而且?guī)熜滞饶_不便，讓小甲去送可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