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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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苒撓了撓頭,把那精致的小箋拿了出來,這紙張精致得很,不知道拿什么染料染成了漂亮的楓葉紅,在中間釘了一顆珍珠,將信件固定住。 “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給我送這個,”她有些苦惱地說,“這才第一次見面,我和他也不是很熟?!?/br> 她捏著那信箋,紅色紙張愈發(fā)襯得她的手指像削蔥根那樣纖細白皙,指甲上涂了粉色的蔻丹,泛著像貝殼般柔潤的光澤。 裴云起抬手,忽然又像是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,有幾分嚴肅地盯著她,“等一下?!?/br> 江苒一怔,旋即便見他傾身過來。 她鼻尖聞見一絲他身上的香氣,說不出的幽靜,像是雪山中清冽又帶點兒苦澀氣的松針,而目光卻見他神情極為專注認真,纖長的睫毛微微垂下來,襯得那雙冰湖般的眼睛忽然多出幾分溫柔與情深。 她倒也不是頭一回離他這樣近,非要說的話,他甚至抱過她,可那會兒的感覺全然與如今不同。 江苒身子貼著欄桿,不知道為什么,沒來由地覺得一些心悸。 她只是微微一個晃神,抬起的手情不自禁地松了,那精致的信箋便隨著一縷潮濕的夜風自她指尖飛走,飄飄然掉落到了平靜的水面,將池中明月?lián)v碎,泛起粼粼波光。 裴云起面無表情地坐直了身子,抬手給她看,“睫毛?!?/br> “……”江苒趴到欄桿上看,發(fā)覺已然無法挽回,不由有幾分頭疼,“啊,我的信掉下去了。” 她自覺把人家送的禮物弄丟是一件不太厚道的事兒,何況對方如今并沒有得罪自己。 她有些沮喪地道:“聽說聞景頗有才氣,我雖然不太懂這些,把東西弄丟了總是不好,而且這可是人家特地寫給我的呢?!?/br> 裴云起坐得端正,隨口道:“大可不必,橫豎也不是他作的?!?/br> 江苒睜大眼,“可是……” 他便解釋說:“這等文酒宴上,大家為了博出名,都會提前備好詩句,瞧著是信手拈來,其實那詩句都沒準是幕僚寫的。聞景一貫不務正業(yè),寫不出什么好詩詞?!?/br> 由于他一貫表現(xiàn)得清正端方,江苒一時沒往太子殿下說人壞話這方面去想,反倒是松了一口氣,“那就好?!?/br> 裴云起又道:“苒苒要是喜歡這些,我回頭遣人給你送一整套的詩集去。” “……”江苒頓時毛骨悚然,忙不迭道,“還是不必了!” 這話一說完,就見他面上忽然顯露丁點兒笑意。 太子殿下在她跟前笑的次數(shù)的確不少,可每一回瞧見,都仿佛有些不同,比如說她如今才發(fā)現(xiàn),他笑起來的時候,眼睛會略略彎著,將平日的十分清冷都換成了十分溫柔。 她忽然想到,沒有見他這樣對旁人笑過。 “既然不喜歡,往后不許再收旁人送的這些東西,”他略笑了一下,便又恢復了平日神情,只是說,“不要叫那些人的花言巧語騙了?!?/br> 第64章 兩人沿著循廊一路往東, 江苒還是頭一回來這藕園,對其不過有個大概的了解,原是打算瞎轉(zhuǎn)轉(zhuǎn)的, 如今身邊多了個裴云起,她便笑道:“我不熟悉這邊, 哥哥,東邊可有什么花樣好瞧?” 裴云起淡道:“我亦是第一遭來此?!?/br> 這話一出,江苒便十分奇怪, “不是說藕園宴年年都要辦的嗎?你前些年沒來過嗎?” 裴云起看了看她, 只道:“前些年覺著無趣,我一貫不來的?!?/br> 江苒便會意, 十分憐憫地道:“那看來是年紀大了, 陛下和皇后娘娘瞧不下去了, 今年一定要你來與會咯?” “……”裴云起涼涼地看了她一眼。 江苒笑嘻嘻地閉了嘴, 不再提此事了。 他這才道:“方才聽他們提了雙望樓, 那里頭珍藏了不少大家名作, 值得一看。” 江苒本人雖然對這些不感興趣, 但是抱著有人講解不至于看不懂的念頭,倒是也樂得去陶冶陶冶自個兒的情cao。 過了一道小天井, 那雙望樓便在眼前。 所謂雙望, 乃是極有意趣的構造,樓層布局別出心裁, 頂樓垂著正中垂著一道珠簾, 將閣樓一分為二, 一處賞月清談, 一處撫琴閑賦,雙雙望去, 花前月下,對影成雙,乃是神仙伴侶。 雙望樓隨了園中其他janzhu亦是臨水而建,如今夜色漸濃,水上起了薄薄一層霧氣,二人走來,衣衫也帶上了濕潤的荷香。江苒不由想到方才的幾碟子蓮子來,她四下望了望,忽然一把扯住了裴云起的袖子。 他一怔,旋即發(fā)現(xiàn)她一面扯著自己的袖子,一面眼睛止不住地往兩岸邊瞧,他立時便反應過來。 “……還想吃?” 江苒眼睛彎彎的,沖著他點了點頭,又扯著他的袖子晃了晃。 她這純屬是小孩子心性,見了有趣的花兒草兒,總要去揪一把,如今見了這滿池子的荷花與蓮蓬,自然也忍不住自己的念頭。裴云起卻縱著她,只好無奈地俯身去,摘了離岸比較近的一枝又大又飽滿的蓮蓬給她。 他人生得頎長,江苒無論如何都夠不著的蓮蓬,在他手中便仿佛觸手可及。 她手中抱著一捧蓮蓬,正是高高興興,卻見他站直了身子。錦衣玉冠的太子殿下比起平日更添清貴,瞧著她的眼神,卻是和緩又溫柔的。 江苒觸及到他的眼神,忽然一怔,她心虛地別開視線,只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陷入了一團軟綿綿的云朵里,心里頭說不出的感覺。 她胡亂地想:太子哥哥對人也太溫柔了吧,他但凡要是對別人有這個耐心,怎么會…… 她便又想到,他的的確確是對著自己,才這么溫柔體貼,整天縱著她胡作非為。 她原本堅定不移的心忽然晃了晃,就像眼前月下那叫微風吹皺了的一池碧波。 裴云起發(fā)覺了她的回避,只是沖著她伸手,見她遲疑著牽住自己的袖子,忽然緊繃的面色便微微和緩下來。 兩人心事各異。 江苒如今牽著他的袖子,心境已與先前有些不同,她微微低著頭掩蓋住自己的神情,只是沒話找話,“今天月色頗好,我們?nèi)琼斄T?!彼⑽床煊X自己的語速忽然加快,多了幾分緊張,裴云起卻聽得分明。 兩人過了岸邊浮橋,便到了雙望樓一樓。 如今整個藕園,正是燈火通明,可雙望樓卻反常地熄了燈,遠處的絲竹聲隔岸飄來,融入到空氣中潮濕的荷香里,愈發(fā)顯得四下俱靜。 進了一樓,見四下漆黑,裴云起便道:“我去點燈。” 她察覺手指間的衣料被抽走,不知怎么的,竟然有些不安,忙一把攥得緊緊的,只說:“我同你一道?!?/br> 其實里頭倒也不完全漆黑,月光影影綽綽,照過雕花的窗子,便投下上頭花草的剪影。兩人若是一道行動,難免多些磕磕碰碰,可他將視線投過來,發(fā)覺她面上并不自知的依賴,忽然心軟了一下,只道:“好。” 他看見一座落地燈便在一邊,旁邊就擱著火折子,便抬起手去摸??苫鹫圩舆€未吹亮,頭頂樓層忽然發(fā)出些窸窸窣窣的聲響。 兩人俱是一頓,齊齊往上看去。 那窸窸窣窣的聲響愈發(fā)響了一些,仿佛是衣袂摩擦,旋即又是“咚”的一聲,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翻了,落在了木質(zhì)的地板上。 江苒原本以為是刺客,正是渾身緊繃,聽見這動靜,便叫唬了一跳。 裴云起安慰般拍拍她的肩膀,卻見她眼睛眨了眨,像是十分擔憂,還努力地把他往后拽了一拽,像是想要保護他。 他不由有些好笑,輕輕推了她一把,叫她站到自己身后。那處正是墻根,若有刺客,想來會安全一些。江苒動了一下,卻被他伸過一直手來,牢牢地按在她肩膀上,她怕弄出動靜,便不敢再動了。 兩人皆是屏聲靜氣。 頭頂?shù)穆曇粼絹碓酱?,掉落的東西也越來越多,旋即便是忽然的一聲嬌媚的驚呼。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是真的十分驚訝,可旋即就沒再發(fā)生,忽然又有曖昧不已的水聲再度傳來。 江苒震驚地睜大了眼睛。 ……這鬧的是哪一出? 她平日雖然膽大,但是這些男女之事,所接觸的實在有限,叫這動靜鬧得面上發(fā)窘,目光瞥見眼前裴云起的身形也僵住了,她又有些想笑。 她尚且如此,光風霽月,宛若神仙中人的太子殿下,又當如何? 她忍著笑,伸出手去輕輕地拍了他一下,本想示意他同自己一道悄無聲息地溜出去,可裴云起恰在此時轉(zhuǎn)身。 她本就靠在墻角,方才他背對著還好,如今轉(zhuǎn)過身來,便將兩人的距離無限拉近,她伸出去的手還好死不死地搭在了他肩膀上,更是為這莫名的氣氛增加了難以言喻的感覺。 兩人齊齊頓住。 頭頂?shù)乃曈l(fā)猖狂,還伴隨著女子隱隱約約的幾聲嚶嚀和悶哼,還有些旁的聲音,林林總總匯聚起來,簡直不堪入耳。 江苒面上燥熱,伸出的手努力地推了推,他也像是愕然,可旋即,便無奈地握住了她的手。 江苒的手在他手心蜷縮成了一團,偏偏又離他那樣近,她只要抬一抬頭,也許就能夠到他的下巴,或者是其他的地方。 她如今方覺穿堂風清涼,體會到他隔著那布料透出的體溫,和那股若隱若現(xiàn)的冷香,兩個人仿佛靠得很近很近,她的全部感官里,都只有他一人。 體溫交融,呼吸相纏。 裴云起略略垂眼,察覺她的驚惶與窘迫,他頓了頓,下意識要松開手退開兩步,可不知怎么的忽然又頓住。她如今離他那樣近,分明害怕,可仰望著他的時候,眼眸深處卻還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賴與信任。 就像他曾經(jīng)很喜歡的那只小貓,又或者是一些別的什么,總歸他看見這樣的目光,心底便忽然變得很軟很軟,至于那些忽如其來的綺念,在他的努力克制之下,反倒可以忽略不計了。 他稍稍后退,定了定神,只是極輕地道:“……我們先出去?!?/br> 他一撤開,江苒才發(fā)覺自己緊張得滿手都是汗,余光只見他清高料峭的一個剪影,她松了口氣,旋即唾棄自己方才的那些綺念——自己怎么能和那些見色起意的小娘子們一樣,對他忽然生出些不當有的念頭呢。 江苒點頭應了,下意識緊緊跟著他。 可兩人才一動,外頭便又進來了兩個人,雙方在門口相遇,俱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。 江苒看著眼前的江洌和徐循,遲鈍了許久的腦瓜子忽然轉(zhuǎn)動起來,她沖著江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,表示里頭不方便進人。 可江洌眼里,卻是自家meimei緊緊貼著裴云起,一道從雙望樓里出來,這兩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,泛著一絲緋紅,眼神皆透露著一股強作鎮(zhèn)定的味道 說沒干點兒少兒不宜的事情,他是不信的。 還要他閉嘴,這是干什么,拉他入伙嗎?! 江洌:“……” 他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著自家meimei,在心中無聲吶喊:這meimei還沒在自家捂熱乎呢,虧太子殿下看起來這么仙風道骨,還哄苒苒口口聲聲喊他太子哥哥! 這是人干的事兒嗎?! 江苒接收到了哥哥眼里的責怪之意,料想他可能誤會,剛想開口解釋,又覺得如今不是時候,應當出去再說,便又閉上了嘴。 江洌再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向太子殿下。 太子殿下!你怎能干出這么禽獸不如的事情來! 江苒、裴云起:“……” 真的不知道該解釋什么好,我們真的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。 可這解釋乍一聽也太像狗男女了,這兩人都沒能把話說出口。 可旋即,新來的二人也聽見了樓頂?shù)穆曇簟?/br> 江洌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,他只當是尋常的野鴛鴦偷歡,卻不愿意叫meimei聽見,這才明白過來,忙讓開身,要江苒趕緊出去。 可是比起這三人,徐循的臉色簡直白得發(fā)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