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禾溪在小區(qū)隔壁的小銀行門口停下, 自動取款機上提了錢。民營銀行的服務(wù)周到，邊上就有結(jié)捆的機器跟黑袋子。他cao作完畢后提著錢慢悠悠拐進小區(qū)。

    有些智慧是被逼出來的。人心隔肚皮什么意思誰都懂。

    他就是要讓人知道, 這是他老婆出的錢。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親眼看到, 這一捆捆的鈔票是誰指縫間漏下來的。這么多年他楊禾溪該還的也已經(jīng)還盡了吧, 而且, 別說他老婆不欠他們的，拿著她的錢還認(rèn)為是自己理所應(yīng)得絲毫不知感恩, 他就想知道，這種無恥還是持續(xù)到什么地步。

    俞雅沒有親人, 夫妻倆的親眷不多，除了楊禾溪的兩個姑姑家跟舅舅家，也只有他那頭一些遠親了, 還是彼此不走的。人在這世上，孑然一身要預(yù)付的代價太大，因此有些不虞，忍了就忍了。姑舅是曾對楊禾溪有所恩情的人家。按理來說關(guān)系是要親近些的，但真實情況如何，彼此心里也很清楚。

    可能當(dāng)年確實是看在血緣親情的份上提供幫助，那幫助甚至還是無償?shù)臒o條件的，但在多年之后，在嘗到了曾經(jīng)恩情予以自己的回報之后，那些親情怕是早就變了質(zhì)。

    楊禾溪與俞雅現(xiàn)在的生活條件很不錯，一個大學(xué)教授的收入有限但楊禾溪同時還是個暢銷書作家，一個醫(yī)生的工資不多但俞雅在醫(yī)藥公司的分紅近幾年一直在增加，而且他們還沒有孩子，沒有無底洞需要填，于是親戚遇到難關(guān)之后難免向他們開口，人性就是這樣，幫助一次幫助兩次后繼續(xù)伸手就會變得容易起來。

    偏偏俞雅還是個極怕麻煩的人。對她來說，能用錢擺平的就不算麻煩。她錢多，且對錢不是那么看重，所以很少遇到煩惱。當(dāng)然，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很普遍的道理。來得容易的錢不會讓人珍惜，超過預(yù)期的回報多了就會叫人覺得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起來。

    楊禾溪還沒他老婆那樣對錢無感。他其實不介意給姑姑舅舅點補貼，但那要他給，他主動給，他甘愿給。姑姑舅舅想買房？手頭拮據(jù)那無息借款是可以的，拖著一直不還那就沒道理了。表弟堂弟要結(jié)婚？封個大紅包是應(yīng)該的。嫌錢少抱怨這就不應(yīng)當(dāng)了。

    一家會想，你既然幫了他們?yōu)槭裁床荒軒臀?。另一家會想，憑什么我得到的比別人家少。有些怨懟是必然產(chǎn)生的。可是需要一個晚輩來端平一碗水的情況何其可笑。升米恩斗米仇說的就是這個理。再佛的人都會有點脾氣，他不是圣母，無休止地伸手，是人都會感到厭煩。更不用提這些人拿著晚輩的，還以長輩的名義對他跟老婆指手畫腳hellip;hellip;容忍沒到限度彼此都能和和稀泥，這就是楊禾溪此時還會上門的原因。既然大家都裝傻，他也不介意當(dāng)不知道。但裝傻超過限度，那就不知道會發(fā)生什么了。

    按門鈴，里面很快有人來開門。

    探頭的是楊禾溪剛畢業(yè)沒多久的表妹周雯雯。周雯雯跟他這一輩的年紀(jì)相差有點大，因此頗受寵愛。看到他時眼睛一亮，歡快地叫了聲大表哥，然后勾脖子往他身后張望，沒看到人不由得撅了噘嘴，一邊側(cè)開身子讓他進門，一邊抱怨：嫂子又沒來?。dquo;

    楊禾溪埋頭換鞋：哦，她工作累，都晚上了，我就沒讓她出來。rdquo;

    周雯雯站在后面撇嘴：只上半天班的哪里累了hellip;hellip;rdquo;

    雯雯！rdquo;二姑走出來，聽到這句嘟囔忍不住皺眉，佯怒道，怎么說話的呢！rdquo;

    我沒說錯啊hellip;hellip;rdquo;周雯雯沖自己媽翻了個白眼，說話聲音小但也不是聽不到，語氣中不乏酸溜溜，現(xiàn)在哪有那么好的工作啊，坐個診開幾張差不多的方子，只上半天班醫(yī)院還得懇你情hellip;hellip;rdquo;她讀的是文學(xué)專業(yè)，能找的工作不是文員就是秘書，公務(wù)員考不上，老師又不想做mdash;mdash;看大姑跟姑爹倆做了一輩子人民教師，到退休的年紀(jì)才攢那么點可憐巴巴的錢，就知道沒前途了mdash;mdash;畢業(yè)后她也忙著找工作，但不是嫌累就是嫌待遇低，難免起點小心思。一方面覺得俞雅蠢，誰會嫌錢多啊，有錢不賺王八蛋。自己雖然沒錢賺，可見著別人有能力賺錢卻不賺，當(dāng)然急。一方面又想著能不能靠俞雅在醫(yī)院找個工作hellip;hellip;她那科室不是就有個助理么？掛著護士的名，實則也是干點雜活，問題工資領(lǐng)的是正常的份額啊，再說這工作她也能做hellip;hellip;便宜別人還不如便宜自己人hellip;hellip;

    楊禾溪當(dāng)沒聽見，再走兩步，看到大姑也迎上來了。伸手把手中的黑袋子遞過去：小雅讓給玲玲的營養(yǎng)費，大姑拿著吧。rdquo;

    大姑一時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捏了捏袋子邊緣扯開一看就愣住了。連忙合攏袋子又遞回去：這怎么好意思！禾溪你拿回去！玲玲手骨都快長好了，又不需要怎么治療了，哪能一直拿你們的錢！rdquo;

    周雯雯探過腦袋，用一種孩子氣不諳世事的驚嘆語氣道：這么多錢??！rdquo;

    二姑眼一瞥毛估估就猜到這袋子里是多少錢。不免有些妒意，但臉上當(dāng)然是不能表現(xiàn)出來的，幫著她姐把錢往外推：小孩子家家的，哪里要用這么多嘍！上回拿來的還沒用完吧mdash;mdash;是吧姐？要讓玲玲見了又吵著鬧著要買哪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了hellip;hellip;rdquo;

    就是這個時候才要多補充營養(yǎng)。傷筋動骨都要一百天呢，玲玲手臂骨折那么厲害，要多養(yǎng)養(yǎng)的，rdquo;楊禾溪擺擺手，就是不接，小雅一定要我轉(zhuǎn)交的mdash;mdash;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喜歡玲玲mdash;mdash;玲玲喜歡什么就給她買什么，大姑你千萬別省。rdqu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