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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言情小說 - roushuwu.xyz榴花怨東風(fēng)在線閱讀 - 017思凡

017思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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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樹下拍照的人轉(zhuǎn)過臉來。

    大約是山上更冷些,他的神情目光一樣降了溫。

    翁沛跑過去,他已經(jīng)彎下腰替她撿起那塊木片,遞還給她:“可以讓工作人員幫你掛上去的。”

    陶珞伸過手來,一截蒼白的手腕從大衣袖口露出來,腕上戴著一串純粹黑色的手鏈,冷香水的味道不知是從那里鉆出來的,糅雜了人類身上的暖和氣息,莫名有點催人心生慵懶睡意。

    “謝謝學(xué)長……剛才真是對不??!”翁沛雙手接過木片,向陶珞鞠躬道歉。

    陶珞沒什么反應(yīng):“你們來旅游?”這話卻是對她身后慢慢踱過來的段余寧說的。

    段余寧走近了,抬手捏捏翁沛的后頸。

    “路過而已。”

    陶珞笑了一下:“從山頂路過?”

    段余寧熱愛和他互懟:“對啊??汕煽匆娔愀鷤€望夫石一樣杵那兒,等誰呢?”

    陶珞揚了揚手中的相機(jī):“一個朋友?!?/br>
    這個朋友還是個女性朋友,名叫葉堇,長相甜美清純,身材火辣性感。四個人坐著索道車下去的時候,她坐在陶珞身邊伸手扎頭發(fā),發(fā)繩找不到了,借了陶珞手上那串手鏈把栗子色的長卷發(fā)被盤起來,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耳垂,耳朵上掛著的一串頗有特色的不規(guī)則長耳墜。

    翁沛很向往她這種輕熟女的風(fēng)情,多看了兩眼,那個女孩沖她笑,修飾精致的眉眼好似水晶花。

    陶珞的父親在這里的大學(xué)當(dāng)教授,葉堇就是這所學(xué)校的學(xué)生,性格很有趣,走在路上把頭枕在陶珞肩上,不一會兒又放開他的手,笑著來挽翁沛的胳膊,說請他們?nèi)コ燥垺?/br>
    翁沛暗自咋舌,心道,段余寧竟然沒騙我。

    本來她和段余寧計劃好了去江邊的花園餐廳,后來臨時改變主意,四個人坐在古雅小酒樓的屏風(fēng)后面點菜。菜單配合用餐環(huán)境印成奏折,看得翁沛眼睛都花了。

    小酒樓后面隔了一條河就是博物館,葉堇興致勃勃地帶著他們?nèi)€逛展覽。館中暗門多,又不時傳出古老神秘的音樂,好好的博物館愣是給設(shè)計出鬼屋的意味。

    翁沛路癡的很,看身后周圍都是人,就在過一段底下是暗河玻璃棧道時抓住了段余寧的衣角。

    前面的人似乎轉(zhuǎn)了一下頭,石壁上洞孔中放了指甲蓋大小的指引燈,綠色的光束從他下巴和高領(lǐng)毛衣領(lǐng)口淌過去,只一剎那,他又轉(zhuǎn)過臉去了。

    翁沛在心里嘀咕,段余寧這又是跟我裝什么高冷,早上還給我暖手呢,難道熟人面前不好意思了?那我走過去就放開他的衣角,免得他尷尬。

    過了那段烏漆嘛黑的路,她就松了手自己走。

    前方漸漸有自然光透進(jìn)來,泉水聲和琵琶聲從垂簾外響起,竟是走到了館外的庭院。

    翁沛盯著身邊的雕花窗子看,冷不丁被人拉了一下手臂,轉(zhuǎn)頭發(fā)現(xiàn)是段余寧,他說自己看見那里有個七層塔形狀的木質(zhì)小機(jī)關(guān),要帶她過去玩。

    那一排排的木塔擺在桌上供游客把玩,段余寧從小摸遍他哥的建筑模型和圖紙,拆解到了第四層,旁邊的小熊人偶給了獎勵了他兩顆薄荷糖。

    他把兩顆糖都給了翁沛:“你不是說口渴么?我去給你看看附近有沒有什么解渴的東西,你別亂走?!?/br>
    翁沛知道他不吃這種小玩意兒,而街道外面的便利店又有一段距離,就自己拆開一顆吃了。

    這時候旁邊的叁五個游客拍起手來,原來是陶珞把木塔的機(jī)括全部解開了,那木塔從中間分開,裂成一朵五瓣蓮花形狀,一枚古樸的黑玉石戒指從底座中心被高舉起來。

    穿著玩偶服裝的工作人員請他去旁邊登記姓名和聯(lián)系方式,說如果方便的話,邀請他和木塔的設(shè)計師見一面。

    葉堇把戒指拿起來戴在手上,對他說:“就當(dāng)是送我吧?!?/br>
    陶珞在表格上填了自己的姓名和聯(lián)系方式,用的是假到不能再假的假名,翁沛還注意到他是用左手寫的字。

    葉堇欣賞了好久那枚戒指,回頭對身后的翁沛說:“翁同學(xué)看愣了?”她笑起來很溫暖,眉眼又有一抹生動風(fēng)情,“他父親是我們學(xué)校園林專業(yè)的老師呢,這種小玩意兒他一天可以拆十來個?!?/br>
    翁沛愣愣地點頭,又聽她問自己:“這枚戒指我戴著好看嗎?”

    面前的手細(xì)白若削蔥,指尖做了幽綠的美甲,像雨水落在森林。

    她沒仔細(xì)看那枚戒指,反而想起了過道里的綠色指引燈。

    “很適合你?!蔽膛嬲f。

    葉堇微笑,把戒指摘下來,還給走過來的陶珞:“不要了,拿走吧?!?/br>
    陶珞一點也不惱,平靜地收下了。

    “段余寧人呢?”他開口問道。

    翁沛連忙說:“他去附近買礦泉水,讓我們原地等一下?!?/br>
    叁人去水榭那里的美人靠坐著等,葉堇把背包丟給陶珞,去上洗手間了。

    翁沛趴在美人靠欄桿上看湖面,沒看到鯉魚。

    扭頭發(fā)現(xiàn)陶珞正舉起手里的單反,鏡頭對準(zhǔn)的正是自己的臉。

    她吃了一驚:“學(xué)長?”

    “蜻蜓。”他示意她不要動。

    翁沛之前還對他有過一陣子少女懷春的心動,所以這么被他的鏡頭對準(zhǔn)難免臉紅,只是也不好不配合,只好靜靜地保持那個姿勢兩叁秒,感覺到臉上的熱意褪盡了,他的鏡頭也放下了。

    她舒了一口氣,抬頭去看蜻蜓,只看見水榭頂?shù)纳徎y路。

    “飛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???”翁沛有點懵。

    他把目光從水面轉(zhuǎn)回來,落到她臉上:“你在吃什么,薄荷糖?”

    翁沛點點頭,把口袋里的另一顆糖掏出來遞給他。

    薄荷糖是透明包裝的,上面印著藍(lán)色的英文字母,陶珞的指尖在她掌心劃了一下,那顆糖就地消失了。

    “謝謝。”他看她一眼,又垂眼去拆那顆糖。

    包裝紙稀里嘩啦的被捏著折起來,又在他手心展開,皺的不成樣子。

    翁沛嘴里的那顆糖吃了一半了,聽到他問道:“你和段余寧兩個人出來旅游?”

    "呃這個……"翁沛把薄荷糖從口腔左邊過渡到右邊,舌尖掃過,嘗到冰涼的甜意。

    陶珞抬眸看了她一眼,往椅背靠了靠:“不回答也沒事,隨口問問?!?/br>
    那一眼反而讓翁沛想起,代表登峰造極的純粹東方美學(xué)的藝術(shù)品,尤其是骨相這個角度苛刻的評判。

    葉堇返回后,沒買到礦泉水的段余寧也舉著糖葫蘆回來了。此地的糖葫蘆不是嚴(yán)謹(jǐn)意義上的糖葫蘆,牙簽串上串著的是各色水果塊,翁沛不喜歡吃蘋果塊,段余寧嚇唬她:“現(xiàn)在不吃,以后老了咬不動?!?/br>
    最后還是他把翁沛手中的蘋果塊都吃了。

    一天折騰下來,晚上坐船去對岸吃飯。飯后,兩個男生在后面娛樂休閑室打斯諾克,葉堇和她站在二樓露臺上看夜景,河岸對面是一個繁華的古商業(yè)街,臨街的幾扇窗戶開著,大約是有文藝演團(tuán)體出在排練,清軟稚嫩的戲腔從水面飛來。

    翁沛細(xì)聽她正唱道那句尾音撩人的“他把眼兒瞧著咱,咱把眼兒覷著他。他與咱,咱共他,兩下里多牽掛”,不由得凝神微笑。

    葉堇問她介不介意自己抽支煙。

    翁沛搖搖頭,看她熟練地取出一個花紋繁復(fù)的打火機(jī),點燃一支細(xì)長的香煙。

    “你們是……戀愛旅行?”葉堇笑著問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頭頂?shù)臒艄膺^暗,還是夜色浸染,她白日里那種完美周到的精致面容竟顯出憔悴疲憊來,兩扇睫毛沉重地開合,眼角的眼線都淡了,有種唱罷了戲后的倦怠。

    翁沛不吭聲,紅暈從顴骨漫到耳根。

    那戲腔轉(zhuǎn)了個音,似悲似嘆——

    “只聽得鐘聲法號,不住手的擊磬搖鈴擂鼓吹螺,

    平白地與那地府陰司做工課。

    《多心經(jīng)》,都念過;《孔雀經(jīng)》,參不破,

    惟有《蓮經(jīng)》七卷,是最難學(xué),咱師傅在眠里夢里都叫過。

    念幾聲南無佛,哆咀哆,薩嘛呵的般若波羅,

    念幾聲南無佛,恨一聲媒婆,娑婆呵,噯!叫,叫一聲,沒奈何!

    念幾聲哆嘴哆,怎知我感嘆還多……”

    葉堇的手臂支在陽臺護(hù)欄上,往下面撣了撣煙灰,那一點微弱的紅光就墜入人間的深淵。

    ”這個年紀(jì)真好啊……哪里像我們,”她口中所說的「我們」就是自己和陶珞,“我們是分手旅行呢,浪漫吧?”

    翁沛怔了怔,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。

    葉堇把碎發(fā)撩到耳后,又吸了一口煙,吐出淡白色的煙霧,模糊了她的神情:“你是本地人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邊咿咿呀呀唱的什么?”

    “《思凡》?!?/br>
    葉堇不說話了,和她站在陽臺上靜靜聽著。

    今夜有云有月,卻全然不知心里事。

    水面落了葉子,小尼姑在看不見的地方念唱:

    “一個兒抱膝舒懷,口兒里念著我。

    一個兒手托香腮,心兒里想著我。

    一個兒眼倦開,朦朧的覷看我。

    惟有布袋羅漢笑呵呵,他笑我時兒錯,光陰過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佛前燈,做不得洞房花燭。

    香積廚,做不得玳筵東閣。

    鐘鼓樓,做不得望夫臺。

    草蒲團(tuán),做不得芙蓉,芙蓉軟褥。

    啊呀天嚇!不由人心熱如火,不由人心熱如火!

    ……”

    葉堇把那支煙抽完,轉(zhuǎn)身進(jìn)去了,留她一個人在涼夜冷風(fēng)中。

    “夜深沉,獨自臥,

    起來時,獨自坐。

    有誰人,孤凄似我?

    似這等,削發(fā)緣何?

    恨只恨,說謊的僧和俗,

    哪里有天下園林樹木佛?

    哪里有枝枝葉葉光明佛?

    哪里有江湖兩岸流沙佛?

    哪里有八千四萬彌陀佛?

    ……”

    夜里河邊實在是冷,翁沛打了個寒顫,抱著手臂掉頭返回?zé)狒[的休息室了,終究沒有聽完最后兩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