盡管早有準(zhǔn)備，陳振中犀利的言語還是刺傷了沈月眉，她的振中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她，即使他們之間有過爭吵，即使那時候振中發(fā)脾氣，也不曾說過這樣激烈的言辭。她心里理解振中，如果換做她也會氣憤到失去理智的，她的委屈無法對振中和盤托出，她心里很害怕，她忘不了兩年前辛副官被將軍打死的場景，她害怕有一天掉在那棵樹上的人，會是陳振中。

    在陳振中忍無可忍地發(fā)泄自己的情緒時，發(fā)生了一件事情。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，飛了出去。

    沈月眉愣住了。

    陳振中也愣住了，看著那枚戒指飛出去，紅寶石落在某處草叢中，好像，他和沈月眉這些年的情分也隨之而去了。

    民間的說法是，戒指飛出去，兩人是不得長久的。

    何談什么長久，心都變了。

    陳振中從衣袋里拿出那個紅色的戒指盒，說：“這是我那次回奉天時，專門買來的，可是回來之后，你就成了別人的姨太太，這個也沒用了。想想真是可笑，才幾年的時間，已經(jīng)是滄海桑田了。什么都變了，一切都變了?！标愓裰姓f著搖搖頭嘆口氣。

    忽然，他把這個戒指盒扔向了遠(yuǎn)方，他扔得很用力，長袍上的第一顆扣子都掙脫開了。戒指盒落在草叢中不見了蹤影，沈月眉差一點就出口阻攔陳振中不要扔，她的心隨著那個戒指盒一起隕落。

    沈月眉說：“我愿意嫁給誰是我的事情，我又沒答應(yīng)過嫁給你，你憑什么這么說我，一點情面都不講？”

    “情面？”陳振中冷笑道，“你只要有錢享受生活就夠了，還要情面這種一錢不值的東西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陳振中摘下帽子，拿在手里鞠躬行了一個禮，說：“吳夫人，你現(xiàn)在得到你想要的了，希望你能一直擁有這些，希望你快快樂樂地享用你用身子換來的富貴，還是那句話，祝你前途幸福無量！”

    陳振中說完，轉(zhuǎn)身走了，一路傳來他譏諷又傷心的笑聲。

    陳振中一離開，沈月眉就向著草叢跑去，她跑過韓景軒身邊，嚇得韓景軒趕緊轉(zhuǎn)到樹的另一側(cè)，趁她不注意，三下五除二爬到樹上，讓茂盛的枝葉遮擋高處的自己。韓景軒撥開眼前的幾片葉子，定定地看著沈月眉。

    沈月眉來到草叢中，纖細(xì)的手指扒著草叢，有些不知名的雜草劃傷了她的手指和裸露在外的腳踝，她無暇顧及，不顧一切地尋找那枚戒指。

    終于，她發(fā)現(xiàn)了靜靜躺在那里的紅寶石，那是陳振中的戒指。她再去尋找戒指盒，好容易，一片紅色映入眼簾，沈月眉驚喜地拿過來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盒子摔開了，那枚戒指已不知去向。

    她把戒指盒放在衣兜里，蹲下身子仔細(xì)尋找，戒指不像戒指盒那樣顯眼，她找的很仔細(xì)，手指不斷地被一些雜草劃傷。一只綠油油的蚱蜢瞪著鼓鼓的眼睛看看沈月眉，沈月眉自來害怕這些蟲子，愣愣地瞪著對方，有點害怕地后退幾步。蚱蜢見自己勝利了，抬起后腳跳走了，金燦燦的戒指赫然出現(xiàn)在眼前，在太陽的照射下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

    沈月眉小心地拿起來，戴在手指上，大小正合適，陳振中怎么會知道戒指的尺寸呢，他真是個細(xì)心的男孩子呢。

    兩枚戒指都找到了，此刻，它們沐浴著陽光，靜靜地躺在手心里看著她，她用另一只手拿起其中一枚，紅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發(fā)光，內(nèi)環(huán)刻著一個“眉”字，另一枚刻著“振”字。

    沈月眉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回紅色的盒子里。

    韓景軒在樹上看呆了，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，他一直看著沈月眉發(fā)瘋一樣地尋找這兩枚寶貝似的戒指，他多少明白了沈月眉和陳振中的故事。吳將軍是什么樣的風(fēng)評他略有耳聞，若不是不得已自己也不愿做他的副官，每天八面玲瓏地應(yīng)付這位**桶似的將軍自己也是身心俱疲。強搶民女對這些軍閥來說已是常態(tài)，韓景軒推測，八成是沈月眉和那個什么中要好在先，被吳將軍或哄騙或強擄來府里做了六姨太吧。

    這時，沈月眉站起身向著他這邊走過來，韓景軒趕緊放下樹枝縮回頭，半天沒有任何動靜，韓景軒在樹上像松鼠一眼小心翼翼地探頭，只見沈月眉坐在樹下，倚著身后的樹干，抱著自己的膝蓋，韓景軒只見她的肩膀聳動著，想來是在哭泣。韓景軒能想到她委屈的小臉，傷心的眼中滿是淚水，他心里泛起一種難以名狀的難受，手不由地緊緊摳住旁邊的樹皮。

    沈月眉離開后，韓景軒盯著她坐過的空地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，才嘆口氣從樹上跳下來，他邊走邊回頭，似乎樹下留存著沈月眉的倩影，冷不丁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，那人帶著墨光眼鏡，賊眉鼠眼的樣子，韓景軒罵了一句：“不長眼睛??！”還推了他一把，那人卻一直躲閃著韓景軒的目光，也不還嘴還手，而是匆匆跑開了。

    韓景軒覺得他有點面善，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。

    沈月眉回到將軍府不久，將軍也回來了，他叫來一個衛(wèi)兵，問道：“我不在的時候，六姨太有沒有什么不軌的行為？”

    將軍給每個姨太太都配備了一名隱藏在暗處的衛(wèi)兵，這些人的職責(zé)就是監(jiān)視姨太太的一舉一動，以防出現(xiàn)逃跑或者給將軍戴綠帽子的事情。衛(wèi)兵說：“沒有啊，六姨太一般都呆在府里看書或者畫畫，要不就是和五姨太一起上街做衣服什么的。她很少打牌，更不經(jīng)常出門。將軍，您想啊，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，能嫁給您，怎么可能不珍惜呢？”

    “哼，”將軍聽著屬下的奉承，鼻子里出著氣，說，“這還差不多，你當(dāng)差這么久，打仗不行，只有這種事情最在行。不過，看你忠心耿耿的，總算沒白跟著我征戰(zhàn)南北?！?/br>
    說完，將軍對著沈月眉的屋里喊道，“心肝寶貝兒，我回來了”，連門板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    韓景軒從中山公園出來后，沒有直接回府，他心里有點亂，走進咖啡館點了一塊黑加侖和一杯咖啡，看著窗外的人流慢慢品著。不得不承認(rèn)，沈月眉溫柔又不失骨格，他對她產(chǎn)生了興趣，他想了解她，可現(xiàn)在的環(huán)境和情況太復(fù)雜了，自己應(yīng)付將軍已漸漸力不從心，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前程將葬于紅顏之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