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如同一個(gè)慢慢成型的蜘蛛網(wǎng)，而處于網(wǎng)中央的獵物，就是那個(gè)小孩。

    陳舟看著都心揪，按耐不住想上前拉回他，剛起身就看見小孩墜下去。

    湖面的冰碎了，水花四濺。

    “別動(dòng)！”

    湖邊傳來熟悉的聲音，陳舟轉(zhuǎn)頭一看。

    是何叔。

    這時(shí)的何叔是鮮活的，有呼吸有心跳，陳舟眼眶一紅。

    只見何叔他脫下白色的棉衣，就穿著一件毛衣跳入水里，奮力向小孩游過去。

    何叔抓住了小孩的衣服，見小孩沒了聲兒，更是著急，急忙向岸上游去。

    可是就在這時(shí)腿抽筋了！

    何叔咬牙，忍著疼痛，僅在一秒鐘，就做出了選擇。

    岸上太遠(yuǎn)了，自己帶著小孩鐵定是游不回去。

    只有退而求其次，往挨得更近的湖中央的石塊那邊游去。

    至少能將小孩子給送上去。

    陳舟看見何叔轉(zhuǎn)移了方向，忽然心里一緊，大喊：“干什么呢？你游錯(cuò)方向了！”

    何叔根本聽不到，將小孩子送到石塊上后，腿又開始抽筋。

    湖水太冷了，他也沒空做什么熱身就去救人，此刻抽筋的腿讓他不知所措，濕透的毛衣也越發(fā)沉重，他一頭扎進(jìn)水里去抻直腿，試圖緩解抽筋。

    可是沒有用。

    陳舟就親眼看見何叔浮了上來。

    面目埋在水中，背向天空。

    和何叔相處的日子歷歷在目，那么好的人，就這樣走了。

    就連死亡的方式都是為了救人。

    陳舟捂住臉，小聲哭了起來。

    他的哭聲回蕩在安靜的湖面，越過碎碎的冰，抵達(dá)何叔的尸體旁。

    天空開始下雪了，細(xì)細(xì)絨絨的白色在空氣里飄搖，落到何叔的背上。

    陳舟實(shí)在是難以接受。

    何叔從來就沒干過任何一件錯(cuò)事，也沒有做過對不起誰的事。

    在著貧瘠荒涼的郊區(qū)為了小孩子待了整整十年。

    這么無私善良的人，怎么就這樣走了？

    他還有一段沒有開始的戀情，還有一個(gè)互相喜歡的對象。

    怎么就，死了？

    “男子漢大丈夫的，哭什么哭，不嫌丟人??？”

    何叔的聲音很近很近，就在陳舟跟前。

    陳舟抬頭，看見一臉慘白的何叔，頓時(shí)哭得更大聲。

    何叔嘆了一口氣，蹲下來，伸手想拍他的肩膀，卻錯(cuò)開了。

    他驚訝的望著自己的手：“啊，真的是人鬼殊途，我碰不到你了?！?/br>
    陳舟哭聲小了，抽泣地看著他：“你為什么不往岸上游？你是不是傻？！”

    “有你這樣說話嗎？”何叔瞪了他一眼，“我當(dāng)時(shí)身體狀況撐不到我游到岸邊，那小兔崽子就得和我一起死?！?/br>
    陳舟沒吱聲，吸了吸鼻涕。

    何叔也學(xué)陳舟坐在他一旁，開著玩笑：“別傷心嘛，我也算是死得其所。”

    “我老早前就在想我這么英俊的人會以什么方式死去，想了各種死法，萬萬沒想到是溺水而死。”

    “不過為了救人壯烈犧牲，我也覺得值了?！?/br>
    陳舟悶著聲音，轉(zhuǎn)頭看他：“那川田花花幼稚園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會有新的校長來接任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工資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這個(gè)月的我不是提前給你了嗎？你可不要無理取鬧啊！”

    “那吳姐怎么辦！”

    何叔這會兒頓時(shí)放了氣，垂下眼睛：“她會遇到更好的人?！?/br>
    “可她就喜歡你??！”

    “那我能怎么辦？借尸還魂嗎？還是上演人鬼情未了的戲碼？”

    陳舟閉上了嘴。

    他現(xiàn)在只是無法接受這個(gè)事實(shí)。

    他妄想留住何叔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。”

    明明是應(yīng)該陳舟來安慰何叔的，怎么現(xiàn)在反過來倒成了何叔安慰陳舟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舍不得你?！?/br>
    何叔輕輕一笑：“人總要死的，我又不是拋下你了。你放心，我還是會時(shí)不時(shí)回來看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過一般白天我出不來，等晚上吧，晚上我可以到你家里和你聊天?！?/br>
    “看，我是不是對你很好！”

    陳舟：……我覺得有點(diǎn)嚇人。

    何叔抬手看了眼腕表，對陳舟笑了笑：“時(shí)間到咯，我該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去哪兒？”

    “往死?！?/br>
    陳舟皺眉，突然想起老婆婆和自己說的話：“你是去馬路盡頭？”

    “咦，你知道？”

    陳舟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何叔突然嚴(yán)肅地對他說：“相反的那一頭，往生。你要記住?！?/br>
    陳舟一愣，忽然想起老婆婆也和自己說過。

    還未等他發(fā)問，就看見落雪的天空破出了一道光。

    灰蒙蒙的天此時(shí)就像龜裂一樣，出現(xiàn)很多裂痕，其中一塊似乎墜落下來，透出刺眼的光芒，將陳舟照的睜不開眼。

    “叔叔……叔叔？”

    是樂樂的聲音。

    陳舟低頭張開眼睛，發(fā)現(xiàn)樂樂牽著自己的手，一臉疑惑的看著他。

    陳舟急忙抬頭四處觀望。

    湖邊哄鬧的人群已經(jīng)散去，只有幾個(gè)大人對著就上來的小孩子忙里忙外。

    何叔的尸體變成一道細(xì)碎的光散開，再也難尋蹤跡。

    樂樂問：“叔叔你在看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