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多時(shí)候都在擔(dān)憂，怕你同我因少年時(shí)太過熟悉，就再也不愿意跟我像夫妻那樣親近。你現(xiàn)在，是像我一樣……在高興嗎？”

    年少諸事，悉數(shù)浮現(xiàn)于這方天地。

    有相聚也有分離，有喜悅也有悲戚。我是的高興的吧，雖然陰差陽錯(cuò)，經(jīng)歷諸多折磨。但好是自幼相熟的你，成了我結(jié)發(fā)的夫婿。

    不然，我不知該如何面對(duì)，這驟然闖入的痛苦，與蓬勃生長的不適；不知該如何面對(duì)，這浮沉不止的床帳，這冷熱輪替的空氣。

    在彼此交錯(cuò)呼吸里，受陌生的觸感刺激，也有想推開你的瞬息。

    卻總在下一秒，不由自主地想到你曾給予我的照拂，于是劫后余生般喟嘆，還好這個(gè)人是阿照。

    是小時(shí)候不小心踩到了泥水，把繡鞋帶回去刷干凈了再送還到我手里的阿照；

    是一塊跌落草坡，手臂護(hù)著我的腦袋，哪怕自己被雜草割得滿手是傷，也不讓草茬在我臉頰劃過哪怕輕微一道的阿照；

    是玩得太累，我耍賴不想走了，從來不拿捏太子的身份，總是很爽快地彎腰，背起我邊跑邊笑的阿照；

    是知道我犯過的一切錯(cuò)誤，怕喬正堂罵我，就會(huì)替我撐腰，我不愿意去講的話，也總是替我去講的阿照；

    也是在姜域和邱蟬定下婚事那天，左手握著我的手腕，右手提著長劍，把整個(gè)酒席攪亂，還破口大罵，最后被朝廷大臣以德行惡劣之由聯(lián)名上奏廢黜太子，卻從未低頭認(rèn)錯(cuò)的阿照。

    所以是真的慶幸著。

    也真的思考過。

    這輩子同你好生相處，雖然無法成為那樣恩愛的夫妻，沒有辦法對(duì)你產(chǎn)生那么強(qiáng)烈的男/女歡喜，但是也愿意，為你做些什么，幫你分擔(dān)一些，或者不給你添麻煩，不讓你生氣也行啊。

    以回報(bào)，少年歲月，你給過我無窮無盡的好。

    “阿厭，阿厭……”

    第23章 禮物（二更）

    急切又沉悶的聲音，帶著濡濕的柔軟，浸潤我眉心，也溫暖我耳廓?，摑櫽治C的指腹，輕撫過我鬢發(fā)，也摩挲過我眉睫。

    在他手掌之下，順著他的力道被動(dòng)地翻過身來，伏臥床榻的時(shí)候，唇齒溢出的聲音讓我自己都臉紅了，他卻全然不在意，一遍一遍以吻描摹后/腰處那顆我自己看不到的痣，還用低啞得不像話的嗓音，夸著漂亮呢。

    我抓緊了軟枕，輕聲求他：“別……阿照……有點(diǎn)癢。”

    他卻犯起渾來，在我耳后故意問，“哪兒？”手也一刻不閑著，四處招惹，“這兒，還是這兒？”

    我真是想哭卻哭不出來。

    他便又肆無忌憚地?fù)嵘夏穷w痣，低聲笑著：“多年后再看到它，依然覺得很漂亮。總想親一下，卻怕你再也不理我。今日竟然真的可以了?！?/br>
    他怎么一直夸，一直夸。

    我把臉埋進(jìn)枕頭里，有些生氣：“只有痣漂亮，我不漂亮嗎？”

    “怎么還吃醋了？平素里我能看到你的臉，但我卻看不到它?！?/br>
    “但平時(shí)你也沒有夸我的臉吶……”

    “在心里夸了千百遍，卻在見面的時(shí)候，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?！?/br>
    這般說著，竟又闖進(jìn)來，我脊背驟僵，正想罵他幾句，可又聽聞他軟得像是糯米糕的語氣，還甜甜的，“阿厭，你每一處都漂亮，今夜尤甚。漂亮到，讓我覺得自己此刻在犯錯(cuò)?！?/br>
    “唔。”

    他在我后頸落下一個(gè)吻，拖著悠悠的腔調(diào)，帶著綿綿的喘息：“可怎么辦，又很希望自己犯錯(cuò)，至少目睹過你的漂亮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是犯錯(cuò)，”我趕在某個(gè)停頓的間隙呼出一口氣，糾正他，“我可是你的皇后，你的夫人?！?/br>
    他略施動(dòng)作，聲音微哽：“嗯，我的夫人?！?/br>
    不知道為什么，說到他這句“我的夫人”，我就忍不住淚目。捂住眼睛趴在枕上，把藏了很久的話說給他聽：“沒有別人。只有你?！?/br>
    他倏然停住。

    我輕聲抽噎：“像你說的，在心里念了千百遍，卻在見面的時(shí)候，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?！?/br>
    “阿厭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別那么說我了，行嗎？哪怕心里這么覺得，但不要說出來讓我聽到也好?！?/br>
    有微熱的水澤滴落我脖頸，他低頭吻去，手指從我耳后探入我散落的發(fā)絲間，一縷一縷往下?lián)嶂?，像在給我順毛：“是我不對(duì)，”他緩緩?fù)穗x，幫我轉(zhuǎn)過身來，看著我的眼睛道，“別哭，沒有皇叔，只有我?！?/br>
    聽他提起，我神思終于清明了一些，趕緊道：“邱蟬有了身孕，不適合去北疆。真的不為姜域，我只是心疼邱蟬而已?！?/br>
    “嗯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明日宮宴上，別逼他去北疆了好嗎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困不困，要不要睡會(huì)兒？”

    我剛要點(diǎn)頭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某處疼痛驟然鮮明，忍不住掐他的肩：“你怎么回事，方才還問我困不困，你這樣……我怎么睡得著？”

    他低聲笑著：“你睡你的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這個(gè)王八蛋。

    于是一整夜就這般浮浮沉沉如落風(fēng)云之巔，反反復(fù)復(fù)沒個(gè)著落，常年畏寒很少流汗的我，卻因?yàn)樗?，背上溢出一層又一層的汗水?/br>
    最后耗盡了所有精神，不得不帶著哭腔提醒他：“姜初照，我們以后會(huì)有好多個(gè)夜晚呢，不必非得著急在這一日。”

    他說好。

    可停下來又總是做些別的，讓我忍不住哼出聲響。每一聲他都聽到了，不但沒有體諒，卻還蕩漾地笑著，說：“聲音確實(shí)不大，但很好聽。比小貓，小狗的叫聲，好聽不知多少倍?！?/br>
    我氣不打一處來，又別無他法，索性由著他去，自己準(zhǔn)備先一步睡了。

    他卻還在我耳畔講著話，大概是知道我不想聽，所以聲音很小，講得也很凌亂。

    “我沒有逼別人啊，可別人總是逼我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說，我當(dāng)初為什么帶你去北疆呢，或許見不到他，就不會(huì)有這么多煩惱，對(duì)你，對(duì)我，都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阿厭，西疆超漂亮，是跟北疆不一樣的漂亮。綠野中的葡萄樹是成片在長，很想帶你去摘葡萄，但你不在身旁。我既想你，又不敢想你，怕越想越放不下?！?/br>
    “皇帝并不好做。我以前總覺得姜界昏庸無道，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在某些手段上，我比他差遠(yuǎn)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好像什么都有，但最想要的，就是得不到啊?；貋磉@些天，整日整夜地睡不著，氣急了罵你一遍，回到成安殿，再罵自己千百遍?！?/br>
    “西疆到京城確實(shí)遠(yuǎn)呀，可我一路不停地，不停地?fù)Q馬，幾乎沒有歇過，為什么還是晚回來了兩日？大臣們寫折子罵你，姜域也不保護(hù)你。我怎么就不能再快一些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不過，到底是想清楚了，只要你生龍活虎的，我便沒什么其他的奢望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阿厭，皇叔負(fù)了你，我會(huì)一直在。”

    后面，他又說了好多，我既聽不清，也記不住了，沉沉地墜入夢(mèng)境。

    不知沉睡多久，也不知為何緣故，本來好端端的夢(mèng)里，竟飄過幾絲血腥氣息，我想掙扎起來，卻被他抱在了懷里。

    “冷了？”

    眼睛想睜但卻睜不開，就囫圇著問他：“是不是……有血的味道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，”他將我抱得更緊了一些，淺聲安撫，“你在做夢(mèng)?！?/br>
    “或許，是落紅？大宮女，也有講過呢?！?/br>
    “可能是吧?！彼f。

    我便又放心地睡了過去。

    但是很奇怪。

    次日醒來，我仔細(xì)尋找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榻上并沒有血漬。

    從前，我都是為了床榻變臟、布料染血而哭，那一日清晨，我卻是因?yàn)闆]有血漬而崩潰。

    上一世還不知道，有些姑娘圓房過后就是不會(huì)有落紅，這其實(shí)很正常。

    但當(dāng)時(shí)卻萬分難受，怕姜初照不相信某些事情，以至于撞南墻的心思都有了，本來就渾身不適，又被這件事刺激到失常，于是哭得昏天黑地：“我都這么疼了，為什么還沒有流血？”

    姜初照早已穿戴整齊，端著一碗棗米粥坐在床邊，好笑地看我：“有的，是我怕你醒來后哭，所以提前收拾干凈了?！?/br>
    他在騙我。

    榻上這床褥我昨夜看過好幾眼，連邊角上的垂穗我都注意到了，與昨夜的一模一樣。

    我解釋不清，也吃不下他喂到嘴邊的粥，努力回想著昨夜種種，就這樣想到了夢(mèng)里的血腥氣息：“我明明聞到了。”

    可他堅(jiān)持說：“那是夢(mèng)。”

    我收住哭聲，覺得哪里不對(duì)，怔怔地望住他的眼睛：“既然那血腥味道不是我身上的，那就是你身上的對(duì)不對(duì)？”

    他便不說話了。

    我智商上線，甚至條分縷析，“所以提前吹滅蠟燭，所以一直告訴我你很累？”我裹上他放在床邊的干凈綢衣，顫抖著去解他的外袍，“讓我看看，是傷在了哪兒？怎么弄的？”

    他攥住了我的手，似乎真的怕我看到，所以主動(dòng)承認(rèn)下來：“在后背，暗箭所傷，不是很嚴(yán)重，這幾日修養(yǎng)著，已經(jīng)快好了。”

    我驟然縮手：“是誰？”

    他放下粥碗，斂眉道：“還不清楚?！?/br>
    “姜域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證據(jù)指向皇叔?！?/br>
    “阿照，”我氣得不行，又不知到底是在氣刺客，在氣他，還是在氣我自己，“你昨夜應(yīng)該告訴我啊，我們可以不圓房，這樣你的傷口就不會(huì)流血?！?/br>
    “怎么沒說？朕百般提醒，甚至都說自己不行了，”姜初照抬眸看我，雖然笑如春風(fēng)，但語氣卻很不正經(jīng)，“可皇后又氣又急，主動(dòng)要求開始，還非得讓朕配合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*

    思緒重回當(dāng)下，這一世的姜初照又問我：“如果朕讓六皇叔去北疆，此生再也不回來，你會(huì)不會(huì)怨朕？若朕打定了主意，你又會(huì)如何來勸朕？”

    我藏起心中斑駁陸離又封存遠(yuǎn)去的過往景象，誠實(shí)回答他：“怨倒談不上，但勸還是要?jiǎng)竦?。只不過，哀家是為邱蟬求情，而不是為了姜域說話。”

    他的臉色好看了一些。

    看來這輩子的姜初照還是很好哄的，于是我放下心來繼續(xù)道：“你今天不是也聽到了，邱蟬有了身孕，你若這時(shí)候把姜域弄到北疆去，她肯定得來找哀家哭訴，你也曉得哀家心軟，若是到時(shí)候?yàn)榱怂R你，你我母子反目，豈不叫別人笑話了去?！?/br>
    姜初照抬手揉了揉額角：“她嫁的可是你年少時(shí)想嫁的人，你可真是大度?！?/br>
    “嗨呀，主要是邱蟬這人呀，從小照顧我、哄著我。但凡是放在別人身上，哀家都不會(huì)這么輕易地放過她，”我學(xué)著他氣到極處時(shí)的模樣，舔著下牙陰惻惻地笑，“若是不相干的人，別說你想把姜域送到北疆，即便是送去西天陪你父皇，哀家都支持，甚至想勸你搞快點(diǎn)兒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