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2章 我愛你
門打開了,毛毛和球球顛著小腿跑過來,沈月眉抱起球球,它們似乎知道她要離開了一般,毛毛圍著她的腳邊伸著舌頭打轉(zhuǎn),球球在她懷里,喉嚨里發(fā)出悲戚的嗚嚕聲。沈月眉忍了許久的眼淚,終于融化在球球絨絨的毛中。 她抱著球球來到韓景軒的書房,在他的抽屜里發(fā)現(xiàn)一張設計圖,上面寫著兩個大字:沈園。圖上是一個漂亮的圓拱形玻璃建筑,書架前是一張寬大的書桌,左邊是一架鋼琴,右邊是一個畫板,四周環(huán)繞著花架,放置著百合、玫瑰、雛菊,沈月眉吸吸鼻子,仿佛嗅到那沁人心脾的花香,她閉上眼睛,仿佛置身于這令人陶醉的書香與文藝氣息中,這是什么地方,世外桃源嗎? 身后傳來腳步聲,她一回頭,果然是韓景軒。韓景軒看她手里拿著那張設計圖,說道:“我原想給你建一座沈園,你可以在里面喝茶、讀書、會友、養(yǎng)花,還可以把貓頭鷹、毛毛和球球都養(yǎng)在那里,我想把這當做你的生日禮物,只是現(xiàn)在,已經(jīng)沒有動工的必要了?!?/br> 韓景軒看著她,他難以想象日后沒有她的生活會是多么孤獨。餐桌上,只剩下自己形單影只,食不知味。沒有人跟他一起下棋,一起看書,坐在床頭暢聊講笑話,打鬧嬉戲。廚房里,再也不見沈月眉靈動的身影,創(chuàng)作一些古怪的食物給他吃。孤獨的大床上,只有孤獨的他,韓景軒感到心中冰冷。沈月眉這一走,把所有的溫暖都帶走了。他喜歡和她一起看電影、看戲、吃小館、喝咖啡、逛公園,他喜歡和她做一切事情,沒有了她,他的生活不知要失去多少趣味。 韓景軒走近沈月眉,再也沒有了平日開玩笑的那一臉玩世不恭,聲音略帶幾分滄桑地說道:“我們走吧,你母親在外面等著。” 沈月眉點點頭,剛剛邁開腳步擦著他的肩膀走過,韓景軒忽然回身緊緊抱住沈月眉,沈月眉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,耳邊傳來他溫熱的呼吸:“你自己要多保重,如果你需要幫助,記著,我一直在這里,我不再求任何回報,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?!?/br> 這些日子,沈月眉流盡了眼淚,她無力控制自己的淚腺,她以為自己淚已干,不想此刻淚珠再次滾滾落下。沈月眉依偎在他的懷抱里,哽咽道:“韓小壞,忘了我吧,找個愛你的好女孩吧!”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稱呼他,這個親昵的稱呼,只有親人知道。 雪佛萊轎車在車站前停下,車里,韓景軒和沈月眉互相看著對方,良久,兩人下車。迎著站臺送別的冷風,韓景軒從衣兜里掏出兩張車票遞給她,是上海到北平的火車票,她們前往奉天需要在北平中轉(zhuǎn)。 韓景軒說:“那次,你想走,我把你攔下來,欠你的車票,現(xiàn)在還給你?!?/br> 一樣的車票,一樣的“上海到北平”,現(xiàn)在,已經(jīng)物是人非。 “你和他,聯(lián)系好了嗎?”韓景軒依舊不能釋懷地避免提起陳振中的名字。 沈月眉點點頭,她沒有抬頭,腳尖輕戳地面:“他會在北平等我。” 火車還沒有開過來,沈月眉和母親在站臺上等候,風掀起沈月眉的衣襟。韓景軒坐在車上,透過車窗看著遠處臨風而立的沈月眉。 火車鳴著笛,轟隆隆駛過眼前,人們紛紛提著行李登上火車。沈月眉回眸,隔著車窗看著韓景軒,他英俊的臉上,一向玩世不恭的雙眼,此刻卻滿含憂郁。離開的這一刻,沈月眉忽然悲從中來,到這一刻,她才了解這個和她同床共枕了兩年的男人。曾經(jīng),她一直認為他不過是西門慶那樣浪跡人生與情場的浪子,她愿意報答他對他好,卻從不肯相信他會專心地愛她。此刻,她才懂得了,他不過是個孤單的孩子,看似放蕩不羈的他比誰都更需要家的溫暖。 她忽然擔心他,擔心她離去后,他會像從前那樣自我沉淪,之前她被他霸道的愛束縛,壓得喘不過氣來,未曾注意過,自己其實多么關(guān)心他。她多么希望他們是親人,可現(xiàn)實是,她只能離開。 看著火車頭噴出的白煙,車里的韓景軒再也坐不住了,他從車里走出來,球球跟著跳了下來。人們紛紛檢票上車,沈月眉不舍得向著車上走去。忽然聽得那熟悉的汪汪聲,沈月眉一回頭,球球已經(jīng)緊緊叼著她的旗袍衣角,仿佛知道她要離開,不肯讓她走。沈月眉忍不住抱起球球,它在她懷里,喉嚨里發(fā)出哭一般的聲音,聽得沈月眉幾近心碎。低垂的頭觸到一雙黑色軍靴,沈月眉抬起朦朧的眼睛,看到眼前的韓景軒,她把球球交到他手里。 看著韓景軒澄澈如水的眼睛,沈月眉不敢停留,她決絕地轉(zhuǎn)身離去。 球球從韓景軒無力的手臂中跳下來,一路跟著緩緩開動的火車,嗚嗚叫著奔跑著。韓景軒看到車窗邊的沈月眉,他看到她聳動著肩膀在哭泣,看著她柔弱的身影,心里很疼。這些天里,他一分一秒地數(shù)著,倒數(shù)著他們最后的時光,終于數(shù)到了盡頭。 他真想一直照顧她,卻只能希望陳振中可以一直愛她,照顧好她。他知道這樣傻極了,卻忍不住隨著火車奔跑起來,他只想再多看沈月眉幾眼。而沈月眉似乎不想他看到她一般,把身影藏在了車窗后。 韓景軒真希望沈月眉在火車開動前的最后一刻幡然悔悟,他祈盼著,像故事里那樣,火車開過后,沈月眉站在對面,告訴他,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愛上了他,她不走了。 然而生活不是故事,沒有那么美好的結(jié)局。韓景軒知道自己不過不死心地自欺欺人,他從來留不住沈月眉! 火車載著沈月眉的背影,漸漸消失在韓景軒的視線中??粗h處飛逝的火車,韓景軒想大喊一聲:沈月眉,我愛你!可是喉嚨處被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堵住了,他幾乎無法發(fā)聲。他看著球球依然顛著笨拙的小腿,追趕已經(jīng)遠去的火車,半天才從嘶啞的聲帶中擠出:眉兒,我愛你。 韓景軒覺得,這一刻,他的眼睛只是一個成像的機器而已,不能對眼前的圖畫做任何分析了。眼前的火車站漸漸在視線里淡去,車窗邊沈月眉的身影也漸漸淡去。他的身子一動未動,魂兒卻穿越時空,回到了家里,身后是鋪著大深紅的床,他們——他和沈月眉倒在床上,他緊緊摟住她,她的雙手牢牢吊在他的脖頸上,她溫熱的嘴唇緊緊貼在他的唇上,他們深深地吻著對方,把周圍的一切一切都忘記了,只有兩個火熱的人,和這個妥帖火熱而悠長的吻。 唇上火辣辣的溫熱感覺漸漸散去,韓景軒的魂一直游走在另一個世界里,等到他晃神過來,才發(fā)現(xiàn)球球已經(jīng)不再徒勞地追趕了,此刻正在自己腳下?lián)u著尾巴,可憐兮兮的圓眼睛看著他,仿佛哀求他把女主人找回來。 韓景軒抱起它,火車已經(jīng)徹底消失在視線里,連鳴笛聲都再也聽不到了,剛剛仿佛時間停住了一般靜止,此刻,人群的喧囂,塵世的嘈雜,在韓景軒耳邊,終于漸漸恢復了正常的秩序。 韓景軒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,他頹廢地走進臥室,沈月眉的氣息似乎還在,卻已經(jīng)物是人非。他來到隔壁沈月眉的書房,貓頭鷹還在頭頂撲棱著叫喚,韓景軒看著它,坐在沈月眉常坐的椅子上,在沈月眉常用的桌子前,攤開她離開前常用的信紙,他寫了一首詩,他曾對沈月眉說過自己頂瞧不上酸詩人,女人心思細膩作詩也就罷了,作詩的男人沒有一個正常人。這是第一次,他用詩寫下對心愛的女人的思念與眷戀,然后把這張紙綁在貓頭鷹的腳上。 他撫摸貓頭鷹的羽翼,說道:“那年下了雪,我們把你撿回來,現(xiàn)在,她走了,你也回家吧。” 韓景軒的手靠近貓頭鷹的嘴,貓頭鷹似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一般,叫了一聲,叼了韓景軒的手指一下,韓景軒吃痛,這痛此刻也麻木地很,他看著貓頭鷹,拿著籠子走到窗戶邊,打開窗戶,迎著瑟瑟的冷風低頭對它說道:“不要怕,除非你咬斷我的手指,我不怕你咬痛我?!?/br> 韓景軒打開籠門,對貓頭鷹說道:“你知道嗎,我養(yǎng)大你是為了你有能力出去闖蕩世界,終究是為了給你自由的,飛吧!” 貓頭鷹似乎并沒有立刻反應過來,它好奇地看看四周,好奇地看看男主人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,籠門開了,外面有一片廣闊而自由的天地,于是撲棱著翅膀鳴叫著飛走了。 他在韓府上空盤旋了一會兒,展翅高飛,向著蔚藍的天空,頭也不回地飛去了。 它的腿上緊緊綁著韓景軒對沈月眉綿綿不盡的牽掛與思念。 沈月眉就像這只貓頭鷹,離開了他為她精心筑就的愛巢,飛向廣闊的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