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 假戲真做
沈月眉聽到一陣心碎的哭聲,韓景軒的聲音溫柔地傳來:“別哭了?!彼牭剿麌@了一口氣,看到他垂下的手抬起來,似乎給那女孩兒擦淚,他的聲音帶著些許回音一般傳來,“我們早就結(jié)束了?!?/br> 叫阿美的電影明星抱住他,哭道:“那時候你說,你對所有女人都一樣,你不會結(jié)婚,也不想結(jié)婚,過去了這么久,可我就是放不下你。阿軒,我知道的,你結(jié)婚只是被家人所迫,別離開我,好嗎,我可以什么都不要,我不要名分,不做妾也可以,只要你別離開我,好嗎?” 沈月眉只聽到阿美嚶嚶的哭聲,聽的人心碎,沈月眉搖搖頭,想起韓景軒和四太太,這個家伙真是個情場浪子呀,沈月眉感覺自己多慮了。樓下靜默了許久,韓景軒的聲音傳來:“阿美,別這樣,有點骨氣,會有一個真正懂得珍惜你的人出現(xiàn)的,別為不值得的人這樣。我那時那樣說,只是一時的心情,在戰(zhàn)場上經(jīng)歷過死生之后,我現(xiàn)在想要成家結(jié)婚了?!?/br> 沈月眉看到樓下的兩個人抱在一起,忽然門開了,兩個男人走進來,韓景軒趕緊與姑娘分開,是阿文和另一個朋友。阿文看到在一邊抹眼淚的電影明星,另一位朋友早已上前索要簽名,阿文唏噓感慨道:“嚯,好熱鬧。” 電影明星擦干眼淚,見自己繼續(xù)逗留在這里不方便,便告辭離開,韓景軒吩咐毛副官開車送她回去。電影明星剛走,阿文便捶了韓景軒一下,說道:“你的北平姑娘呢?” 沈月眉心下一驚,只聽見清晰的腳步聲傳來,她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,坐在沙發(fā)上佯裝看書。門應(yīng)聲而開,韓景軒急匆匆走進來,說道:“麻煩幫我演一出戲。” 沈月眉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怎么回事,已經(jīng)被韓景軒拉著袖口匆匆下樓來到會客室。她看見兩個和韓景軒年紀相仿的男孩子,一個長得不帥氣但周正,另一個臉圓圓的有三分可愛。兩人看到韓景軒領(lǐng)出來這樣一個清純可愛的女孩子,不由得呆住了,她不施粉黛,那雙秋水般的眸子澄澈透明,旗袍下的線條玲瓏婉轉(zhuǎn),真是好可愛一個女孩子,男人即便不喜歡這種類型的,也愿意親近她。 韓景軒對沈月眉說:“沒關(guān)系,他們是我的中學(xué)同學(xué),是很好的朋友?!鄙蛟旅疾恢氩幻魉缘乜纯错n景軒,又看看兩人。阿文最先反應(yīng)過來,打趣著叫了一聲:“韓夫人好?!?/br> 沈月眉嚇了一大跳,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疑問地看著韓景軒,韓景軒對她擠擠眼睛,想起他說的,演場戲,沈月眉的眉心擰了起來,被眼前的狀況弄暈了頭。 阿文發(fā)覺了沈月眉的臉色煞白,問道:“怎么,嫂子不舒服?” 韓景軒飛速看了她一眼,又看看疑惑的兩人,說道:“今日先不留你們吃飯了,她身體不適,改日我們兄弟好好聚一聚。” 兩人一走,沈月眉再也按捺不住,迫不及待地問道:“他們?yōu)槭裁唇形翼n夫人?” 韓景軒從桌上端起一杯茶,慢慢啜飲,說道:“難怪別人誤會,你住在我這里,你又那么美,我又是出了名的愛美人的多情公子。再說,我離開上海去北平,加之和錢海露解約,然后便帶著你回來,我的親人朋友還有部下,都把你當做我太太了?!?/br> 沈月眉忙道:“那你趕緊跟別人解釋清楚啊!” 韓景軒放下杯子,看著沈月眉,為了娶她,自己背棄了錢海露,辜負了曹曉曼,韓景軒發(fā)現(xiàn)面對她,自己竟然如此怯懦,他不敢告訴她真相,他害怕她質(zhì)問他,質(zhì)問他為何把她蒙在鼓里四處散播婚訊給她制造輿論壓力,那個愛字堵在心口,面對著她說不出來。他其實并不會花言巧語,甚至不懂得表達,他只是天然就可以吸引女孩子,除了她。他害怕她無言的反抗,害怕她激烈的拒絕,害怕失去她,害怕做了這么久的美夢落空。 韓景軒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避下去,盡管害怕面對她的眼睛,可他是一定要娶她的,信念堅定了,韓景軒說道:“可我不想解釋?!?/br> 沈月眉看著他,感覺一場暴風(fēng)雨正向自己襲來,她不寒而栗,生活處處充滿意料之外,有好事也有壞事。六年前,她從未想過可以遇到陳振中,從此生活煥然一新;三年前,當她以為自己和陳振中可以天長地久時,怎么也沒想到吳傳慶的出現(xiàn)殘忍地破壞了這一切;一個月之前,她怎么都不曾想過,會是韓景軒帶她離開北平,怎么都不曾想過,自己會來到上海這塊陌生的土地上。 韓景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,說:“怕什么,大不了就假戲真做,我娶你!” 沈月眉目瞪口呆。 韓景軒煞有介事地從衣袋里掏出一個戒指盒,打開,藍寶石戒指熠熠閃光,沈月眉呆呆地看著,事態(tài)發(fā)展太快,而且嚴重失衡,她實在是反應(yīng)不過來。韓景軒忽然把戒指舉得高高的,單膝跪地,仰頭對沈月眉說道:“嫁給我吧?!?/br> 沈月眉目瞪口呆,她向后退了一步,說道:“你這人就是喜歡開玩笑,你快起來,讓別人看見像什么樣子?” 韓景軒站起來,說道:“看見怕什么,紳士求婚都是這樣子的,我可不是開玩笑,雖然戒指是上次和錢海露訂婚時買的,求婚可是真的?!?/br> 沈月眉搖搖頭,她實在搞不懂韓景軒這人,腦子里都裝著些什么:“你瘋了嗎?剛剛那個女孩子,我知道是電影明星,我去看過她演的電影。曹小姐,那么漂亮,那么高貴。哪個不比我好十萬倍,我一個殘花敗柳,你這是何苦呢?” 韓景軒嘆口氣,說道:“哎,你不知道,我和阿琦的關(guān)系太好了,他三十多不結(jié)婚,即便我找了女朋友,人們背后也總是議論紛紛。徐家mama算了一卦,說要解決阿琦的終身大事,必得我先喜結(jié)良緣?!?/br> 看著韓景軒一本正經(jīng)胡扯的樣子,愁腸百結(jié)的沈月眉忍不住笑了,開玩笑道:“阿琦人很不錯,又有學(xué)問,人又儒雅,你若真是如此為兄弟著想,不如我嫁他得了?!?/br> 韓景軒頓時臉色煞白,急切地說道:“那不成,他那人見了女孩子就臉紅,話都不會說的,一點意思也沒有。好吧,我說實話,我下面有六個弟弟,二弟三弟都娶了媳婦,只有我還孑然一身,我爹和我奶奶催得緊,把我逼得沒辦法了。我為什么不娶什么曹小姐、錢小姐呢,因為她們都喜歡羅曼蒂克,可現(xiàn)實中哪有那么多情和愛,不過是兩個人搭伴過日子罷了。我希望結(jié)婚后還是自由的,只有你可以做到,沈月眉,不如這樣,我們達成一個協(xié)議如何?我們結(jié)婚后,還過各自喜歡的生活,你喜歡上學(xué)的話我還送你去上學(xué),我喜歡做什么你也懶得管我,如此一來,你在大上海可以安心的生活,我也不必再遭受家人的逼迫了,這簡直是一箭雙雕,天作之合,你說呢?” 沈月眉看著他,她真是搞不懂他,他仿佛天生習(xí)慣于隱藏起真實的自己,如同曾經(jīng)他隱藏起自己的真實身份臥底于吳傳慶身邊一樣,可他的臉、他的眼睛、他的笑容,卻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,他是純真的。他救過自己,沈月眉討厭紈绔子弟花花公子,可并不厭惡他,然而她現(xiàn)在不情愿婚姻。上一段婚姻,飽受虐待,傷痕累累,上一段愛情,令她心碎。 沈月眉搖搖頭:“我現(xiàn)在對于婚姻毫無興趣,我遲早會去當尼姑的?!?/br> 韓景軒哈哈大笑:“小丫頭,受了點挫折和傷害,就看破紅塵了。多少人一生經(jīng)歷大風(fēng)大浪,卻寵辱不驚,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。你雖然結(jié)過婚,可所嫁非人,不算真正的婚姻,何妨嘗試一下,一個比你大幾歲,懂得心疼女人的人,和他結(jié)婚或許有很多樂趣的!” 沈月眉看著韓景軒那玩世不恭的笑容,對于他描繪的愿景毫無期待,沈月眉此刻,只想停泊在一個平靜的港灣,讓自己的心和風(fēng)細雨云淡風(fēng)輕,不想再有一絲波瀾。 “對不起,我不能答應(yīng)你,在你眼里,婚姻只是一個形式和外殼,可我依然看得很重,我不想現(xiàn)在這樣隨意就結(jié)婚,我沒有你那么灑脫,而且,我現(xiàn)在也沒有準備好。我特別羨慕阿琦,和徐家mama住在胡同里,母子相依為命,這是我現(xiàn)在唯一想過的生活。你救過我,我會報答你,但未必一定要拿身子來報答吧?” 韓景軒的笑容僵在嘴邊,沈月眉最后的問話震懾了他,他看著她匆匆跑回房間,迅速反鎖上門。 沈月眉倚靠在門后,看著這房間里的一切,自己和母親現(xiàn)在吃的穿的用的,都是韓景軒的。她心里的念頭愈發(fā)堅定起來,不想軍閥再來擺布自己的命運了,她害怕再度墜入那無底的黑洞。她要獨立,雖然不能征服上海灘,但是要立足。她要出去自食其力,她會彈鋼琴會說英語國文也學(xué)得很好,說不定可以去小學(xué)謀個教職。即便不可以,就是去戲班做一輩子下九流,也再不受人擺布!她深信,最骯臟的人,不是地位最下等的人,而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群中! 這么想著,沈月眉覺得前路似乎開闊和光明起來,心情漸漸平靜下來。韓景軒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,她沒齒難忘,她會報答他,但是并不代表她委曲求全違背心意按照他的安排來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