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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歷史小說 - 長公主在線閱讀 - 第217節(jié)

第217節(jié)

    李蓉看著他,似如看一個(gè)舊友,帶了憐憫和悲傷。

    蘇容卿看著李蓉的目光,他喘息著,最后,也只問:“殿下,一定要,改制嗎?”

    “一定要?!崩钊乜隙ɑ卮?,“我希望,這世間,再也不要弘德和蕭柔?!?/br>
    “我也希望,這世間,再也不要上一世的阿雅、蘇容華、你、我、我父皇、母后、謝蘭清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用冠冕堂皇的話,遮掩吃人的事實(shí)。人是人,所有感情,所有權(quán)力,都理應(yīng)尊重?!?/br>
    蘇容卿沒說話,他定定盯著李蓉。

    李蓉等著他,好久后,他顫抖出聲:“世家最大之爭,在于嫡庶?!?/br>
    李蓉沒想到最后蘇容卿最后的道別,居然是這個(gè),她愣了愣,隨后就聽蘇容卿看著她,輕聲開口:“殿下,我從未想過害你,我一直希望,您能過的好?!?/br>
    “哪怕是和裴文宣在一起,”他笑起來,“都要過得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重生回來,沒有求親,不是因?yàn)榕橙?,是我知道,你喜歡他,也知道,我害了你,而且,我要?dú)⒗畲ǎ阋膊粫?huì)原諒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阻止你建督查司,是世家強(qiáng)大,我不希望你受到威脅?!?/br>
    “北燕塔上求親,”蘇容卿輕輕喘息,他不敢眨眼,他怕每一眼都是最后,他用盡全力,艱難開口,“也是因?yàn)?,世家欲?qū)逐殿下出華京,我以為裴文宣死了,殿下與朝廷賭局輸了,唯一能保住殿下的辦法,就是用蘇氏身份為殿下求一個(gè)人情,并非,特意冒犯。更非,趁人之危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?!?/br>
    李蓉有些沙啞,垂下眼眸,蘇容卿笑起來,他看著她,許久,他費(fèi)盡力氣,從袖中取出一把灑金小扇。

    “這是,山崖那夜,殿下落下的?!?/br>
    蘇容卿抬手交到李蓉手中:“我本想,偷偷藏著,最后,還是得交還殿下。”

    一如他這份心意。

    本想長久的放在心里,誰都不打擾,誰都別知道??傻阶詈笠豢蹋K究還是個(gè)普通人。

    李蓉低頭看著手中的小扇,并不出聲,蘇容卿端詳她,好久后,他顫著聲,充滿期盼,又全是絕望:“我心悅殿下?!?/br>
    李蓉手上一僵。

    這是兩輩子,他頭一次說這句話。

    “十二歲,御書房前初見,”他眼里帶了眼淚,“我便心悅殿下。一輩子,兩輩子,獨(dú)愛殿下。”

    李蓉得這話,她也不知道為什么,就覺眼眶酸澀。

    她點(diǎn)點(diǎn)頭,算做知道。

    蘇容卿見她的模樣,溫和笑起來:“殿下,這一世,過得好嗎?”

    “好的?!崩钊貑÷曢_口,“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蘇容卿點(diǎn)頭,“我也放心了?!?/br>
    “殿下,”裴文宣走到李蓉身邊,扶起她,“莫要蹲得太久?!?/br>
    李蓉應(yīng)了一聲,由裴文宣扶起來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裴文宣低聲開口,李蓉點(diǎn)頭,兩人相伴相扶,往外走去,走了沒幾步,李蓉突然頓住腳步,她回過頭來,看向蘇容卿:“容卿,”她看著他,好似和朋友分享某個(gè)喜悅的消息,“我有孩子了?!?/br>
    蘇容卿愣了愣。

    他驟然想起,上一世的李蓉,最大的遺憾。

    她常說起孩子,那是他們的痛苦。

    也就在這一刻,他終于清楚知道,她真的過得好,和上一世不一樣。

    他笑起來,點(diǎn)頭道:“好,容卿,恭喜殿下?!?/br>
    說著,他艱難起身,看向裴文宣:“裴公子,能否勞煩您,”他抬手,指向邊上放著的一把琴,“我想為殿下,奏最后一曲?!?/br>
    裴文宣點(diǎn)頭,放開李蓉,去為他取了琴。

    將琴放在蘇容卿面前時(shí),他又放了兩瓶藥。

    “今日之后,蘇容卿就死了?!?/br>
    蘇容卿愣了愣,裴文宣站起身,起身之時(shí),仿佛是不注意一般將燭火拂到地上。

    火舌舔舐地上的輕紗,裴文宣轉(zhuǎn)身離開,他走到李蓉身邊,抱著李蓉的肩頭。

    李蓉被他攬著,兩人一起往前走。

    蘇容卿轉(zhuǎn)過頭,看著旁邊的升騰起的火,好久之后,撥弄了第一聲琴弦。

    李蓉聽著身后響起琴聲,她沒有回頭,他們兩個(gè)人在一起,一起離開了這份過往。

    等他們走出來時(shí),火已經(jīng)燒起來了。

    李蓉背對(duì)著未央宮站在庭院,聽著里面的《歡相送》。

    一首很短的送別曲,輕快又美好。

    琴聲和火焰燃燒的噼里啪啦聲交雜,李蓉靜靜站在門口,直到琴聲停了,她才轉(zhuǎn)過頭去,看見那已經(jīng)徹底燃起來的未央宮。

    她看了很久,裴文宣就靜靜等著。

    等了許久后,李蓉回過神來,她提步往前,似是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一般,只道:“走吧?!?/br>
    兩人走了沒幾步,就看蘇容華急急忙忙沖了進(jìn)來,一進(jìn)院中,見已經(jīng)燒起來的未央宮,他愣了愣,慌忙上前,裴文宣一把攔住蘇容華,急道:“蘇兄!里面危險(xiǎn)!”

    “容卿是不是在里面?”蘇容華滿臉驚慌,“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蘇容卿在里面?”

    上官雅追進(jìn)來,聽到蘇容華的話,趕緊詢問,李蓉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只道:“人已經(jīng)沒了,進(jìn)去也就是送死,走吧?!?/br>
    說著,李蓉便往外走去,蘇容華聽著李蓉的話,愣愣看著大火,眼里全是震驚和痛苦。

    上官雅到他面前,聲音很低:“我同你說件事?!?/br>
    蘇容華不聽,上官雅抿了抿唇:“未央宮有密道,我知道出口在哪里,現(xiàn)下蘇容卿若還在里面必死無疑,若出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上官雅抬眼看他:“他就活著?!?/br>
    火焰淹沒未央宮宮頂,李蓉背停住步子,和裴文宣一起回頭。

    寢宮之內(nèi),李明被大夫環(huán)繞,他終究是沒撐到李蓉回來,慢慢閉上眼睛。

    李川站在床榻前,聽御醫(yī)顫抖著哭喊出那一句:“殿下,陛下……駕崩了?!?/br>
    他沒說話,他靜靜看著,好久,他啞著聲,遣退眾人。

    眾人出去,合上大門,獨(dú)留著荀川,站在李川身后。

    “為什么不走?”

    李川沙啞出聲。

    “殿下說,讓我片刻不離守著您?!?/br>
    李川沒有說話,他感覺那個(gè)無聲站在身后的人。

    他一步一步往前,跪在龍榻前,握住李明蒼老的手,輕輕抵在額間。

    他聽清李明最后一句話了。

    他說,對(duì)不起。

    李明駕崩的消息很快傳來,李蓉聽了,也就只是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而后她便轉(zhuǎn)身,漫無目的往前走。裴文宣就走在她身側(cè),隨著她一起往前。

    他們兩一直沒說話。

    已經(jīng)徹底靜下來的皇宮,宮人陸續(xù)出來打掃積雪,他們兩走在一起,肩并著肩,衣袖摩擦。

    走著走著,也不知是誰先伸出手,在衣袖之下,悄無聲息拉上對(duì)方。

    那從手間傳來的力量,無形給予著雙方支撐。

    李蓉聽著踏雪之聲,她突然覺得,這條路她能好好走下去。

    走得很遠(yuǎn),很好,很長。

    康興二十年冬,jian妃蕭氏聯(lián)合世家作亂,謀害帝王于宮中,史稱康興宮亂。

    長公主平樂攜駙馬等人平定叛亂,輔太子李川登基,改年號(hào)德旭。

    傳位這位新君并無治國之才,喜好玩樂,先帝知兒甚深,臨去之前,特賜平樂公主為監(jiān)國長公主,輔助監(jiān)國。原吏部尚書裴文宣,擢為右相。

    登基當(dāng)日,群臣入殿,恭候著皇帝出席,然而等候許久,也只等來了一道圣旨,和一只仙鶴。

    帝君心不在朝政,登基當(dāng)日,便宣布由仙鶴代替自己臨朝,他要修仙問道,以求早日飛升。朝政事務(wù),轉(zhuǎn)交由長公主處理。

    在場人都不敢說話,只有新任的右相裴文宣,當(dāng)即跪下,朝著仙鶴行了個(gè)大禮。

    至此之后,朝政由長公主一手接管。

    長公主做事雷厲風(fēng)行,她上任之后,迅速處理了康興宮亂所有相關(guān)人員,參與謀逆者斬首流放,相關(guān)家人均逐出華京。

    叛賊蕭肅領(lǐng)兵作亂,也被秦臨領(lǐng)兵平息。

    朝廷開始正常運(yùn)轉(zhuǎn)起來,李蓉忙得不可開交,哪怕有裴文宣幫著,也常常早出晚歸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過了幾日,裴文宣突然告訴她,蘇容卿出殯之日到了。

    李蓉愣了愣,裴文宣走到她身后,給她取了披風(fēng):“畢竟是多年故人,去送送吧?!?/br>
    李蓉身子不方便上山,和只和裴文宣登門,給蘇容卿上了柱香。

    蘇容卿沒有尸首,在宮里燒成了灰,蘇容華便給他以衣冠下葬。

    李蓉過來,蘇容華親自領(lǐng)著李蓉和裴文宣參觀蘇府,一面走,一面給兩人講著蘇容卿小時(shí)候的事。

    “小時(shí)候我不聽話,父親看在眼里,知道我養(yǎng)廢了,就對(duì)容卿嚴(yán)加管教。他每日清晨,都要在祠堂前背一遍家訓(xùn)。每日都要聽父親強(qiáng)調(diào)一遍,他是少家主,當(dāng)以蘇氏興衰,為人生最重要之事?!?/br>
    蘇容華領(lǐng)著李蓉和裴文宣走過小橋,來到祠堂。

    祠堂前燭影綽綽,蘇家牌位陳列在上方。

    最新的那個(gè),便是蘇容卿。

    蘇容華停在祠堂面前,他看著祠堂,好久后,低啞出聲:“是我害了他?!?/br>
    若他年少不逃避,能抗?fàn)幍降?,蘇閔之就不會(huì)這樣苛責(zé)于蘇容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