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 為你犧牲
“兒啊,”陳母心疼地捧著陳振中的臉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怎么有人下得去這樣的狠手,把一個好端端的人折磨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,捧著陳振中那雙指節(jié)變形血rou模糊的手,陳母的淚水滾滾而落,“你不好生養(yǎng)著,出門做什么呀?” “媽,”陳振中握住母親的手,說道,“我身體底子好,我沒事的,我躺不住,放心不下眉兒……” 陳母回頭看看丈夫,陳父點點頭,神色凝重,陳母扶著兒子在身邊坐下,說道:“媽知道你的心思,你回來地突然,媽剛剛給月眉打過電話了,她正在來的路上呢,來,寶呀……” 陳母把熱乎乎的毛巾敷在兒子臉上,憐惜地說道:“你呀,快洗把臉,洗洗澡,把衣服換了,再吃點東西,啊,乖,別讓月眉看了,”陳母又忍不住哭起來,“看了心疼。” 陳振中在臉盆里洗了把臉,一盆水頓時變成黑紅色,他正打毛巾,陳母端著一碗粥走過來放在桌上,說道:“振中,媽給你做了你最喜愛的小蓮蓬湯,快來嘗嘗?!?/br> 陳振中對母親笑笑,他絲毫不懷疑母親所說,因為母親是個不會撒謊的老實人,當他低頭享受這久違的美味時,自然不曾見到母親扭過去垂淚的臉龐。 陳振中只覺這湯比平時味道略重一些,也沒有多想,漸漸地,感覺一陣困倦,只聽得湯匙“?!钡匾宦曀ぴ谕脒叄鲋雷訐u搖晃晃地站起來,陳母和瑤兒趕緊上前攙扶他,陳振中感覺大腦似乎蒙上一層霧,有一個問號在腦海中,卻想不起來究竟是什么,是不是因為受傷高燒的緣故,怎么身子越來越沉了。 他輕輕叫了一聲媽,便跌跌撞撞倒在了身后的床上。 陳母伏在兒子身邊泣不成聲,連連說著對不起,陳父氣急敗壞地拿起拐棍敲著地面,說道:“哎呀,你們婦道人家呀,趕緊把他送走吧,莫要辜負了沈姑娘一片心那?!?/br> “吳廳長,別來無恙?!焙颖镜氖窒慢斕镆妳莻鲬c殺氣騰騰地走進司令部,捻著唇上的小胡子尖打趣道,吳傳慶惡狠狠地吸著雪茄煙,抖一抖身上披的大衣,他的手下連忙接住,吳傳慶眼中閃過恨意,活動一下筋骨,又掰了掰手指,指關節(jié)咔咔作響,問道:“那個臭**呢?” 龜田見他那副上不了臺面的樣子,忍不住鼻孔里笑了一聲,說道:“別急,河本先生吩咐過了,這個人你現(xiàn)在還不能動,你們中國有句話,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,不要一時心急,壞了河本先生的大事。” “什么大事?”吳傳慶幾乎要咆哮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對方是他得罪不起的龜田,語氣緩和下來,把雪茄煙重新放回嘴里,說道,“還要等什么?” 龜田看了他一眼,說道:“這個女人,不好對付,在車上,趁我們不注意,把毒藥咬在舌下,說,一定要確認陳振中離開了,才會,配合我們,否則就服毒自盡,我們,什么情報,都得不到?!?/br> 吳傳慶無奈地搖搖頭,感覺日本人真是笨,忍不住說道:“你們不要被她耍了,我以前就被她耍過,她很狡猾的,她有什么情報,一個小娘皮,能知道什么?” 龜田不屑地看了吳傳慶一眼,似乎鄙視他是一屆粗鄙的武夫,說道:“怎么,你質疑河本將軍的判斷不成?” 吳傳慶馬上做低眉順眼狀,龜田得意地說道:“能做出這些事情的,一定不是普通的女人,河本先生,只要看一眼,就能了解一個人,從來,不會出錯的。” 正說著,辦公室的門打開了,吳傳慶望去,只見沈月眉走在前面,手上戴著鐐銬,河本跟在她身后,沈月眉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不屑一顧,吳傳慶頓時燒起一股怒火,拳頭攥得緊緊的,若不是觸到河本的目光,早就揮上去了。 戴著手銬的沈月眉和河本一起走進院子里,前后上了一輛車,車子開往司令部附近的一個公用電話亭旁邊,沈月眉走進去,靜靜地等待著,她看著周圍的日本兵,他們圍成一圈,眼睛都不敢眨地盯著她,這時,電話鈴聲響起,周圍的人精神緊繃俱是一驚,沈月眉抬起戴著鐐銬的手摘下聽筒,對方傳來咝咝啦啦的聲音,沈月眉微微笑了。 她仿佛鉆進話筒里,順著電線,看到另一頭戴著黑色圓形禮帽的劉一民,此刻正站在火車站臺處,他拿著包了報紙的話筒,一邊手指摩挲著制造信號干擾聲,一邊刻意變聲道:“我們上岸了?!?/br> 沈月眉笑了,她知道這通電話代表陳振中已經離開了遼寧進入河北境內,他逃出了日本人的范圍,此時應該還醒不了,等他醒來,會到達一個安全的地方。沈月眉環(huán)顧四周,這是唯一的逃跑機會,然而,舉著槍的日本兵步步逼近,她打開電話亭的玻璃門,日本兵瞬間一擁而上將她圍在中間。 沈月眉閉上眼睛,跑不掉了。 她在心里對母親說了一萬遍對不起,牽掛誰能給她養(yǎng)老送終,這世上誰也不會像女兒一般盡心照顧她的,母親還愿意繼續(xù)活著嗎,曾記得小時候,一家三口約定,如果兩個人走了,最后一個也不會孤單地活下去。其實,沈月眉盼望一家三口能在天上團聚,也好過留下母親一人孤孤單單,她一個平凡的婦女,喪夫喪女,便再也沒有了生活的趣味,母親應該會緊跟她而來的。也會理解她的,母親讀書明理,自從她做出這個選擇的那一刻起,他們仨——母親,她和陳振中,其實都為這一天的到來做好了準備。 振中,再見了。沈月眉心說,以前我誤會過你,我質疑當初為你犧牲是否值得,我怎么可以這樣想,這樣揣測你?這一次,是真正為你犧牲的時候了。 沈月眉閉上眼睛,準備把毒藥吞下去,忽然,頭上遭遇一記重擊,沈月眉倒在地上,額頭磕在堅硬的地面上,藥忍不住咳了出來,粉末灑在地上,河本連忙上前抓在手里,糖衣已經融化了大半,差一點就讓她自殺成功了,河本擦了擦頭上的冷汗。 他看著沈月眉,心里不無惋惜,這個姑娘有值得敬佩的地方,只是可惜,接下來她的日子絕對不好過,她會被送到那個生不如死的審訊室去。 掛斷電話,汽笛聲已經響起,月臺上,乘務員拿著喇叭喊著,各位旅客請盡快回到車上,列車很快便要開動了。聽聞此言,買東西的旅客紛紛抓緊時間付清價錢,拎著大包小裹返回車廂,和當?shù)厣特溄徽劦穆每鸵财鐭燁^回到車上,劉一民自車站電話亭徑直走出,習慣性的壓低帽檐,看到妻子在車門邊焦急地張望著,快速飛奔過來。 列車開動了,劉一民沿著顛簸的車廂一直走,走到盡頭一間包廂前拉開車門,陳振中如嬰孩一般在鋪位上安睡著,他的母親和meimei則坐在身邊,一臉擔憂地看著他。 妻子喋喋不休地嘮叨著到了濟南的日子怎么經營,劉一民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,不時看看熟睡的陳振中。他懷里揣著一封信,是沈月眉留下的,囑托他到了安全地帶再看,此刻應該是合適的時機了,劉一民展開信箋。 火車駛去的另一個方向,沈月眉緩緩睜開眼睛,意識還未清醒,便感覺一陣徹骨的寒冷,慘叫聲和鐵鏈冰冷的聲音傳來,她猛地一個激靈,掙扎著坐起來,一抹煙灰掉落身邊,她抬起眼睛,吳傳慶那張猙獰丑惡的臉正在俯視自己。 沈月眉完全清醒了過來,她知道自己身處這世界上最隱蔽最幽暗最恐怖的地獄里——審訊室,把人折磨地死去活來的地方,她知道,在這里,自己曾經遭受的打罵不過是毛毛雨,甚至曾經在吳府遭受的虐待都不足掛齒,她并不確定自己能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力,連一死了之的權利都被人剝奪了,如果說不怕,那是不可能的,尤其是對方是能活活剝了她的皮的吳傳慶。 沈月眉閉上眼睛,既然躲不過這一劫,她只期望能盡快死掉,少受點罪。她搖晃著站起來,她的身體微微戰(zhàn)栗,吳傳慶俯身看著她,說道:“我是很想一點一點弄死你,可惜河本吩咐了,重要的是讓你開口,所以,”他直起身子,“我不是個小器的人,如果你現(xiàn)在就開口的話,我們之間的私仇就一筆勾銷?!?/br> 他的臟手劃過沈月眉的臉頰:“那樣,我也不會傷害你的?!?/br> 沈月眉甩開他的手,在身邊的審訊椅上坐下。 “永遠都是那么不識抬舉?!眳莻鲬c輕蔑地哼了一聲,對著手下使了一個眼色,頓時左右兩個人走上前來,把沈月眉結結實實捆在審訊椅上,又端來一桶水,打濕了毛巾,在她頭頂澆下,沈月眉睜不開眼睛,隱約感覺他們在自己頭上戴了什么,當看到閃爍的指示燈,她知道了,這是令人生不如死的電刑。 吳傳慶把臉湊近她:“我知道你挺扛打的,就不按照正常程序循序漸進了,直接嘗嘗電的滋味吧?!?/br> 吳傳慶撫摸著機器,贊嘆真是好東西,猝不及防地摁下開關,手下?lián)u晃手柄加電流,沈月眉頓時全身一陣抽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