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5章 振中,是你嗎
凡柔低頭看著沈大媽養(yǎng)的那只灰色的肥貓,此刻正不亦樂乎地玩著毛線團(tuán),她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,說道:“其實,我挺羨慕你和月眉meimei的,還有葉醫(yī)生和阿琦,前幾天我見到齊醫(yī)生和他老婆了,兩人吵吵鬧鬧的,不過很恩愛。兩個人這么互相照顧著,一點都不孤單,身邊總是有個伴,你曉得他不會離開你,這樣真好?!?/br> 韓景軒怔怔地看了凡柔半晌,這是凡柔頭一遭說起這樣的話,她平日里對于小情小愛全無興趣,也不似其他女人那樣喜愛愛情故事。韓景軒說道:“還以為你對愛情和婚姻完全不感興趣,或者死心了呢,你離婚時年紀(jì)也不算大,之后也有不少男人追求過你,怎么都不喜歡?” 凡柔聽了,搖搖頭,說:“都不喜歡,我不像你,能那樣喜歡一個人,我可不相信什么愛情,愛得死去活來,那全是小女孩的幻想!” 韓景軒看著凡柔,心頭不免浮上幾分難過,像她這樣的女人,不會像新式女子那樣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,多半要遇到一個心疼她的好丈夫,漸漸懂得耳鬢廝磨的滋味,只可惜她偏偏遇人不淑,韓景軒見凡柔眉目間一閃而過的淡淡哀愁,便開玩笑道:“都不喜歡,一個都不喜歡?我記得有個開生藥鋪的你說還不錯?!?/br> 凡柔笑著搖頭,說不喜歡。 “你嫌人家矮?也還好吧,你個子高,人家至少不比你矮嘛,再說了長得還是不錯的,我看對你也挺好?!?/br> 凡柔抿著嘴笑了,說道:“現(xiàn)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,人家孩子都能上街打醬油了。” 韓景軒點點頭,說道:“還有那個飯店的賬房,那個人各方面都不錯啊,你怎么也不喜歡?” 凡柔順手撓一撓貓咪的下巴,貓咪閉著眼睛享受著,韓景軒說:“你呀,心氣高著那,就像《紅樓夢》上的晴雯,不過,你的脾性還是更像襲人些。你說說,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,所以才一直不動心,是誰?我舅舅?我表哥?” 凡柔作勢要打他,說道,你少胡說。 貓咪叫了一聲,幾步跳到韓景軒肩膀上,像一條圍巾一般纏住他,韓景軒輕輕彈了彈貓咪露在外面毛茸茸的蛋蛋,貓咪不滿意地跳下去重新玩毛線團(tuán)。 “舅舅嗎?上海的女人都為他瘋狂,不過他文縐縐的,不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吧?表哥是個書呆子。那——”韓景軒拉長了聲調(diào),他伸手指著自己,說道,“一定是我啰,是不是?” 凡柔拍他腦袋,說:“你少臭美了,這世上有那么多種人,難道所有女人都愛你一個不成?老話說得好,你就是塊香餑餑,也不是人人都愛吃,更何況,我看你呀,就是塊臭豆腐,都是被那群長不大的千金小姐傻丫頭們慣的,才老覺得自己是塊香餑餑!” 韓景軒一笑,說道:“你說這話的口氣呀,讓我想起了沈月眉沒生病之前,她也說過這種話,她看不上我的自負(fù),她承認(rèn)我聰明,承認(rèn)我辦事有能力也有魅力吸引女人,可就是覺得我太驕傲太狂漲了,她看不上?!?/br> 正在這時,一陣樹葉撲簌簌做響聲傳來,韓景軒回頭看向窗外,忽然感覺一個人影閃過,看著搖擺的樹枝,韓景軒的神經(jīng)瞬間緊繃,憑著本能,他嗖的一聲在驚訝地不知發(fā)生了什么的凡柔眼前消失地?zé)o影無蹤,沈月眉的注意力也從魚身上轉(zhuǎn)移出來,她向來反應(yīng)遲緩,此刻深為不解,怎么一眨眼的功夫,韓景軒就不見了? 韓景軒一路追到后花園,似乎有人影閃進(jìn)后面那片樹林中,韓景軒小心翼翼地一邊向前走,一邊大腦飛速運轉(zhuǎn)著,誰,誰會監(jiān)視他的行蹤,他得罪的人可不少,光名單就能列出一排。 忽然,靈光閃現(xiàn)一般,韓景軒猛地在原地站定,一道閃電劃過腦海。 那人來或許不是為了監(jiān)視他的。 韓景軒抬頭,每棵樹上都可以藏身,他不可能一棵一棵找,他想起最初對沈月眉產(chǎn)生好奇時,他便是如此藏在樹上偷聽沈月眉和陳振中的對話。透過枝葉零星的縫隙,韓景軒看著湛藍(lán)的天空,對著空曠的遠(yuǎn)方喊道:“陳振中,陳振中,是你嗎,你出來!” 聲音回蕩在空中,回聲像波浪一般一層又一層傳來,一陣風(fēng)過,枝葉颯颯作響,搖擺的枝葉中,并沒有人影閃現(xiàn),韓景軒再次對著天空喊道:“陳振中,你既然來了為什么躲在暗處,為什么不敢出來?” 朱副官如臨大敵,緊張地掏出槍來,提防不知將從何處降臨的暗箭,或者跳出的敵人,他的眼睛在帽檐下一眨不眨,支著耳朵聽著樹林間的一舉一動,像一只靈敏的捕食的獵豹。一群鳥兒飛入天空,一片樹葉打著旋飄落,朱副官草木皆兵一般舉著槍環(huán)視四周,一刻也不敢松懈。 朱副官是在毛潤武犧牲后接替他的職務(wù)的,是韓景軒親自選的人,算是破格提拔,小伙子辦事很聰明,人也靈活,一雙濃眉大眼,很有幾分當(dāng)年毛副官的英姿,韓景軒一眼便挑中了他,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雖然和過去一樣熱衷于探索未知,卻越來越念舊了。 韓景軒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,朱副官和幾個侍衛(wèi)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,他們一邊抬頭打量,一邊環(huán)顧四周,一直走到樹林盡頭,也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任何蹤跡。 韓景軒回頭問朱副官道:“你們剛剛有注意過二樓窗口嗎,是不是有人藏在樹上?” 朱副官搖搖頭:“參謀長,我們是看你沖了出來,才跟著你一路來到這里的?!?/br> 難道他眼花了,韓景軒晃了晃腦袋,對于自己的敏銳,他擁有充足的自信,不過,他最近患得患失,自從秋玲離開后,知道陳振中隨時會來,處于強(qiáng)烈的不安全感中,人難免產(chǎn)生幻覺。有一夜,他夢見陳振中就在自己窗臺下站著,他仔細(xì)打量那略有模糊的身影,那真的是陳振中嗎。直到沈月眉撲向那人的懷抱,他才看清,才痛徹心扉地確認(rèn),這千真萬確是陳振中。他在夢中告訴自己,這是夢,快點醒來就好了,卻無論如何醒不過來,他像被吸入沼澤中一般,陷入噩夢的泥潭,越發(fā)無法掙脫。當(dāng)終于擺脫鐐銬一般的噩夢束縛醒來,韓景軒猛地大喘一口氣,感覺恍若隔世后的重生一般。 也許真是心病吧,走在前面的韓景軒,在離開樹林的時候,忍不住再次駐足回眸,林間只有幾只鳥兒飛過,絲毫不見人的蹤跡。韓景軒搖搖頭,帶著朱副官等人離去。 童年的回憶回來后,沈月眉的心智似乎較原來有了很大提升,可韓景軒卻有幾分失落。 以前,他感覺幸福,那是因為他是沈月眉的全世界,沈月眉需要他,依賴他,把他當(dāng)成親人,他對她來說很重要,他的付出有了回報。曾經(jīng),沈月眉總是牽著他的衣袖,跟在他后面像個小尾巴似的,他感覺自己被需要,心里很滿足。而近來,雖然沈月眉很懂事地不說,韓景軒也看得出來,她非常思念陳振中,渴望能見到他,她常常用畫畫來表達(dá)。 有時候,韓景軒覺得,沈月眉離開再回來,仿佛只是他的一場夢,仿佛是自己恍若隔世的錯覺,可能她從未離開過,直到安頓懵懂的沈月眉睡下,自己一人躺在加大的單人床上,或者夜半夢醒時,看著沈月眉熟睡的臉龐,那時他才清晰地意識到,他們真的已經(jīng)經(jīng)歷了太多太多。 “月眉,月眉?!比~丹輕聲呼喚許久,沈月眉才自窗前回頭,她已經(jīng)發(fā)呆半天了。葉丹走到她身邊,順著她的目光向外看去,窗外的景致并無任何特別,還是那棵已經(jīng)凋謝的海棠花樹,光禿禿的枝椏上兩只鳥兒歡快地唱著,葉丹手搭在沈月眉肩上,柔聲問道:“沈meimei,你在想什么?” 沈月眉回頭,她順勢坐在沙發(fā)上,拉著葉丹的手,孩子似的問道:“丹jiejie,上海到北平有多遠(yuǎn)?” 葉丹看著她純真的雙眸,說道:“很遠(yuǎn)?!?/br> “那要走多久?”沈月眉再接再厲繼續(xù)問道。 “傻孩子,”葉丹摸摸她的頭笑了,“走是走不到的,去北平要坐火車的。” “火車?!鄙蛟旅监哉Z。 韓景軒帶沈月眉出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,他帶她騎馬,帶著她在大街上轉(zhuǎn)悠,給她買好吃的。沈月眉一邊吃著烤紅薯,一邊說道:“我想去看看火車?!?/br> 火車?韓景軒疑惑,還是帶著沈月眉來到火車站。沈月眉新奇地看著黑皮的火車,看著車下的鐵軌,鈴聲一響,正在吃紅薯的沈月眉嚇了一跳,只見火車冒著白煙,伴隨著規(guī)律的鐵軌聲,向著遠(yuǎn)方駛?cè)?。沈月眉看得呆住了,張大了嘴巴愣在那里,韓景軒擦了擦她嘴角紅薯的碎屑,說道:“火車走了,眉兒,你為什么要看火車,你想去哪里?” 沈月眉的笑容忽然僵住,她撅起嘴巴,囁嚅著不知說了些什么,腳輕輕踢著地面,韓景軒給她緊了緊圍巾,又往下?lián)媪藫婷弊樱罩龓е痔椎氖?,問道:“你是不是想去北平??/br> 半晌,沈月眉抬頭看著韓景軒,輕輕點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