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節(jié)
鄭蕓菡追出來并未見到溫幼蓉,問了人,說是往前廳去了,思及二哥辦公就在前廳,鄭蕓菡不放心追過去。 溫幼蓉確然轉悠到前廳來。 正值午時,是鄭煜澄定的休憩時間,在此坐了一上午的副官們多會出去走一走,下人傳飯時再回來,通常是在廳內合食,若有女眷在場,便在兩邊隔屏風分開坐。 溫幼蓉掃了一圈,發(fā)現桌邊有寫廢的紙團。 捻起一只展開,上頭全是數字,像在算什么。 她也不在意,回憶鄭蕓菡折的小兔子,一步步模擬,折好后對著扁兔子的嘴狠狠一吹,一只滿身褶皺的兔子蓬勃脹起。 有趣! 她興致勃勃去折第二只。 斜里伸過來一只白凈的手,手指修長漂亮,不緊不慢抽走她手里的紙,五指一握重新揉成團,丟回原來的位置,語氣平平:“好玩嗎?” 溫 幼蓉嗅到一股提神醒腦的甘松香。 她也不看來人,聲線動聽,語氣真誠:“好玩?!?/br> 鄭煜澄拖開椅子,輕撩衣擺入座:“偷看朝廷機要密件,輕則入獄,重則杖斃??吹脑蕉啵P得越重?!?/br> 他面容溫和,唇角輕牽,抬手對著那堆廢紙團做了個請的動作:“隨意?!?/br> 溫幼蓉怔了一下,指著廢紙團:“這分明是不要了的。” 鄭煜澄順著她的話點頭,態(tài)度明確:“便是燒的只剩一個字也是機密,照罰不誤?!?/br> 溫幼蓉抬手拍拍心口:“還好還好,我一個字也沒看到。” 鄭煜澄長眉輕挑。 溫幼蓉黑眸輕轉:“你不信我啊?” 她給他出主意:“不然你考考我上頭寫了什么,我若答得出來,你再罰我嘛?!?/br> 鄭煜澄有被這種思維冒犯到的感覺。 溫幼蓉細細打量著男人的神情,漸漸露出了然之態(tài),“喔——原來你就是想罰我啊。” 她像是解了惑,倏地一笑,探身用雙臂將所有紙團全攏過來,拖來椅子坐下,慢條斯理拆開,繼續(xù)疊她的小兔子,嗓音清嫩:“那你隨意喔?!?/br> 鄭煜澄眼眸輕垂,笑了一下。 這是算廢的稿紙,無關緊要。 不過是因她對meimei胡鬧的把戲存了氣,故意嚇唬而已。 倒沒想,輕易嚇不住,還能扮豬吃虎。 …… 鄭蕓菡追來,看到的就是一副詭異和諧的場景。 二哥坐在桌前翻看文書,側邊坐著溫幼蓉,正在……疊兔子。 “你在這里做什么?” 溫幼蓉已經疊了三只,抓起一只給她:“今晚繼續(xù)講!” 看公文的鄭煜澄眼皮顫了一下,無聲看過去。 鄭蕓菡察覺二哥眼神,捏著手里的兔子沖他輕晃,笑道:“二哥還記得這個嗎,你教我疊的,還給我講故事來著?!?/br> 霎時間,廳內的氣氛凝住了。 溫幼蓉捏著兔子,慢悠悠轉頭,鄭煜澄手持公文,微笑側目。 兩人的眼神只碰了一瞬,又各自移開。 溫幼蓉將手里的褶皺胖兔子咻一下丟出去,指腹做作的在桌面狠狠擦兩下,像是碰了什么臟東西,嘀咕道:“不要講這個,會發(fā)噩夢的?!?/br> 鄭煜澄的眼角猛抽,靠修養(yǎng)抿出一個微笑,重新翻開公文,只當與他無關。 鄭蕓菡注意力不在兩人身上,歪頭看著桌上的圖紙和算紙。 “二哥在忙什么?” 鄭煜澄見溫幼蓉單手托腮盯著桌面,不想說公務:“不必cao心?!?/br> 鄭蕓菡點頭不再問。 轉眼到傳飯的時間,出去活絡筋骨的人回來,廳中立了屏風,男女席分開。 舒邵已回益州,男席除了刺史府佐官,便是鄭煜澄和衛(wèi)元洲這兩位貴客;另一邊,召慈與母親攜眾女眷將鄭蕓菡奉為上賓,推杯換盞,熱情布菜。 鄭蕓菡原以為 一起在廳里吃,低調省事不麻煩,附和二哥為官作風。 沒想這兩桌席一擺,郡守夫人做足宴客姿態(tài),動輒敬酒說話,她半天沒好好吃一口;轉頭間,見溫幼蓉單手托腮,捏著根筷子沿著碗邊畫圈圈,好整以暇的看著她…… 她忽然后悔沒選回房吃飯。 仿佛是為了襯上鄭蕓菡早間那頓噴香四溢的朝食,今日的午食格外豐盛,除了付雯玉做的菜,還有都南郡最有名的肴香樓。 剛剛落座,召慈便大大方方端起酒杯,越過屏風走向男席。 “王爺,鄭大人?!闭俅人室恍Γ骸靶∨炊灰槐?。” 鄭煜澄眉目含笑,端起酒杯,衛(wèi)元洲瞥了一眼女席那頭,也端起酒杯。 付雯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男席,心底的渴望蠢蠢欲動。 她很想像召慈一樣,闊綽的布下酒席,大方走向那一頭,將綽約風姿毫無保留的展現在男子面前,她想那樣瀟灑。 出神間,耳邊傳來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說話聲。 “咦,好吃?!睖赜兹囟⑸弦槐P脆爽的黃瓜絲兒,小口小口吃,自己吃完,還不忘用公筷給鄭蕓菡夾。 “唔!真的好吃!”鄭蕓菡連日來奔波,路上多吃干糧,胃口都熬壞了,對大魚大rou實在不感興趣,只想要開胃爽口的小菜。 “不要搶這么多,大家都要吃的。”是個阻止的聲音。 “我以往一個人吃,才不用跟人搶?!鳖D了頓,還有點生氣:“都叫你去房里吃。” 好像躲到房里,就可以愛吃多少吃多少似的。 召夫人眼見兩位貴客只吃小菜,對酒樓佳肴動的少,就不怎么說話了;反觀付雯玉,見兩位客人對她的小菜青眼有加,心情明朗。 “這黃瓜絲脆爽開胃,就著面片湯吃最是舒服?!编嵤|菡虛心請教:“方才去廚房見付姑娘在切黃瓜絲,是你做的?” 付雯玉:“嗯。只是普通小菜?!?/br> 鄭蕓菡搖頭:“能把小菜做出別樣滋味才是難得?!?/br> 兩人閑聊間,溫幼蓉已經開始動別的菜,肴香樓的大魚大rou她一概不動,只吃付雯玉做的家常小菜,她吃相并不粗魯,但因為吃的快,滿嘴都是油汁。 鄭蕓菡看她吃,胃口被帶起來,跟著埋頭吃。 付雯玉心情復雜。 她一直覺得,召慈之所以那么有底氣,因為她有好的出身,好的教養(yǎng),是這些撐起了她今日的驕傲。 可眼前這位,明明有更勝召慈的出身底氣,卻…… 就知道吃。 付雯玉遺憾嘆息,太不懂得珍惜了。 召慈敬完酒,夸贊就來了,多夸她氣質出眾,沒有一般閨閣千金的扭捏,大方爽朗不輸男兒,若朝中能引女子做官,召慈一定是個中佼佼者。 召慈深知如何應對這樣的場合,她沒少被男子這樣夸贊,妙語連珠應對的極好, 連郡守都搖頭輕笑,對女兒無奈又寵溺,男席一片熱鬧,連帶女席這邊召夫人都臉上帶笑,忍不住往王爺和刺史大人那頭瞟。 這話本就是說給席間最惹人注意的兩個男人聽得,可沒想到,兩人除最開始飲了召慈敬的酒,就再也沒有參加討論,安靜吃菜。 有心者逐漸品出深意——鄭姑娘就在一旁,沒有主動敬酒也沒有任何表態(tài),他們夸召慈爽朗不扭捏,反過來不就是暗貶大人的meimei扭捏小家子氣? 天爺,這可使不得。 夸贊聲漸漸淡去,召慈并未等到那兩個男人的青睞,手里的酒都沒了滋味。 這時,善兒自隔壁女席走過來:“大人……” 鄭煜澄筷子一頓:“何事?” 善兒硬著頭皮:“姑娘說,小菜下飯勝下酒,您這邊喝得熱鬧……能不能把下飯的小菜……讓過去?!?/br> 耳力很好的衛(wèi)元洲:…… 終歸是兄長,鄭煜澄覺得這話不可能是蕓菡說的,他面上帶笑,眼底藏鋒:“到底是誰說的?” 善兒閉眼:“溫姑娘……讓姑娘幫忙問的?!?/br> 鄭煜澄捏著筷子的手一緊,面上不改色:“讓廚房給她單做,送到房里!” 善兒松一口氣:“是!” 她真怕自己要從男席端菜去女席,太丟臉了! 善兒快步回女席,憐憫的看著雙手被按住的姑娘,回復了公子的話。 溫幼蓉一聽有新做的吃,立馬松開鄭蕓菡。 鄭蕓菡恨鐵不成鋼:“若是叫你那位姑姑知道你跑去男席要吃的,定會罰你的沒規(guī)矩。” 溫幼蓉吃的兩腮鼓鼓:“好怕哦,讓她來啊。” 真是皮厚的不怕棍硬的。 飯后,溫幼蓉牽著鄭蕓菡回房等加餐,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讓鄭煜澄目光刺痛,借著飯后休憩的空蕩,在后院透氣。 王留悄悄來報:“姑娘回去便歇下了,至于那位溫姑娘,徑自翻書梳頭,并無異樣,主仆一說,倒像一時嬉鬧?!?/br> 鄭煜澄臉色并不見好。 他當然知道是嬉鬧,蕓菡豈會真的做人奴仆? 但……怕的就是拿著個嬉鬧啊。 衛(wèi)元洲于角落抱胸看著遠去的王留,勾了勾唇,走向鄭煜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