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2章 幻境之床
想起當初北伐時大家意氣風發(fā)的斗志,想起當初大家為建立民主共和國所做的努力,韓景軒依然心懷希望,他相信,在民族大義面前,國共是可以再次聯(lián)合的,能聯(lián)合北伐為何不能聯(lián)合抗日呢? 于是,在總司令的生日宴會上,見他心情不錯,韓景軒趁機說道:“總司令,咱們打日本人吧!” 沒成想原本喜笑顏開的總司令忽然臉色一變,繼而勃然大怒,他拍案而起吼道:“眼前有匪患,打什么千里之外的日本人!養(yǎng)兵千日用兵一時,國家花那么多錢養(yǎng)著你們,就是留著日后剿匪的!” 可韓景軒的話引起了在座許多人的一致認同,大家苦口婆心地勸著,陳述聯(lián)合抗日的大道理,總司令聽著,不由得捏著眉心皺緊了眉頭,在一片嘰嘰喳喳聲中走上高臺,通過擴音喇叭說道:“我重申了很多遍,許多人依然不能理解,我們的方針是攘外必先安內,如果大家心都不齊,各行其是,如何抵達最終的目的地,如何建立我們的民主共和國?” 話音剛落,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臺下頓時鴉雀無聲,韓景軒抬頭環(huán)顧一張張報國無門的面孔,眼中均流露出不解與失望。韓景軒一聲嘆息。 剿共不利,他以為上面一定會處分他,不知是不是章將軍保他,他并沒有受到處分,只是被停職閑置。其實上面是考慮到,他和章將軍是一路的,都是對內主和對外主戰(zhàn),現當下,國共兩黨分分合合,一切皆因局勢而定,等到和談的時候正需要這樣的人。當初留下章將軍去黃埔軍校任教的時候,也是如此考慮。上面暫時閑置他,是還沒考慮好他的去處,再讓他剿共已經毫無作用,像章將軍一樣任教也未為不可,不過還有一個更好的去處。 韓景軒很少后悔,此刻卻有些后悔自己當初在總司令生日宴上提出抗日的話,雖然明知即便不說最終也會將他的隊伍從戰(zhàn)場上撤回,不過這無異加速了這一過程,他未能給紅軍爭取更多的時間和戰(zhàn)略物資。 韓景軒不知道,自己在戰(zhàn)場上的相關情況,已經變成了一份文書傳達到有關同志手中,此刻,坐在老隋的對面,秋玲雙目炯炯,只聽老隋說道:“從蘇區(qū)傳來的消息,戰(zhàn)場上韓參謀和我們的人秘密會晤,并且達成了互不進攻的協(xié)議,他堅決主張抗日反對內戰(zhàn),這是一個我們可以爭取的人。秋玲,讓一個人放棄過去的信仰投奔我們,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也不是一件短時間可以完成的事情,從現在開始,每隔一段時間你便前往上海一次,以探望沈月眉為由,慢慢和韓景軒熟悉起來,慢慢將我們的思想滲透給韓參謀。” 面對任務,不管多艱難,都要想辦法完成,秋玲鄭重其事地點點頭,她看著老隋。老隋一語不發(fā)地眉頭緊鎖,眼睛只是看著桌面,手指隨意地敲打著凌亂的代碼似的枯燥的音符。 老隋抬頭,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秋玲嘆了口氣,說道:“秋玲,你的心事我知道,我還在盡力地尋找,相信一定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的?!?/br> 秋玲苦笑著搖搖頭:“韓景軒也在找陳振中,若不是如此,我還無法將大同醫(yī)院的爆炸案與沈月眉聯(lián)系起來,我想以此為線索去查。當初,營救陳振中是沈月眉策劃的行動,她現在忘記了一切。知道當初情況的我方人員,只有失憶的沈月眉一個。而知道當初情況的敵方人員,也全都炸死了。我和韓景軒都一樣,線索中斷了,其實我自己都知道希望渺?!?/br> 秋玲以為一向達觀的老隋要鼓勵她,她以為他會說,哪怕一絲希望也不要輕言放棄,可他只是低下頭仿佛為她難過一般,他的妻子走過來握住秋玲的手,有力地說道:“總會再相逢的,女人的直覺告訴我,你們合該有緣?!?/br> 秋玲看著她笑了,她卻忽然捂著肚子,輕聲呼痛,說道,呀,他又踢我了。坐在對面的丈夫看著,臉上露出最幸福的笑容,秋玲看著他們,也綻開笑意,或許等到紅顏老去,驀然回首,她的青春是什么?一個欲愛不得的人與一份偉大的事業(yè),她不曾后悔,只是希望來世,可以攜手愛人,歲月靜好。 “哎,景軒,你看著她點,不要去那邊,那邊都是些珍貴藥品,有些含有劇毒的!” 閑置在家的韓景軒,每日閱讀《左傳》等古籍——古人是有大智慧的,對世界認知如此之少卻能悟出那樣深刻的哲理——還有軍事書籍,每日鍛煉身體,閑暇時便逗逗沈月眉和毛毛球球,這樣的生活固然令人留戀,他依然不能忘卻國家正處于多事之秋,自己則處于迷茫之際,他醉心于家庭生活,依然難忘自己肩負的責任,他時刻感受到溫暖,這溫暖也時刻提醒著自己黑暗隨時會降臨,他要竭盡全力尋找遠方的燈塔,那是未來與希望的航向。 這天,沈月眉鬧著要出門,韓景軒問她想去哪里,她表示想去葉丹那里。葉丹果然和自己的中草藥在一起。有時韓景軒覺得,葉丹最愛護的除了阿琦和徐家mama,便是這些中草藥還有她的顯微鏡。 葉丹的聲音有點大,沈月眉理解為呵斥,不由得呆呆地立在原地,她喜歡這里清新的空氣,喜歡這些生機勃勃的花花草草,韓景軒趕緊上前把沈月眉拉回來。 葉丹指著不遠處,說道:“景軒,你看那張植物床,我放了一點罌粟在上面,還有許多其他中草藥,我自己調配的,躺在上面可以使人產生美妙的幻覺,你要不要試一下?” 韓景軒沿著葉丹的手指向前看去,果然看到一張單人床,四周鋪滿不知名的植物,一片霧氣籠罩,氤氳而朦朧,仿佛身臨仙境。 韓景軒在上面平躺下來,他慢慢閉上眼睛,漸漸地,他覺得自己似乎睡著了,他循著夢境來到一片仙境,他看到一片花園,尚且年幼的他和母親在花園里追逐嬉戲,不遠處,幼小的meimei坐在草地上,背影可愛極了。年幼的韓景軒沿著花園一直向前跑,他跑到一片空曠的草坪上,跑進一個木屋中。從木屋中出來時,他已經長成大人,沈月眉坐在前面的草坪上,他看到她的背影,他一步步走上前去,陽光下,他在她身邊坐下,她摘下一朵黃色的小花,貼近自己的鼻尖,韓景軒嗅了嗅,頓覺清香四溢…… 韓景軒睜開眼睛,感覺如夢游仙境一般,渾身都輕松舒爽,那感覺真是妙不可言。他在床邊坐起來,葉丹指了指沈月眉,說道:“要不要讓沈meimei試一下?說不定能想起來以前的事情呢?” 韓景軒猶豫一下,他既希望沈月眉一直單純快樂,又希望她康復。一直縮在一邊的阿琦此刻探頭探腦地湊上來說道:“丹妹,理論上來說行不通的吧,不能誘發(fā)已經遺忘的記憶,大多數人看到的都是幻象?!?/br> 沈月眉睡在上面,韓景軒緊張地盯著她平靜的臉,沈月眉有時微蹙眉頭,韓景軒忍不住緊緊牽著她的手。終于,不知過了多久,沈月眉睜開了眼睛,韓景軒緊張地心砰砰跳。 沈月眉猛地坐起來,捂著胸口喘息未定,恍然大悟一般回頭看著韓景軒——她的眼神和過去不同,不再那種孩童般的懵懂,仿佛過去的那個沈月眉又回來了,韓景軒看著她,心里相信她已經找回了記憶,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,只聽得沈月眉說道:“我是沈月眉,我第一次感受到我是沈月眉。以前你們告訴我,我叫沈月眉,可我一直覺得,這只是個名字,你們叫我沈月眉,可我感覺不到我和這個名字之間的關系?!?/br> 韓景軒緊緊牽著她的手,緊張地問道:“眉兒,你都想起來了嗎?” 沈月眉仿佛忘了周圍的一切,忘記了站在一邊的韓景軒和葉丹夫婦,她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幻境里,喃喃自語道:“我看到了一個……人?!?/br> “什么樣的人?”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阿琦問道。 “一個,年輕的男人?!?/br> “他長得什么樣子?”韓景軒追問道。 沈月眉終于把失去聚焦的目光對準了韓景軒,說道:“他,穿著白色的中山裝,有一雙好看的眼睛,笑起來,像星星一樣,很英俊?!?/br> 盧秋玲去上海探望沈月眉,沈月眉拉著她話嘮一般喋喋不休地說著:“秋姐,我記得北平了,我是在那兒出生的,我記得學校里都是女孩子,都穿著藍色的校服,我們跳皮筋,演話劇。我住在一個小院子里,院子里有海棠樹,不遠處有一條小河,我們放學后經常去河邊散步,在河邊的草地上放風箏?!?/br> “你們?”秋玲忍不住低呼一聲。 沈月眉拿出自己畫的陳振中的畫像遞給秋玲,她畫得非常逼真,她現在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畫畫,有時幾乎從早畫到晚,韓景軒不能理解沈月眉沉迷畫畫中的樂趣,但是他知道,她不太喜歡和人交流,都通過畫畫來表達。 沈月眉笑著說道:“他叫陳振中。” 秋玲看看韓景軒,韓景軒對她聳聳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