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停頓，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悚了下，所以慢了一步，眼睜睜看著婁昭跟只蝴蝶一樣飛過去：云師云師，我回來啦~rdquo;

    小姑娘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光，綿軟的臉蛋上掛的笑容燦爛極了：我見到了好多人呢！rdquo;她依戀地湊在俞雅身邊，掰著手指給她講自己遇見的大拿看到的珍品，從書畫界到雕刻行，從景德鎮(zhèn)到古名窯，云師我還遇上個正一道的前輩，拉的是《寒春風(fēng)》，可好了！rdquo;

    云門慣走中九流，多僧道尼，但也不是說全天下的道士和尚都是她們師門的。事實上，越是不知名的佛寺古剎，越是荒僻處的道館野觀，越是出高人。這種高人rdquo;倒也不是說有什么神奇特質(zhì)，而是在某一領(lǐng)域特別有造詣。

    俞雅本來眼中含笑認(rèn)真聽她絮叨，聞言也就輕輕問道：哪一脈的？rdquo;

    婁昭琢磨了下，顯然自己也不確定：看樣子應(yīng)該是凈明。rdquo;逛街的時候偶然逢見的，一個小院落里飄出的二胡聲，她其實連人長什么樣都沒看見，不過卻是很心甘情愿地送了枚銅板。這會兒眨巴眨巴眼，說：我沒見人，但留下個銅板。rdquo;

    俞雅本來想說，凈明多瘋子，聞言就看了一眼小姑娘腰間從不換的錦繩腰帶：真那么好？rdquo;

    婁昭歪著腦袋：在我看來hellip;hellip;就算不及，也很有當(dāng)年華聽松那般的風(fēng)范了。rdquo;

    以她的年紀(jì)作出這般大氣的評價，在外人看來難免有種小孩子穿大人衣的荒唐搞笑感，但俞雅是清楚這丫頭水平眼界的，打小跟她姥姥走南闖北地看山河，打小見過的高人海了去，對于樂理就算沒什么造詣，也有一定的審美評判能力。雖不曾親耳聽過當(dāng)年華聽松的二胡，但也清楚那意味著什么，這樣評價那名樂者，人必定有相襯之處。

    于是俞雅也就微微一笑：哦？那倒是走了運。rdquo;

    婁昭喜滋滋正待往下說，俞朝辭湊過個腦袋：華聽松誰？凈明派是什么？rdquo;不懂是一回事，但這兩人像打啞謎一樣聽得人抓耳撓腮，就又是一回事了。

    婁昭顯然這兩天已習(xí)慣了這個好奇寶寶的存在，心平氣和扭頭給他解釋：華前輩的本名華彥鈞，原籍梁溪，因為一曲《聽松》在坊間流傳相當(dāng)廣，非常受人推崇，因此敬稱一聲華聽松，要聽到人稱華梁溪的，也是他。rdquo;這個坊間不是傳統(tǒng)的民間意義，而是指他們這種傳統(tǒng)的手藝人，當(dāng)然，現(xiàn)在外面的人沒那么講究，一般稱他另一個名字mdash;mdash;你應(yīng)該聽過，瞎子阿炳mdash;mdash;我們是不這么叫的。rdquo;

    這個我知道！rdquo;俞朝辭叫了一聲連忙道。

    婁昭笑了笑，繼續(xù)道：至于凈明，是正一道的一個支脈?，F(xiàn)在的道教脈絡(luò)分得相當(dāng)散，很多都絕了道統(tǒng)。噢你要稱天師道也沒差。華聽松當(dāng)年也是正一道的，還是梁溪城道觀洞虛宮雷尊殿的當(dāng)家道士hellip;hellip;只是半路走岔，放任自流hellip;hellip;嗯，世事難料，后來他瞎了眼流落街頭賣藝hellip;hellip;雖沒衣缽傳下，但凈明這脈向來講真忠至孝、本凈元明，舊時被儒家影響得太透死腦筋，時代變了改研雜學(xué)腦殼還是多半壞的hellip;hellip;rdquo;大概覺著這樣說人家不好，馬上又改口，就是瘋了點，還是很尊師重道的。rdquo;

    大概，算是明白了吧。俞朝辭有點糾結(jié)。

    你不知道，民間還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！rdquo;婁昭這么向往著道。

    說說是民間，其實要她認(rèn)自己曾學(xué)的曾遇的那些是旁門，她也是不認(rèn)的。各家的東西都曾是正統(tǒng)的流派，當(dāng)年也顯赫一時，只不過現(xiàn)今人的觀念變了，推崇更學(xué)術(shù)的陽春白雪的東西，這些流落在民間絕跡于常識幾不為人知的，難免受些輕視眼光?？烧l能想到呢，真正風(fēng)雅的帶著厚重歷史的，就在大街小巷深山寺觀。

    俞雅沒忍住，像摸俞幼哈一樣，摸了摸她腦袋。小姑娘猛地抬頭，眼睛明亮，一種小動物般鮮活又濡慕的眼神。

    晚餐后俞朝辭給他姑奶奶展示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戰(zhàn)利品。吃食不能久放不敢?guī)dash;mdash;因而全是稀奇古怪的工藝品。他又不懂行，瞧著稀奇的就全買了。

    婁昭坐在沙發(fā)上，露出一種老母親看著熊孩子般縱容又慈祥的微笑。

    這次鎮(zhèn)江的中秋大市沒什么主題，就是單純的交流會，也就是俗稱的廟會。各式技藝都能在里面找到痕跡，祭神、拜月與戲會完后，還有無數(shù)的手工藝和傳統(tǒng)吃食。熱鬧得很。俞朝辭顯然從未看過那場面，快玩翻了都。中秋夜有人主持鑒寶會，也就是將古物真品與贗品混雜在一起叫人分辨的一種游戲，入場券就是古物，對于俞朝辭這種門外漢來說，也足夠叫他震撼了。

    婁昭當(dāng)然也帶回了禮物mdash;mdash;兩把扇子。

    一柄是小葉紫檀的宮扇，海棠花形，扇邊深紫，柄把鑲嵌蛋青色蜜蠟紋飾，錦緞扇面細(xì)繡數(shù)枝芍藥，精致典雅，十分美觀。另一柄是黑檀折扇，裝在盒子里，看著頗大氣。

    西坊老匠師的手藝。rdquo;俞雅微微一笑，捏著扇柄轉(zhuǎn)了一圈，欣然接下。制扇技藝是鎮(zhèn)江當(dāng)?shù)氐膫鹘y(tǒng)手工技藝之一，婁昭會帶扇子回來也是她早有預(yù)料的。

    看看時間還不晚，婁昭捧著另一個扇盒興沖沖跑到隔壁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