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一會兒，我才忍不住笑起來，笑著笑著又咳嗽起來。

    幸運(yùn)的人各有各的幸運(yùn)，不幸的人卻總是相似的。大抵是我們老柳家欠了別人什么，才讓我們兄妹都落得同樣的下場。

    “哥，你怎么了？”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擔(dān)心，“你還好吧？和...陳哥？”

    我閉了閉眼睛。

    “還行，不就那樣么，這么多年也過來了，挺好的?！蔽覜]說真話，又沉默不語。

    一時間都安靜下來。

    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病。時日無多，原本想得很多計劃也都沒了。

    “曉雪，”我叫她，悵然道，“我在這邊沒怎么回去，我母親還好嗎？”

    她似是早有準(zhǔn)備，直接道，“姑姑這些年過得還好，生活穩(wěn)定，隔三差五的我們也都會過去看她。這個你不用擔(dān)心?！?/br>
    過了一會兒，她才繼續(xù)說。

    “哥，你還要和姑姑賭氣嗎？”

    我沉默不語。我幼時喪父，母親把我拉扯大，似是因為這樣，她從小到大對我的要求極為嚴(yán)格。

    五歲的時候，別家小孩叫我出去玩，我不能出去，因為我要在家練字背古詩。

    十歲的時候，同學(xué)生日我也不能去，課外輔導(dǎo)班才藝班排得滿滿的等著我去上。

    十六歲的時候，我住寄宿學(xué)校，能夠好幾個月，甚至一年不和她見上一面。

    高燒時候罰抄字帖到暈倒，偷跑出去玩在門外跪了兩天，大冬天的只穿一件單衣把我趕出家門，甚至說過“你不配做我兒子”這種話。

    說來可笑，已是將近年過不惑之人，我卻仍舊怕她。

    我如此長年累月的缺少溫情，才會在別人給我投下一縷蛛絲的時候拼命往上爬，卻不曾想它是否搖搖欲墜。

    “姑姑這些年老了很多，”表妹繼續(xù)道，“她脾氣也比之前好了很多，我和其他的兄妹去你家，她還會和藹的和我們說話，只是時常表情落寞?！?/br>
    “我曾偷看到她翻你的相冊，身形消瘦，我想，如果你愿意，可以回來看看她。”

    ☆、Date 3

    我最終沒有回答表妹的話。我不知自己是否做好準(zhǔn)備去面對這一切。

    但是，我向她允諾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，我會盡快回去看看的，幾個月之內(nèi)?！?/br>
    留給我的時間并不多，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將來。

    我把大毛以后可能需要表妹照顧的事情和她說了，她欣然答應(yīng)。

    “我很喜歡狗，家里正養(yǎng)了一只呢，”她說，“再來一只，給它找個伴。”

    她沒有問我為什么，我猜她可能有所猜測。但是真相永遠(yuǎn)比想象來得更糟糕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姓陳的回來了。這讓我有點(diǎn)意外，他比我想象的回來的還要早。

    “不是說要多住一段時間嗎？”我一邊打游戲一邊問他，“沒靈感了？”

    姓陳的剛從書房出來。他端著咖啡，穿著襯衣馬甲，和穿著短袖褲衩的我反差鮮明。

    他淡淡道，“嗯，沒什么心情，先回來了?！?/br>
    我沒繼續(xù)問他為什么沒心情，這事多簡單，搞藝術(shù)的嘛，總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原因，天氣不好或者天氣好，都能成為沒靈感的原因。

    姓陳的以前倒是認(rèn)真向我解釋過，很遺憾的是我并聽不懂。天生沒有藝術(shù)細(xì)胞，也不知道是怎么喜歡上這么一個大藝術(shù)家的。

    繼續(xù)cao控著游戲機(jī)里的人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，一招KO。

    “嗯，那這樣吧，對了，我這段時間可能不在家，”我心不在焉的打開下一局游戲，“公司這段時間很忙，我沒空回來?！?/br>
    姓陳的對我這套說詞也習(xí)以為常。

    “好，回來吃飯嗎？‘

    我發(fā)誓我本來是想很硬氣的說不回來的。但是考慮了一會兒，我還是沒能抵抗住這個人的廚藝。

    “回來吧，午飯回來吃?！?/br>
    反正還沒徹底分手，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混吃等死，多吃一天是一天。

    我沒告訴他我已經(jīng)向公司遞交了辭呈。去醫(yī)院檢查的結(jié)果已經(jīng)非常不樂觀，我沒辦法繼續(xù)呆在公司，也沒辦法呆在家里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冤家路窄。

    我發(fā)誓我收拾行李離開房子之后回來的次數(shù)已經(jīng)非常少了，所以當(dāng)開門后，客廳坐著那個我沒想到的人的時候我是真心懵逼。

    看見我，那個人站起身，自來熟的沖我笑，“柳哥回來了啊，我來蹭頓飯，你不介意吧？”

    他順手把桌上的果盤端到我面前，又給我倒了一杯茶，姿態(tài)熟稔又親近。他是姓陳的編輯，幫他處理各種合作事宜，本來就是擅長說話打交道的，在這方面，我遠(yuǎn)遠(yuǎn)不及。

    我抽了抽嘴角，不太想說話。我人還沒死絕了呢，怎么就把自己當(dāng)男主人了。但是上午剛?cè)ミ^醫(yī)院，我實(shí)在沒力氣發(fā)怒，也就草草的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姓陳的從廚房走出來，看向我，“回來了？吃飯吧。”

    兩個人的態(tài)度都是如此坦然平靜，完美的粉飾太平。像是之前的爭吵都完全不存在一樣。我沒砸過東西也沒發(fā)過怒，更沒有指著那誰的鼻子讓他滾出我的房子。

    一切都像是一場無理取鬧的鬧劇。我站在中間，像是被觀賞的跳梁小丑。

    我閉了閉眼睛，感覺有點(diǎn)不太好。這種感覺很熟悉，尤其是在這些天。

    “我突然想起來有事情沒處理完，”我強(qiáng)撐著說，手指甲深深的掐進(jìn)掌心，“我先走了，你們慢慢吃，我回公司隨便吃點(diǎn)就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