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很快奉上。司徒漠端在手上，鼻尖那淡淡的清香讓他生出幾分戒心。

    “愛妃，這茶朕可從未喝過?！彼就侥谱频囟⒅K曉玥那雙明澈的眼，想從她的眼底看出些端倪來。

    蘇曉玥輕笑著坦然面對他的戒備，“皇上難道不敢喝么？”

    司徒漠語噎，有時小小的激將法對他絕對有用，尤其那人還是她蘇曉玥。

    略微失笑地轉(zhuǎn)動著手上的茶杯，他復(fù)又低眸在眼前那滿是笑意的臉上逡巡，半晌，他終是心底一陣輕嘆，端起茶杯輕抿。只一口，司徒漠便知他還是上了她的當(dāng)。

    “味道不錯。”司徒漠輕輕地放下茶杯，嘴唇微動。

    蘇曉玥微一挑眉，“多謝皇上，臣妾這倒是還有許多，若皇上喜歡，臣妾讓桃花給您包上一些？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?！彼就侥胍矝]想地斷然拒絕，“愛妃的‘好意’，朕心領(lǐng)了，想必愛妃十分愛這種茶，朕怎好奪愛妃之所愛？還是愛妃自己享用吧！”

    “皇上說的哪里的話？”蘇曉玥笑著，目光落在他微微握緊的茶杯的手上，“既是臣妾所愛，必當(dāng)敬獻(xiàn)皇上，豈有獨(dú)享之理？臣妾懇請皇上笑納?！?/br>
    第一次，司徒漠覺得蘇曉玥著實(shí)可惡。舌尖，口腔里彌漫的腥苦味直讓他想吐，恁是他再見多識廣，卻真真是不知這次她用了什么藥，抑或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兒。然而他此刻得耐著性子忍著。

    “既是如此，朕便受了愛妃的這番好意。”司徒漠不再推辭，讓她暫時占些上風(fēng)，只是口中那股子味道讓他再也忍不住地發(fā)問，“愛妃可否告知這茶為何名？”

    蘇曉玥看著他笑得越發(fā)燦爛，“皇上可是覺得稀奇？”

    稀奇？

    司徒漠看著她，淡淡一笑，卻不回答。若答稀奇，那只是承認(rèn)他這九五之尊毫無見識，若答不稀奇，他這一問又算哪出？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沉默，靜待她給自己一個答案。

    “皇上，這茶是臣妾閑來無事自己琢磨出來的?！碧K曉玥見他不答，瞇眼一笑，“味道興許有些怪，倒卻很是合臣妾的胃口，故而宮里就多備了一些?！?/br>
    味道興許有些怪？

    司徒漠幾乎要擰起眉來，若他口中這抹味道只有“有些怪”來形容，他真是不知這世界還有什么是她蘇曉玥覺得不怪的。

    “愛妃可真是好興致?！彼就侥畨焊幌朐谶@個問題上多停留，接過桃花好心遞過來的另一杯清茶灌進(jìn)腹中，一陣清香浸滿，稍稍壓出那抹怪味道，而后他才抬眼看向一臉幸災(zāi)樂禍的女子，眼底微顯懊惱，出語卻是無奈，“愛妃這可算得上是報復(fù)么？”

    蘇曉玥挑了挑眉，“臣妾惶恐，皇上此言從何說起？”

    見她仍是不肯承認(rèn)，司徒漠心下一嘆，不再計較，“罷了！”其實(shí)他也心知她絕對是存了報復(fù)之心的，若是他好生照看，她也不會無端地受那么些刑罰，更不會身子再添新毒，痛苦不堪。

    “愛妃身子可還好？”司徒漠略略收斂了笑意，幾分嚴(yán)肅地盯著眼前的蘇曉玥。自他進(jìn)來，他便發(fā)現(xiàn)她的臉色不好，略顯蒼白。

    蘇曉玥抿一口茶，壓下喉間回蕩的一股血腥味，繼而抬眼對他粲然一笑，“多謝皇上關(guān)懷，臣妾很好?！?/br>
    “當(dāng)真？”不知為何，司徒漠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怪，她此時的動作比方才慢了。他不清楚這是不是他的錯覺，可是他寧可信其有。

    蘇曉玥想笑給他看，她清楚眼前的男人不是做作，不是虛偽，可她偏就想嘲弄一笑。然而，那已幾近蔓延至口中的血腥讓她只能淺淺地露出幾顆牙來，“自然?！?/br>
    司徒漠狠狠地皺起了眉，起身邁步便到了她的跟前，強(qiáng)硬地拉起她的手，摟住她的腰，俯首看進(jìn)她的眼底，眉間已聚滿了擔(dān)心和惱怒，“分明就身子不舒服。”將她攬進(jìn)手臂中的同時，他已嗅到她口中散發(fā)的絲絲血腥味，額跡甚至冒出了顆顆晶瑩的汗珠。憤怒、心痛和懊惱同時襲上了心頭，該死的她為何總是這樣倔強(qiáng)！

    沒有二話，司徒漠打橫抱起她往內(nèi)室里去。

    “宣太醫(yī)！”怒喝聲隨著他如風(fēng)般的動作而起。

    這一次毒法比上一次更甚。

    這是司徒漠從太醫(yī)診斷后得出的結(jié)論，更是讓他心頭一顫。低眸貪婪而憐惜地看著那張慘白卻仍不失半分光華的臉，司徒漠更加將她嵌進(jìn)自己的懷中，似乎希望用他的體溫將她冰冷的身子焐熱。然而，片刻過后，他明白這只是徒勞。

    寢殿內(nèi)早已沒有了其他人的蹤影，又是華燈初上，繁星爭輝的時辰，司徒漠已抱著她呆坐在床頭近兩個時辰了。沒有他的旨意誰也不敢進(jìn)去，即便是前朝有政事要稟告，他也一律將人擋在門外。

    閉眼，再睜眼，一抹刺眼的紅落入眼里，像一顆尖細(xì)的針無情地扎進(jìn)他的心。這些天一直不敢來看她，最怕見到的是她痛苦毒發(fā)的模樣。然而，眼前的這一幕，卻讓他瞬間呆住了。血，像火山熔巖般侵蝕了他的心。

    他不想再看到她這樣痛苦。

    把頭埋進(jìn)她細(xì)軟的發(fā)絲中，長指輕柔地?fù)軇?，一點(diǎn)點(diǎn)地纏繞。

    司徒漠終于下定了決心。

    送走她，即便他再不舍，也要送走她！他可以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，但她必須是安然無恙的。所以，在那之前，他會讓她暫時離開自己，只是暫時！

    只是暫時?！就侥谛牡滓辉俚貜?qiáng)調(diào)著。

    是夜，子時三刻。

    天牢內(nèi)。

    “你與他有何交易？”

    本該是寂靜無聲的天牢內(nèi)此刻卻是兩盞油燈相映成輝，略微照亮了一些黑暗，同時也將說話的人探清。立在鐵牢門口的頎長身影是面無表情的司徒漠，而鐵窗里頭則是一派悠閑毫無階下囚感覺的司徒燁。

    “皇兄不是很清楚么？”司徒燁冷笑地逆光看向挺直立在牢門外的司徒漠，以他的視角只能瞥見他一臉的陰沉陰影。直覺地，他能感覺到這高高在上的皇兄心情不甚好。當(dāng)下，他不禁揣測：難道是她狀況不好？思及此，他的心也莫名地沉了，臉上更是收斂了笑。

    司徒漠沒有心情理會他的心思，冷著臉繼續(xù)說道：“你最好立刻說出來?！?/br>
    此時，司徒燁終于敢肯定自己的猜想了。二十多年的兄弟和敵人，雖說他對眼前的這個皇兄并不是完全地知根知底，卻也清楚，這世上能讓他失去耐性的事情或人少之又少，而在此刻能讓他臉色陰沉至此的，唯有身中奇毒的蘇曉玥。

    “她的情況不好？”司徒燁緩緩地開口，一面站起了身，臉上再沒有其它的表情，只有難得的嚴(yán)肅和認(rèn)真。

    “不勞皇弟費(fèi)心，朕的愛妃自當(dāng)由朕來關(guān)心?！彼就侥芟胱煊驳卣f她好得不得了，然而話到最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，只能咬牙恨恨地道出這樣一句?！坝涀∧阕约旱纳矸??！?/br>
    司徒燁臉色一僵，沒錯，她蘇曉玥是他司徒漠后宮里的女子，而他卻與她只是叔嫂關(guān)系，他連說出一句關(guān)心的話也會讓人反感。然而，這并不代表他真就無言反駁。

    “臣弟自然記得自己的身份，只是，皇兄也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?！彼就綗罾湫Φ刂贝了能浝?，“皇兄是我攬?jiān)禄食奶熳?，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，玥妃只是其中一位，皇兄不會是她的唯一。而皇兄該知曉她要的是什么，她要的，皇兄你給不了！”

    一句話如雷般將司徒漠劈中，讓他呆怔在原地，全身僵硬地動彈不得。他可以反駁，可以否認(rèn)他所說地話，可以嚴(yán)正言辭地對他說他不過是無稽之談……然而，事實(shí)卻是，他一個字也反駁不了。他和司徒燁都清楚，司徒燁并非信口胡謅。那樣一個絕世的女子該配這世上獨(dú)一無二的寵愛，一生一世一雙人，才對得起她。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該屬于她，唯一的寵，獨(dú)一的愛，都該是她的，而他，身為一朝君王，三宮六院，美人如花，他做不了她的唯一。而她那樣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子，哪里能忍受誰在自己榻上的男子下一刻便與其他女子歡好？

    這些，司徒漠深深地知曉，打他要了她的那個夜晚他便知曉，只是，他不愿意放開她。這個女子合該是屬于他司徒漠的。

    可是如今，這被他深深埋進(jìn)心底的秘密和傷疤卻被眼前的人三兩下毫不留情地撕開，讓他惱怒，讓他憤恨，也讓他無奈。

    他說的不過是事實(shí)。

    微微閉眼，旋即又冷冽地張開，司徒漠冰著臉狠狠地盯著眼前張狂的司徒燁，“這是朕與玥妃之間的事情，與你毫無干系。你只管說出朕要知道的事情。”此刻，他不想給他留半分余地。

    “呵呵——”司徒燁輕笑，“司徒漠，原來你也不過是個懦夫！”

    司徒漠握了握拳，指節(jié)泛白，“說！朕不想再跟你廢話！”

    “廢話？”司徒燁冷笑，“司徒漠，你的意思是與蘇曉玥有關(guān)的事情不過是廢話么？原來你對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