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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歷史小說 - 閑觀兒媳們爭奇斗艷在線閱讀 - 第17節(jié)

第17節(jié)

    姜域的目光順著姜初照的動作落在我手腕上,他皺眉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壓低聲音訓(xùn)斥道:“你們這樣,若是讓京城的官員看到了,該如何是好。”

    話音方落,姜初照就笑出聲來,“看到就看到,想如何就如何,大不了某個(gè)位子交給六叔坐,”說完這句,就攥著我的手腕,把我?guī)У阶狼?,按著我的肩使我坐下,從竹筒里抽出一副筷子放在guntang的熱茶里過了兩遭后,遞給我,“吃吧,別管他們?!?/br>
    姜域便不說話了。

    邱蟬走過來,挨著我坐下,笑起來的時(shí)候像以前一樣會拿手指淺淺擋住唇齒,說話的時(shí)候語氣依舊如當(dāng)初那般,帶著溫和的哄:“表姐,你別跟阿域生氣?!?/br>
    我把碗里的臘汁rou攪開,陰陽怪氣道:“誠然你二人定親那日,阿照帶著我去鬧了一場,但當(dāng)時(shí)阿照也只是打了他,沒有打過你。況且已經(jīng)過去四年多了,我同阿照都快忘了,你這夫君怎么還把我們提防著?!?/br>
    邱蟬抬眸去看姜域,好像期望著他給我道個(gè)歉,但姜域依舊沒說話,所以她就只能繼續(xù)哄我,語氣變得更溫柔了一些:“表姐,你最大度了,所以別氣了行嗎?其實(shí)也并非針對你,他最近對誰都這樣呢?!?/br>
    姜初照涼颼颼地笑了一聲:“對誰都這樣?大家倒是真有閑心,整日里想著害你們。”

    邱蟬莞爾:“自從我有身孕以來,他總是緊張兮兮的,我其實(shí)也覺得沒必要哎?!?/br>
    我恍然抬頭。

    手中的筷子,就這樣掉下桌去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上一世,好像也是五月。

    邱蟬連著十幾天往皇宮里送拜帖,希望能見我一面。那時(shí)我落水受寒還未痊愈,連床榻都下不來,更何談見人。

    況且,她還生活在宮外,與我家里人見面很方面,兄嫂們又都喜歡她,若是哪日遇見,她把我在宮里的樣子告訴了喬正堂他們,那喬正堂大概會難受,兄嫂們大概會掉淚。

    畢竟,這二十年,我也是他們疼著寵著包容著的小孩兒呢。誰都可以知道我過得不好,唯獨(dú)他們不能知道。

    到了五月底,身體終于好轉(zhuǎn),雖然面色瞧著還有些虛白,但已經(jīng)能下床走走了。宮女扶著我去書房,我看到案上那整堆的帖子,想了好幾遭是早些見邱蟬,還是等我恢復(fù)得更好一些再說。想來想去卻還是不忍,就在當(dāng)日準(zhǔn)了她的拜見。

    邱蟬是我見過最得體的大家閨秀,雖然她比我要小三個(gè)月,但少時(shí)喬正堂卻總讓我跟她學(xué)習(xí)。只不過東施效仿西施什么樣,我效仿邱蟬就是什么樣,不倫不類,格格不入,喬正堂看過學(xué)習(xí)成果后,閉門三日,出來后滿臉滄桑地通知我,我以后可以自由成長,大不了百年之后他去天上給我娘親磕頭認(rèn)錯。

    邱蟬不止性格好,長得還很美。她的美同余知樂不一樣,余知樂的美是高山雪,孤冷又傲居,雖然她會對你俯身行禮,但骨子里卻是不肯低頭的。邱蟬的美是林中溪,靈動又靜美,你同她相處時(shí)幾乎不會注意到她的禮數(shù),但反應(yīng)過來的時(shí)候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她照顧得熨熨帖帖身心舒暢。

    每一個(gè)見過邱蟬的人,不管男女,無論老少,都很喜歡她。她就是有這種能力,跟你說幾句話的功夫,或者同你笑一笑的空檔,就讓你感覺到她的好。

    實(shí)話說,我小時(shí)候最嫉妒的姑娘便是邱蟬,最喜歡的姑娘也是邱蟬,因?yàn)樗龢訕佣己锰舨怀雒∷约刀仕?,卻也因?yàn)樗龑ξ乙矘訕佣己米屛姨舨怀雒《矚g她,尤其是,她總是常常哄著我,處處讓著我。這種愛恨交織的復(fù)雜感情,我對姜域都沒有過,卻對邱蟬體會得深。

    后來,我也知道自己比不上邱蟬,索性破罐子破摔,也不去跟她作比較了,久而久之,便能忽略我身旁還有一位品行樣貌都好得不得了的表妹。

    所以當(dāng)初從北疆回來,我慫恿喬正堂去找姜域商量親事的時(shí)候還是很自信的:“他應(yīng)該也會喜歡我,去北疆的時(shí)候,他還夸我漂亮了?!?/br>
    喬正堂就有點(diǎn)躊躇,“男人的話你也信嗎?據(jù)你爹對六王爺?shù)牧私?,他?yīng)該喜歡安靜溫婉的姑娘,你整日里上躥下跳跟猴一樣,他真的能瞧上你?”頓了頓,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,搖了搖腦袋嘆息道,“若是別人家的孩子,比如邱蟬那樣的,還差不多?!?/br>
    知女莫若父。

    我后來果真被退婚,然后別人家的孩子邱蟬立馬就帶著嫁妝頂上了。

    上一世,我也問過自己好多次,到底恨不恨邱蟬。想來想去卻總是想到她作為meimei還經(jīng)常哄著我、照顧著我的樣子,就覺得恨不起來。況且,姜域喜歡她,她也喜歡姜域,這是他二人的兩廂情愿,或許我才是那個(gè)一不小心闖入其中又倉皇退場的外人。

    那日,讓宮女給我化好妝后,我就一直坐椅子上等著,怕唇脂蹭掉露出蒼白唇色,所以連茶也不太敢喝。好在是她就住在京城,進(jìn)宮很快,是以我也沒有等太久。

    應(yīng)該是真的有急事,她走進(jìn)來的時(shí)候,步子都有些亂,完全不是我認(rèn)識的那個(gè)嫻靜自然的邱蟬。雖然也化過妝,但她那狀態(tài)瞧著依然不太好,尤其是眼眶,紅得不自然,像是剛剛大哭了一場。

    我讓宮女全都退下,整個(gè)丹棲宮主殿,只剩我姐妹二人。

    許是不知該從何說起,于是她第一句話就是:“表姐,我懷孕了?!?/br>
    說完這句,眼底便浮起潮霧。

    我看著她,心臟和指尖都變得很聽話,不動聲色地僵麻著,直到她又重復(fù)了一遍,我才恍惚著把手指藏進(jìn)衣袖里,以為這樣就可以把自己的心思也藏起來:“懷孕了為什么會這樣苦悶,難不成懷的不是六王爺?shù)暮⒆樱俊?/br>
    說完這句,對她的嫉妒就超過喜歡,竟暗戳戳地希望著,這孩子不是姜域的,而是隔壁王尚書家的。這樣,指尖和心頭那一陣接一陣的僵麻與刺痛,是不是就能紓解一些?

    我那時(shí)候的心地可真壞呀。

    “是六王爺?shù)模彼龥]有怪我亂說話,反而輕聲細(xì)語地解釋,只是臉頰微微泛紅,“沒有其他人?!?/br>
    “哦,”我垂下眼瞼,把另一只手也縮進(jìn)衣袖,在里面一下一下?lián)钢约旱闹讣?,努力消解那久不散去的僵麻,面上卻裝出漫不經(jīng)心的樣子,“那是為什么,非要見我一面不可?”

    你二人本就很好,如今孩子也有了,為什么還要來刺激我呢。

    “表姐,陛下想讓阿域去北疆,且讓他此后常年在北疆駐守,而我已有身孕,無法隨他同行。況且,聽說北疆很冷,即便生產(chǎn)過后追隨而去,我……我和孩子怕也不能承受?!?/br>
    我怔怔抬眸,覺得有些不可思議:“去北疆?你聽誰說的?”

    “陛下親口告訴他的,說讓他考慮考慮,萬壽節(jié)那天宮宴的時(shí)候,陛下便要聽他的回答?!?/br>
    萬壽節(jié),姜初照的生辰,就在六月初八呢,怪不得邱蟬如此著急。

    她聲音顫抖著:“表姐,你是了解的,我自幼不喜歡給旁人添麻煩。但我唯獨(dú)給你添了不少麻煩,這是令我和阿域都愧疚不堪的事。如今,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,我不會來打擾你,”她看著我,好看的眉中全是苦澀,“我給你帶來的不快,已經(jīng)很多了,今日,好似又添了一樁?!?/br>
    說完這句,眼淚便再也收不住,緩緩淌下兩行。

    她從小都是體諒著旁人、哄著旁人的那一個(gè),自己很少哭過,是以也很少被人哄過。

    所以我最看不得她掉淚。撐著椅子站起來,走到她面前,本想開口安慰她幾句,沒成想自己竟也不爭氣地,跟著她哭了起來。

    就這樣想到,小時(shí)候我在她家玩耍,她跌進(jìn)雪泥里裙子被弄臟,她眼眶剛剛濕潤,我就嚎啕大哭的場景。于是,已經(jīng)很難受的她,顧不上自己,就反過來安慰駭臟的我:“表姐,是我的衣服沾了泥,不是你的呀,你別害怕?!?/br>
    “孩子多大了?”我問她,怕把狀哭花讓她瞧出我不太好,我就掏出了帕子。

    她看到后很自然地接過去,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地幫我擦著淚,還起身把椅子讓給了我:“兩個(gè)月了,”頓了頓,淚珠子像是斷了線,轟然掉落,“表姐,你為什么哭呀……看到你哭,我就很難受。”

    “為你不高興,又為你高興,”我不敢碰她的小腹,于是摸了摸她的臉,“希望你過得不那么好,又希望你能過得很好?!?/br>
    到這時(shí)候了,她還在哄我:“你就想著我過得很慘,想著我被姜域又打又罵,吃不飽穿不暖,整日里過得如履薄冰舉步維艱,這樣是不是就能好一些?”

    真氣人。

    這不就是我的真實(shí)生活嗎。

    我當(dāng)即被氣笑,捏著她比出嫁時(shí)圓潤了好多的臉頰,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,埋怨她:“下次哄人也要實(shí)事求是好嗎,你今日這裙子上的繡花都是金線的,臉也比出嫁時(shí)胖了許多,讓我怎么相信你吃不飽穿不暖?!?/br>
    第21章 求情

    思緒再回到今日,我看著她略顯圓潤的臉,竟沒有忍住,抬手輕輕地捏了捏。

    面前這位無憂無慮又溫婉嫻靜的姑娘,一定不曉得,某年某月,某座宮城,我二人曾互相抱著,崩潰大哭。

    怕姜域以為我又要對他的夫人做什么,就準(zhǔn)備把手從邱蟬的臉頰上縮回來,只是剛剛挪動半寸,手就被邱蟬雙手捧住按回了臉頰上,她甚至同我湊得更近了一些,笑嘻嘻地求著我,似乎覺得這樣能逗我開心:“你再捏捏嘛,我近來胖了許多,捏起來手感可好了?!?/br>
    她太犯規(guī)了。

    明明方才我們都站在了對立面,甚至劍拔弩張起來了,她倒好,還不管不顧地求我捏她。都要是做娘親的人了,怎么還能可愛成這副模樣。

    姜域也坐了過來,神色緩和了不少,甚至主動開口給我和姜初照道了歉:“蟬兒說得對,是我太過緊張,阿照,阿厭,抱歉?!?/br>
    我對他這個(gè)稱呼不滿意,敲了敲桌面提醒他:“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叫我嫂嫂?!?/br>
    姜域慢條斯理地笑了:“嫂嫂?!?/br>
    姜初照把新燙好的筷子放在我的面碗上,也不知怎么了,方才還抖擻萬分戰(zhàn)力十足的他,現(xiàn)在卻沒了多少精神,嗓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倦?。骸俺园桑煲獩隽??!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進(jìn)了宮門,送我回鳳頤宮的一路上,姜初照都悶悶不樂。他不開心的原因我大約能猜到一些,但也說不太準(zhǔn)是不是我想的那樣,于是忐忑著問他:“是因?yàn)榘Ъ逸p易地原諒了你六皇叔和六皇嬸,所以你不開心啦?”

    晚風(fēng)輕盈拂過,攜起他鬢角長發(fā),柔而緩地落于他肩胛。

    “不是?!彼卮鸬?。

    “那是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就是突然不確定,朕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?!?/br>
    我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,抬頭去看他,卻發(fā)現(xiàn)他眼尾染上一些嫣色,像是在委屈著只是還沒掉淚,于是安慰道:“你在哀家心中,當(dāng)然有很重的分量。”

    “那六皇叔呢,他在你心里又有多少分量?”

    我垂眸看路:“沒什么分量?!?/br>
    姜初照并不滿意我這個(gè)回答,“既然沒什么分量,為什么在得知他跟邱蟬有孩子后,你手中的筷子會掉下桌去?”

    事實(shí)上,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為什么。

    明明曾經(jīng)經(jīng)歷過一遍,也知道他同邱蟬更多的事,可為何再次聽到那句話,還會生出猝不及防之感。

    大概是因?yàn)樽约翰辉鴵碛?,所以就格外敏感??蛇@些上輩子的事,要怎么跟姜初照講呢。

    我忽生出些難過,對著夜空長長吐出一口氣:“不知道陛下信不信,哀家很期待,也很盼望,你能有個(gè)孩子。姜域只有邱蟬一位夫人,都能有自己的孩子了,你有二十一位夫人呢,應(yīng)當(dāng)比他更容易吧。”

    他語氣有些絕望,眼底的嫣色更重了一些,像極了春日景盛之時(shí)偶落于深潭邊的桃花瓣,好看是好看,就是有些寒凉:“你可真cao心,該不會真的把自己當(dāng)成朕的親娘了吧?”

    我無措地摸了摸后腦勺:“縱然不是你親娘,但給你做母后,哀家確實(shí)是真情實(shí)感的,且每一日都在努力去做好你娘親這個(gè)角色,”說到這里,就滿懷期待地去問他,“哀家這后母當(dāng)?shù)每蛇€行?”

    他聞言便嗤笑一聲,整個(gè)人像是突然從垂死狀態(tài)掙扎起來,精神都昂揚(yáng)起來:“一天不氣朕,你就覺得不舒坦是嗎?”

    我便不說話了,靜默地望著他。雖然沒什么帶孩子的經(jīng)驗(yàn),但從我跟喬正堂那里便能知曉,這種時(shí)候父母說得越多,孩子就覺得越煩。

    本以為這樣他就能好受一些,可他卻在風(fēng)中撲簌了幾下眉睫,哽咽著問了我一句:“所以,還是喜歡六皇叔,對嗎?”

    真是一個(gè)繞不過去的問題。

    上輩子,姜初照就問過我好多次,是否還喜歡姜域。

    每一次,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。因?yàn)槲易约阂膊磺宄?,到底還喜不喜歡他。

    若說喜歡,可我確確實(shí)實(shí)又不想跟他在一起;若說不喜歡,看到他和邱蟬在一起我卻還是會在意。

    上一世,我似乎一直處于某種矛盾中。對姜域如此,對姜初照也是如此。一直找不到能說服自己的答案,于是就選擇最輕松的解決辦法,那就是逃避。

    只是逃著逃著就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越來越不清楚何為喜歡,何為不喜歡。甚至到生命的尾聲,我連喜歡一個(gè)人應(yīng)該是什么感覺、什么樣子,都不太曉得了。

    說到這里,就很羨慕余知樂和邱蟬呢,余知樂一直清楚自己喜歡姜初照,邱蟬也一直知道自己喜歡姜域。唯獨(dú)我,只在十五歲那年體會過初遇姜域時(shí)的羞赧,那幾乎是我唯一能確定的男女間的喜歡。

    是于天地之間,驟然遇見,日光鼎盛,花枝絢爛,本沒有什么目的的自己因?yàn)樗拇嬖诙敢怆S他往前走,路上順當(dāng)也好,蒼茫也罷,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覺得什么都不怕的,那種喜歡。

    可悲的是,姜域?qū)ξ也⒎且彩侨绱说母星?,于是,這唯一能確定的喜歡,不過一年便潦草收場。

    “哀家這輩子,唯一能喜歡的,就是你那過世的父王,”我沉吟道,“當(dāng)然了,兒媳亦哀家所愛,吾兒亦哀家所喜?!?/br>
    姜初照的眼里有大片的霧氣,我本想勸他一句別哭,可不知為何,他卻突然提到那件事:“如果朕讓六皇叔去北疆,此生再也不回來,你會不會怨朕?”

    腦袋里轟然炸開一聲響。

    該來的,還是來了。

    我本就被震得不輕,偏偏他又問:“若朕打定了主意,你又會如何來勸朕?”

    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