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，青南福利院里，許暨安蹲下來和年僅五歲的秋園對視了很久，在抬手摸上他小腦袋的一刻，心里已經(jīng)認(rèn)定，無論這究竟是不是許文衍的親兒子，未來他都會作為許家的孩子出現(xiàn)。

    許偲天生有耳疾，后來又被梁妍養(yǎng)廢了，許啄可以作為他的左膀右臂陪著他長大。

    如果足夠出色，未來取而代之也未嘗不可。

    對于許暨安來說，所謂的血脈傳承確實也沒有那么重要。

    “這才是你沒有認(rèn)回賀執(zhí)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許啄抬起頭，掛起了一個無比凄慘譏諷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對你來說，他只是一個麻煩。”

    筷子夾斷了面條，許暨安垂下眼皮，淡淡道：“不用說得這么難聽，但他家世那樣，就算你爸爸活著，我也不會讓他進(jìn)家門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不是我爸爸，”許啄撐著站了起來，“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許暨安捏著筷子目光凌厲地看向他。

    許啄盯著這雙自己仰望了許多年的眼睛，一字一頓。

    “我和你，不一樣，”

    “賀執(zhí)，和你，更不一樣?！?/br>
    “是，他是你弟弟。”

    秋冉扶著聶子瑜坐下，平靜地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賀執(zhí)用一種要掐死對方的眼神死死盯著她：“你們?yōu)槭裁匆_我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們騙的，但跟園園沒有關(guān)系?！?/br>
    秋冉走到門邊把賀執(zhí)拉了進(jìn)來，又把門關(guān)嚴(yán)實了才回過頭看向面色陰沉的少年：“我甚至非常的懷疑，那年院長聽許先生說了些什么，所以從頭到尾，園園都沒能從任何地方得知你可能是他的哥哥?！?/br>
    一直到在宛城，賀執(zhí)本著坦白一切秘密的真心，嘭地打碎了許啄心中珍藏了十余年的美好回憶。

    賀執(zhí)瞇起了眼睛：“那你為什么不說？”

    告訴許啄，他有個哥哥，想要找回他，就是他記了很多年的那個小哥哥。

    聶子瑜平靜地給秋冉溫了杯水留著等會兒再喝，順便又從小幾上挑了本雜志翻了起來。

    秋冉不卑不亢地看著他：“因為你那時看起來并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
    雖然許暨安似乎也沒有多好，但怎么都比當(dāng)時一臉戾氣好像不是來找人而是過來殺人的賀執(zhí)看起來靠譜許多。

    賀執(zhí)扯了扯嘴角：“……園……他真的不知道嗎？”

    明明是五歲才被許暨安領(lǐng)回的許家，但是許啄卻在賀執(zhí)第一次嘗試詢問時就告訴他，自己幾個月大的時候就被抱走了，輕而易舉打消了賀執(zhí)的疑慮。

    “他沒有騙你?！?/br>
    秋冉的眼神忽然復(fù)雜起來，水光盈溢，似乎非常不忍。

   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說：“園園……他被許家領(lǐng)養(yǎng)過兩次。”

    梁妍嫁給許暨安的第三年，仍然沒能有一個孩子。

    她身體不算好，越著急越難以受孕。許家需要有一個兒子，梁妍很痛苦，第一次主動提出了離婚。

    但那時候許暨安還很愛她，考慮了很久，最后問她，愿不愿意去福利院領(lǐng)養(yǎng)一個孩子。

    命運交錯如斯，在許文衍轉(zhuǎn)身奔赴死路的時刻，他的弟弟帶著妻子來到了他剛剛離開不久的地方，選中了那個被他一路護(hù)著北上的小孩子。

    那時，他甚至也還不叫秋園。許啄的第一個名字，就是許啄。

    最初他可能也是被抱有過期望與愛的。

    但是在許啄還不到一歲的時候，許家mama就懷孕了。

    梁妍起初答應(yīng)許暨安，不過是順勢而為別無選擇，但當(dāng)她真的每天被迫看著這個和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相像的孩子——無論再怎么努力，她的心中根本生不出任何的母愛。

    而她現(xiàn)在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了。

    許啄才被抱回來幾個月，還沒來得及與他們生出任何情感聯(lián)系。

    血濃于水，秋園很輕易地便成了被退回來的孩子。

    福利院里的孩子小到幾個月大，大到十幾歲，很多都對這件事有記憶。

    縱使院長老師們再三強調(diào)不要談?wù)摯耸?，但那些年，秋園因為那雙漂亮的眼睛總是被前來收養(yǎng)的父母看中，可他性子太冷淡，最終往往都是無疾而終。

    本就不是討喜的性格，又這般的遭嫉妒，除了秋冉，并沒有人真的喜歡他。

    秋園聽過很多的碎語，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，自己是出生后被拋棄過兩次的孩子。

    后來賀執(zhí)與他失約，秋園其實也沒有多么的失落。

    他已經(jīng)習(xí)慣這樣的結(jié)局了，只是總是忍不住會想念那個拉著他的手，笑瞇瞇地帶他到處玩的小哥哥。

    但再后來，許暨安又回來了。

    秋園知道，這個說是自己小叔要帶他走的男人就是從前拋棄過他的大人，就連秋冉也把他拉到角落里，蹲下來，很認(rèn)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問道：“園園，你長大了，可以選的。你要跟他走嗎？”

    秋園想了很久，最后說：“要吧?！?/br>
    他看起來似乎很需要自己的樣子。秋園從來不被需要，但許啄不是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賀執(zhí)有些失神。

    他手中的鑒定報告都快被捏成一團(tuán)廢紙了，當(dāng)然，那本來也就只是一張廢紙。

    秋冉輕輕道：“我不知道院長當(dāng)年是怎么和你說的，但她后來告訴我，那通她打到許家的電話，只是許先生一個人接的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