盧海大哥悲壯的犧牲深深震撼了陳振中和沈月眉兩人，兩人的情緒久久難以平復(fù)。直到幾天后，羅婭熱鬧的婚禮，再次把他們拉回紅塵俗世。

    羅婭的婚禮在六國飯店舉辦，隆重非凡，北平市長，駐北平的司令長官等等政界商界要人，都攜帶夫人子女前來。盛裝的羅婭，穿著白色的婚紗，站在五彩繽紛的燈光下，那樣美麗而高貴，誰都無法否認(rèn)，她生就一張女王氣場的臉。

    她的丈夫，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外交官，大約三十歲，頭發(fā)背梳著，意氣風(fēng)發(fā)。他不時附耳過去，聽羅婭輕言什么，舉止言談間，兩人似乎默契十足，有時似乎一對熱戀的情侶般親熱，有時似乎熟識的老友般隨意，有時又似乎多年的夫妻一樣，一個眼神，便領(lǐng)會對方傳達(dá)的含義，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相處得非常融洽而和諧，這是裝不出來的。

    羅婭一直爽朗地笑著，她挽著新郎的胳膊，滿眼都是幸福與甜蜜，陳振中雖然依舊為盧大哥傷懷，此刻見此情景，多年歉疚的心終于釋懷，也跟著大家一起，微笑著為他們鼓掌祝福。

    羅婭舉著紅酒走到沈月眉面前，在她的酒杯上碰了一下，看了看遠(yuǎn)處正在倒酒的陳振中，對沈月眉一笑，說道：“你們終于在一起了，太不容易了。月眉，在你之前，我從不曾想過我會嫉妒誰。說實話，第一次在學(xué)校里看見你時，我蠻喜歡你的，我想這女孩子好可愛，如果我是男孩子，我肯定很喜歡你。沈月眉，就憑你是我唯一嫉妒過的女人，你應(yīng)該比我更幸福。”

    她一飲而盡，臉上紅撲撲的，眼睛亮亮地，微笑著對沈月眉說：“這杯酒，是我祝福你和陳振中?！?/br>
    沈月眉對她微笑，然后一飲而盡，兩個女人輕輕擁抱了對方，沈月眉說：“羅婭，你是我見過最漂亮最高貴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遠(yuǎn)處的陳振中，看著靠在羅婭肩頭上的沈月眉，兩人互相輕拍對方的后背，又哭又笑，他忍不住微笑著搖搖頭，女人，真是搞不懂！

    當(dāng)看到羅婭只給他們訂了一個房間時，沈月眉更加明白了羅婭的祝福。她內(nèi)心佩服羅婭，不管今日生活的多么幸福，有幾人，可以放下一段多年來投入全部情感的單戀呢，一般人經(jīng)歷過這樣一段苦戀，無法忘卻自己一次次飽含希望一次次徒留失望所遭受的苦，必定難以釋懷，再也不想看見陳振中與沈月眉了。

    走廊里靜無一人，只點著幾盞昏暗的電燈。陳振中打開房間門，他看著倚靠在房門上的沈月眉，她喝了點酒，臉頰紅潤，眼睛晶亮，陳振中忍不住伸手輕輕摸摸她的臉頰，幫她把一縷秀發(fā)捋到耳后。她真是美極了，陳振中輕輕將沈月眉抵在門上，吻住她的嘴唇。

    陳振中不由自主伸手去解沈月眉的衣扣，而沈月眉卻似乎往外推他，陳振中猛然酒醒，他看著沈月眉，自覺失態(tài)，連忙說道：“對不起，我，應(yīng)該等到我們結(jié)婚的時候，”他手足無措地四下打量一番，嘿嘿傻笑兩聲，說道，“我睡沙發(fā)?！?/br>
    沈月眉笑了，臉兒紅紅的，說道：“振中，我前兩天哭得太多了，有些傷風(fēng)，鼻子堵住了，我推你是因為喘不上氣來?！?/br>
    陳振中一笑，他在沈月眉眼中看到了贊同，他再次走近沈月眉身邊，幾乎貼著她的鼻尖，說道：“是啊，為什么要等呢？”

    兩人的激情被點燃，渾身都火熱起來。陳振中慢慢脫下沈月眉的旗袍，沈月眉解開他西服上的扣子。陳振中抱起沈月眉到寬大柔軟的床上，看著她完美的身體，慢慢撫摸著她光滑的肌膚。她背上竟有兩個紋身，陳振中詫異，他不知道那下面掩蓋著傷疤，掩蓋著沈月眉不愿提及的歷史。

    陳振中把身上衣物都除掉，解開沈月眉的衣服，他有點不知所措，他未曾經(jīng)歷過，沈月眉溫柔地圈著他的脖子，帶領(lǐng)著陳振中一步步走向眩暈、刺激、蕩氣回腸與回味無窮。

    沈月眉深深記得這間房間，它和飯店其他房間沒有什么不同，可在她心里有了不一樣的意義，燈光，窗簾，床，白色的被褥，床邊的沙發(fā)和茶幾，都那么親切。床頭燈橘黃的燈光溫馨的鋪在兩人身上，沈月眉靠在陳振中的臂彎里，兩人倚靠在床頭，輕聲地聊天。

    “振中，我很擔(dān)心你。”沈月眉抬頭看著陳振中，說道，“不過，我能理解你的選擇。你以前就讀于市立三中，后來是國立北京大學(xué)，誰都知道這兩所學(xué)校的學(xué)生最熱血激進(jìn)，老師也傳播民主自由馬列主義，還有新文化運(yùn)動。看到盧大哥，我就更明白了，你是個進(jìn)步青年，熱血青年，現(xiàn)在東北三省被日本人占領(lǐng)了，你肯定不會無動于衷的。”

    “其實，是劉一民帶領(lǐng)我加入的，以前我雖然了解馬列主義，并不真切懂得，如今，看著受難的同胞們，我就知道我該做什么了。你放心吧，為了你，我也會事事處處小心的。國家這些年來內(nèi)憂外患，歷史屈辱，可現(xiàn)在的亂還只是個開始，眉兒，你看著吧，早晚有一天，會更亂的，會有更大規(guī)模的戰(zhàn)爭?！?/br>
    沈月眉覺得這話有幾分耳熟，想起韓景軒也說過類似的話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不說這些了，”陳振中把臉貼在她的頭發(fā)上，雙手更緊地?fù)ё∷f道，“當(dāng)初買那對戒指時，還以為我們很快就能這樣呢，沒想到，六年后，才等來這一天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會不會覺得吃虧，”沈月眉伸手向后摸了摸陳振中的臉，“你還含苞欲放呢，我卻已經(jīng)……”

    陳振中握住沈月眉的手，說道：“我們能在一起就很不容易了，凡事有利就有弊，你這么好，當(dāng)然會有很多人喜歡，有好的人喜歡，也有不好的人，這或許就是宿命吧，我們能做的，就是珍惜現(xiàn)在擁有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以前，我們小的時候，你想過這樣和我在一起嗎？”

    “想啊，當(dāng)然想，是男人哪個不這樣想，想得心里癢得不行，以前不敢告訴你，那時候你小，怕嚇著你，你知道嗎，我人生第一次做那種夢，就是見到你的那天。每天晚上躺在床上，我都想象你在身邊，一想到結(jié)婚后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就開心得不得了，我想過抱著你睡覺的情景，見到你總是覺得不好意思，尤其是晚上月光下，抱著你的時候竭力克制自己的手不要伸進(jìn)衣服里面去。都說女人心海底針，男人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，明明心里有很多齷齪的想法，卻渴望最純潔的愛情。我想了那么久，今天，好像還是在夢里，眉兒，我們能在一起真是太不容易了，我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去珍惜，我能做的，就是只要你開心幸福，我做什么都愿意。”

    兩人自床頭滑落，沈月眉的頭斜靠在陳振中肩頭，陳振中伸手?jǐn)堊∷募绨?，下巴抵著她的劉海。沈月眉說：“振中，別再因為愛我想保護(hù)我而刻意冷淡我了，那種滋味很難受。”

    陳振中點點頭。

    沈月眉笑了，說道：“我一直以為你是畫上走出來的，不食人間煙火，沒想到你也這樣。”

    陳振中說道：“人的本性，我又不是神仙，神仙還動凡心呢，不是嗎？”

    沈月眉發(fā)現(xiàn)陳振中的變化，說道：“你果然又動了?！?/br>
    陳振中一笑，翻身把沈月眉壓在身下，燈光下沈月眉的臉，紅紅的，特別美，陳振中低頭吻下去，他們又一次重復(fù)那親密的節(jié)奏。

    屋里的大鐘不停地?fù)u擺著，他們的搖擺漸漸停下來，兩人不知何時相擁而眠，那是沈月眉睡得最舒爽的一個夜晚，一夜無夢，睡眠格外深沉香甜。

    早晨，白色的窗簾隨風(fēng)飛舞，陽光照在兩人的臉上，沈月眉在陳振中的臂彎中睜開眼睛，看著窗簾垂下的流蘇，想起昨夜，幾抹紅霞飛上臉頰，嘴角卻忍不住綻開會心的笑容。

    她看看陳振中，他還在熟睡著，呼吸均勻，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，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長睫毛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起韓景軒給她講過的一個故事，鄭板橋嫁女兒的故事。說是有一次，鄭板橋帶著女兒去拜訪一位朋友，那位朋友家有一位年紀(jì)相當(dāng)?shù)墓?，品貌俱佳。鄭板橋?qū)ε畠赫f，今晚你留下吧，我要回去了。韓景軒說，太多人的結(jié)婚只是個形式罷了，真正將本性回歸自然的人，是不屑于被形式所束縛的。韓景軒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典故和故事，沈月眉都不知道是真是假。

    想到韓景軒，她不由自主想要摸一摸胸前掛著的玉佛，想起來不知何時丟了。沈月眉心里不安，總覺得保佑自己平安的玉丟了，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征兆。她搖搖頭，怎么自己一個文明人還信這個。轉(zhuǎn)念一想，可能是現(xiàn)在世道太亂了，陳振中又從事著危險的地下工作，她太擔(dān)心了，精神過于緊張才會胡思亂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