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梁星野肩頭的紀(jì)燃還在催促，“再快一些，柳生這次好像堅持不住了，脫水這么嚴(yán)重，又燒成這樣?！?/br>
    佛牙握緊小皮鞭揮舞著，“已經(jīng)是最快了，我這是驢，不是馬。”

    這趟他出門，本就是追隨他們而來的，只是佛牙嘴硬，好面子不肯說，安排好宅子里的事情，也來不及找馬，順手買了頭驢就追上來了。

    他孤家寡人一個，太想在路上找個伴了。

    趕路的時候，躺在板車上的柳生倒像是被顛醒了，迷迷糊糊地對著天空伸手，抓了抓，口中喊著十七的名字，仿佛她此刻就在他眼前，伸手就能觸碰地到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紀(jì)燃發(fā)現(xiàn)，柳生的皮膚開始變皺，無論他們怎么喂水，他一滴都喝不下去，有那么一瞬間，紀(jì)燃幾乎以為柳生要被風(fēng)干了。

    他的皮膚變得越來越薄，不小心碰到的時候，會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音。柳生就這么渾身僵硬地躺在那里，睜大一雙渾濁的眼睛，看著天空。

    他站在生死的邊緣，眼前不斷浮現(xiàn)出十七的模樣……

    第28章石頭城

    一行人趕到石頭城的時候，正值傍晚，一連找了幾個客棧，都被告知沒有房間了。

    門口又來了幾個客人，店小二一扭頭，立馬換了一副態(tài)度招呼其他剛進門的客人，“您來的正好，還剩下最后幾間房，來晚了可就沒了，這幾天正趕上我們石原三年一次的賭石大會，城里幾乎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了?！?/br>
    佛牙一臉氣不過地上前拉住了店小二，“你剛才不是說沒房間了么？怎么他們就有房間？”

    那店小二看著佛牙一身貴氣的模樣，也不敢惹，面上帶著委屈，“實話跟你們說吧，就算有房，也不會讓給你們住的，板車上的那個人半死不活的，萬一死在我們客棧里了，那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？況且我們客棧又在熱鬧的街道上，死了人畢竟影響不好?！?/br>
    他拉著佛牙站在門前，對著街對面一處比較偏遠(yuǎn)的地方遙遙一指，“看見那處溪谷了沒？沿著溪谷往上走，有一片戈壁灘，那兒還有一間客棧，平時沒什么生意，大概會收留你們。”

    眼下柳生急需找個安靜的地方躺著，他們別無選擇。

    順著溪谷不斷向上走，途中倒是看見很多人，卷著褲腿撅著屁股在溪谷里摸索著。

    “他們在找什么？”佛牙撓著光頭。

    “玉原石?！绷盒且暗溃笆a(chǎn)玉石翡翠，于是就有了很多撿石人以此為生?！?/br>
    溪谷的盡頭，是一片廣袤無垠的戈壁灘，地面上布滿了各色的石頭。血紅，蔚藍(lán)，純白，橙黃……倒是給這座冰冷堅硬的城市平添一抹色彩。

    更多的身影，出現(xiàn)在戈壁灘上。傍晚的天氣涼快了許多，他們趁著天黑前的最后時刻，不斷地彎腰，撿起一顆又一顆石頭仔細(xì)端詳著。

    佛牙對此很感興趣，“真能撿到好東西么？”

    一旁的紀(jì)燃嗤之以鼻，哪兒能啊！剛想笑佛牙天真，卻被一旁一位同樣在看熱鬧的老者搶先一步，“哪兒能啊！你們看到的這些人，都是外來人，來參加賭石大會的，聽說石原遍地都能見到玉石翡翠的原石，便抱著發(fā)財夢來湊個熱鬧，本地人不會在這里撿石頭，現(xiàn)在好一點的玉石翡翠，都是礦場里開采出來的，這片戈壁雖然大，可是這里的石頭不知被老一輩們翻過幾遍了?！?/br>
    佛牙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，也學(xué)著那些人端詳了起來，嘴里嘟囔著，“說不定有漏下的呢？”

    話音剛落，就覺得頭皮一陣疼痛。

    紀(jì)燃扇著翅膀站在佛牙锃光瓦亮的腦門上，鳥爪子彎曲著摳了一下他的頭皮，“找客棧！我們可不是來觀光的！”

    那老者也被嚇了一跳，眼底隨即放出光來，“嚯，這鳥會說話？你們養(yǎng)的？賣不賣??？你們開個價。”

    梁星野和佛牙齊聲，“不賣！”

    板車在戈壁上行進非常艱難，地上到處都是石頭，咯噔咯噔地，那頭驢心有余而力不足，走了幾步就不愿意走了，于是佛牙也被紀(jì)燃打發(fā)去前頭拉車了。

    佛牙和驢并排拉著車，不忘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板車閉目冥想的梁星野，滿臉嫉妒地和驢抱怨，“你說，憑什么他就能坐在車上，我卻要和你一起拉車？我又不是他們的驢?！?/br>
    紀(jì)燃就站在梁星野的手心里，時不時用嘴巴輕啄著他的手指，“去過那么多地方，石原的日落一直是無可比擬的，星野，你睜開眼睛看看。”

    梁星野聞言，緩緩睜開了眼，表情平靜而恬淡。紀(jì)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，也無法猜度他的悲喜，他波瀾不驚的模樣，像極了被供奉在佛龕里的神明。

    就連頻頻回頭的佛牙，也有一瞬間的失神。

    戈壁灘的日落是動人的。夕陽在地平線緩慢下沉，溫暖的日光折射在大大小小的石塊上，切割出五光十色如夢似幻的景，撿石人只要稍稍抬一下頭，便一輩子無法忘懷，可惜他們永遠(yuǎn)只是麻木地重復(fù)著那幾個動作，彎腰，低頭，撿石頭。

    比起日落，梁星野更愿意多看兩眼紀(jì)燃。旅程才剛剛開始，他就已經(jīng)在擔(dān)心別離，想起未來某天的到來，他的心臟就隱隱作痛，一路上他都在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。

    抵達(dá)客棧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是入夜了。星野將柳生安置好，便又趁著夜色，去城中尋找大夫。

    紀(jì)燃的精神不太好，并沒有跟去，他守在柳生的旁邊，就站在床沿上，神情懨懨地打瞌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