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章 船行海上
靠在韓景軒身上,沈月眉漸漸睡著了,她似乎滌蕩盡了心事與憂愁,呼吸很均勻,睡得很安詳。許久,沈月眉沒有再吐。韓景軒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的女醫(yī)生,示意毛副官給女醫(yī)生打賞,可女醫(yī)生沒有要,只說救人是醫(yī)生的天職,不必客氣。 看著沈月眉在自己的懷里安靜得呼吸著,韓景軒的心從未有過的安寧與溫暖,他感受到一種平凡卻莫大的幸福。 韓景軒知道,自然科學里講糖是人體的供能物質(zhì),糖果是最補充能量的,他便命令毛副官把泡咖啡的方糖拿來。他的手指,輕輕觸碰到沈月眉干澀的唇,沈月眉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,她緩緩睜開眼睛。 看著沈月眉漸漸睜開的雙眸,他拿著方糖的手指輕輕觸碰到沈月眉的唇角,韓景軒低頭凝視沈月眉,感覺一股幸福的暖流從手指慢慢流淌到全身。他忍不住把下巴輕輕抵住她毛絨絨的頭發(fā),只感到自己的心已經(jīng)融化。 沈大媽目瞪口呆地看著韓景軒的一舉一動。 沈月眉剛剛在夢中醒轉(zhuǎn)過來,夢里的她和陳振中尚且年少單純,心痛的感覺猶在,猝不及防看到陌生的船艙,從夢境到現(xiàn)實的過渡,沈月眉有些恍惚。 沈月眉漸漸想起自己離開吳府之后發(fā)生的這許多的事情,她一回頭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微笑的韓景軒的懷里,頓時大吃一驚,掙扎著坐起來。 韓景軒溫柔地對她說:“你終于醒了,你一直在吐,一定餓了吧,現(xiàn)在有胃口了嗎,想吃點什么嗎?” 沈月眉看他靠自己那么近,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,心里有幾分不安,她把身子挪到稍遠一些的地方,像一只拱起背的貓一樣緊張地問道:“你要干嘛?” “我不干嘛,看來你真是好了,都有力氣躲得這么遠了。”韓景軒笑著說道,看到沈月眉的臉色漸好,他此刻的心情如同大海一樣晴朗而空曠。沈月眉的小眼神充滿警惕,他才反應過來,她是在用眼神質(zhì)問他,你干嘛還坐在這里,我已經(jīng)醒了,你還想抱我占我便宜不成?韓景軒于是對毛副官說道:“來,潤武,你拉我一把,我這半邊身子都麻了?!?/br> 毛副官聽令,上前拉他起來,麻木的身子猛地一抻,韓景軒的表情就糾結(jié)了,他緩緩站起來,慢慢揉揉酸痛的胳膊。沈月眉躲避他的目光,撫著胸口說道:“這里太悶了,我想出去透透氣。” “不好吧,”韓景軒說,“甲板上海風大,你身子虛,受涼就不好了。” 女醫(yī)生說:“讓她出去透透氣也好,暈車暈船的人,多呼吸下新鮮空氣會舒服些,不要老是憋在船艙里?!?/br> 韓景軒聽見醫(yī)生如此說,也就贊同了。沈月眉起身向著艙外走去,猝不及防,肩上披上一件軍大衣,過于大了,袖子直垂到大腿附近,還是熟悉的清新的淡淡的煙草香氣,和在帳篷里醒來時蓋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一樣的味道,沈月眉回頭看去,韓景軒笑著對她說:“甲板風大,小心著涼?!?/br> 韓景軒毫不避諱的溫柔體貼,令沈月眉感受到一種危險的信號,她在韓景軒溫和的眼睛里,生生看到粗魯狠毒的吳傳慶的身影,她忽然感覺這兩人似乎一個根上發(fā)出來的兩只不同的芽,韓景軒是向陽的這顆芽,吳傳慶是陰暗的那顆芽,可是他們有共通之處——他們的眼睛里同樣流露出征服與占有。 吳傳慶是一場狂風暴雨,而韓景軒似乎是和風細雨,盡管一個兇猛一個平和,可都不是什么好天氣。沈月眉對軍閥毫無好感,深恐自己的噩夢尚未結(jié)束,深恐自己剛出虎xue,又進狼窩。 沈月眉不自在地披著韓景軒的軍大衣,她稍稍抬眼打量他,他穿著藍色軍裝,露出白襯衣的領口,顯得臉色有幾分白皙,五官更加清秀起來。盡管仔細看來,他的眼睛并不頂大也不是美若桃花,難以媲美陳振中那雙美目,鼻子和陳振中的一樣高挺,陳振中的唇略顯單薄,相較之下,韓景軒的嘴唇則更性感,他的臉較之陳振中更為狹長一些,似乎他算不得標準的美男,但是總體看去也稱得上好看或者賞心悅目。更何況,男人的美不只是一張臉,他身材頎長,腰間束著腰帶,更顯得雙腿修長筆挺,整個人如楊柳一般挺拔。 沈月眉輕聲道謝后,便披著軍大衣離開了船艙,韓景軒緊隨其后,玉璧看看他們,又看了一眼沈大媽,也跟著出去了。沈大媽看著三個人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她想起曾為沈月眉求過的姻緣簽,說對方是軍人,莫不是應驗了?雖然讀書識字,對于周易風水算命請神,沈大媽還是相信的。 走出船艙,呼吸到清新的海風,沈月眉覺得舒服多了,胸間充盈著的清新迅速傳遍全身,漸漸地,頭不再那么疼了,胃里也不再翻騰難受了,身上有了一點力氣,精神似乎也清爽起來。 她聽到身后的動靜,是韓景軒搬來一張白色帆布椅子在她身后,她道謝后坐下,韓景軒問道:“你幾乎沒怎么吃東西,要吃點什么嗎?” 不那么難受了,漸漸有了胃口,一陣饑腸轆轆的感覺傳來,不過一想起以前吃的大魚大rou那些油膩的東西胃里就很不舒服,沈月眉說道:“我想吃點清淡的?!?/br> 韓景軒吩咐了警衛(wèi)員,不一會兒,他就端了一碗粥過來,韓景軒吹了吹,又親自試了下,感覺不燙了就遞給沈月眉。沈月眉說了一聲“謝謝”后接過來,慢慢地吃著,韓景軒感覺她吃東西時好像小孩子,樣子好可愛,就坐在一邊搖晃著身子微笑著看。玉璧不知,是不是自己以前從沒留意過他的笑,韓景軒是不是第一次,笑起來這么單純,以至于讓人覺得他笑起來,好像春天在眼前徐徐展開。 沈月眉吃了半碗左右,便放下了勺子,韓景軒問道:“怎么了?怎么不吃了?飽了嗎?” 沈月眉掏出手帕擦擦嘴說:“太淡了些,我不太想吃了?!?/br> 韓景軒笑笑,接過碗來,加了幾塊方糖進去,又用勺子攪了一攪,自己嘗了嘗,又放了一塊方糖,然后遞給沈月眉說:“這次呢,你再嘗嘗?” 沈月眉看著他,她原不知他這么體貼周到,這令她無所適從,她不自然地伸手接過碗來嘗了嘗,確實比之前好吃多了,甜而不膩,就一口氣把剩下的都吃掉了。 韓景軒只是微笑著看著她,她的嘴唇上粘了一層白色泡沫,像個小孩子,好可愛。沈大媽看著韓景軒那滿含憐愛的眼神,便明白了一切,而韓景軒無暇顧及其他,這么久以來,他一直夢想著這一天,他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關(guān)心呵護沈月眉,他再也不用把那份熾熱的感情深埋心底,再不用在將軍的眼皮底下想盡辦法幫助她。 身體和精神漸漸恢復了,關(guān)于陳振中的傷感和迷茫重新浮上心頭。她回頭遙望海的另一邊,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北京,徹底地離開北京,這個地方烙印著她的傷痕、迷茫與怨懟,還有曾經(jīng)一份深沉的愛。 革命軍把這里改名為北平,她還是習慣叫北京。 北京,北京,在這里,有一個人,她恨入骨髓,厭惡地多一眼都不想看,多一句話都不想說。 北京,北京,在這里,有一個人,她真心地為了愛他而付出一切,可這結(jié)局她猜不透,至今也想不通。 沈月眉的眼前,是一場盛大的訂婚典禮,北平市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,熱鬧的音樂聲中,羅婭這個舞池中的皇后風華絕代,而陳振中的英俊更是令闔座無不心馳神往,大家由衷地贊美著,祝福這對金童玉女白頭偕老。 沈月眉目光中的憂傷,讓韓景軒猜透了她的心事,她其實并不復雜,經(jīng)歷了這么多,她依然單純的很。韓景軒常常問自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