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，趙無憂醒來的時(shí)候，房間里只剩下素兮和奚墨，穆百里不知何時(shí)已經(jīng)離開。眼底的光掠過一閃即逝的晦暗，耳畔是奚墨欣喜之音。

    “公子？公子你醒了？”奚墨欣喜若狂，“謝天謝地，公子總算沒事了！”語罷，奚墨與素兮一道跪在床前行禮。

    “卑職失職，請(qǐng)公子恕罪?！彼刭飧┦住?/br>
    趙無憂抬了一下手，示意二人起身，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夜里，那模糊而又不太真實(shí)的真心之談。

    素兮如釋重負(fù)，“多謝公子！”

    趙無憂想坐起身來，卻被素兮當(dāng)即摁住，“溫大夫吩咐，公子傷得太重必須躺著靜養(yǎng)，暫時(shí)不能起身，否則傷口開裂后果不堪設(shè)想?！?/br>
    聞言，趙無憂只能繼續(xù)躺著，事實(shí)上她最討厭的便是床榻。

    小時(shí)候動(dòng)不動(dòng)的靜養(yǎng)，讓她最是厭惡纏綿病榻。

    “云箏呢？”屋子里沒見到云箏，趙無憂瞧了面露難色的奚墨一眼。

    奚墨俯首，沒敢吭聲。

    “穆百里動(dòng)手了？”用腳趾頭猜，也能猜得到。

    奚墨看了素兮一眼，素兮凝眉，“千歲爺動(dòng)了手，云箏重傷?！?/br>
    “趙無極呢？”她問。

    “跑了！”素兮斂眸。

    趙無憂輕嘆一聲，“這事跟云箏沒關(guān)系?！?/br>
    素兮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“正是因?yàn)槿绱?，卑職才敢從千歲爺?shù)哪_下救走云箏，否則依著東廠的行為作風(fēng)，云箏會(huì)生不如死。”這詔獄一百零八種刑罰可不是鬧著玩的。

    “讓溫故過去一趟?！壁w無憂開了口，奚墨才敢應(yīng)聲。

    第390章 寂靜歡喜（2）

    眼見著奚墨離開，素兮才道，“公子還要繼續(xù)嗎？”

    “趙無極已經(jīng)跑了，可想而知事情還在繼續(xù)。我要知道無極宮的背后，到底是誰在cao縱?！壁w無憂瞇起危險(xiǎn)的眸子，“素兮，我有一種莫名的危機(jī)感，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后盯著我。”

    素兮一怔，“公子的意思是，那無極宮的幕后黑手，一直都在咱們周圍？”

    趙無憂搖頭，“這我不敢肯定，我只是有種直覺。趙無極不過是個(gè)引子罷了，真正的幕后黑后一直沒有現(xiàn)身。那人利用了趙無極心中的恨，從丞相府入手，從我入手，真當(dāng)其心可誅?！?/br>
    “無極宮的幕后黑手？”素兮蹙眉，“他們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煉制活人蠱，cao控京城里的女子，你還不清楚他們想要干什么嗎？”趙無憂面白如紙，“他們的心太大，要得太多太多?！?/br>
    “要大鄴的江山？”素兮駭然。

    趙無憂闔眼，“這幫鼴鼠！早晚我得把他們都揪出來，好好的暴曬三天三夜。這幫見不得人的東西，實(shí)在可恨！”她在無極宮身上已經(jīng)栽了好幾個(gè)跟頭。

    素兮抿唇，“公子身上有傷，還是養(yǎng)身子要緊，這一次如果不是公子福大命大，這趙無極怕是已經(jīng)得手了?！闭f到這兒，素兮突然低頭一笑。

    “你笑什么？”趙無憂狐疑的望著她。

    “卑職想起了奚墨的那些話，是故有些忍俊不禁。”素兮別有深意的笑著。

    趙無憂想了想，素兮的眼神不太對(duì)勁，這話約莫是她頓了頓，并不打算繼續(xù)追問下去。反倒是素兮耐不住了，“公子為何不問？”

    “沒什么可問的?！彼⑽Ⅱ槠鹫菩?，仿佛記起了某人的掌心溫度。

    “就算公子不想聽，卑職也得說。”素兮輕嘆一聲，面色倒是有些沉重，“奚墨說，陣法被破的之后，千歲爺抱著渾身是血的公子，就像個(gè)瘋子似的在云安寺里跑。千歲爺?shù)难劬κ羌t的，仿佛染了血，如同他衣服上沾染的公子的血。”

    “最后還是溫故過來，才算把公子從千歲爺?shù)膽牙飱Z下來救治。而此之后，千歲爺便一直守在門外，不曾離開過半步。卑職聽說千歲爺此人身有潔癖，可奚墨卻說千歲爺穿著染血的袍子，愣是在公子的房門外站到了半夜?！?/br>
    “公子，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？千歲爺守在外頭，卻沒有勇氣進(jìn)門。直到最后還是陸國(guó)安寬慰了千歲爺，他這才進(jìn)得房間，然后便守著公子的床榻不肯走。便是那溫故回去之后，還跟奚墨叨叨了兩句，說是千歲爺何等的霸道，愣是占了公子不放?！?/br>
    說到這兒，素兮停了一下，望著沉默不語的趙無憂，壓低了聲音道，“公子明白卑職的意思嗎？”

    趙無憂低頭一笑，沒有做聲。

    素兮繼續(xù)道，“公子，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素兮，你說我和他能在一起嗎？”趙無憂猶豫。

    “卑職還是第一次見到，公子猶豫不決的樣子?！彼刭怩久?。

    趙無憂長(zhǎng)嘆一聲，“若我獨(dú)善其身倒也罷了，偏生得我是相府公子，是禮部尚書。我爹不在京中，我尚且可以自由做主，若我爹回來，你覺得我還有多少權(quán)力？”

    素兮低頭不語，這確實(shí)是個(gè)問題。

    趙嵩乃是當(dāng)朝丞相，一旦歸來，早前托在趙無憂手中的朝政大權(quán)，趙嵩必定會(huì)全部收回?？v然是自己的獨(dú)子，趙嵩也未能給予全盤信任，這大概就是趙嵩能一步步的走到今時(shí)今日地步的根本原因。

    從不信任身邊的任何人，老謀深算得只相信自己。

    “那公子是要放棄嗎？”素兮問。

    趙無憂笑了笑，“我這副身子骨，想來也不能身居高閣太久，大不了早早的解甲歸田。從我穿上男兒裝的那一瞬，我便知道自己此生是要孤獨(dú)終老的。可是素兮，孤獨(dú)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，它會(huì)把人變得瘋狂。人是群居動(dòng)物，無法接受孤獨(dú)的死去。”

    素兮睨了她一眼，“只怕相爺不肯?！?/br>
    “他必定是不肯的，不過兒大不由娘。”趙無憂輕咳兩聲，許是觸動(dòng)了傷口，當(dāng)即疼得蜷起身子，額頭上微微滲出薄汗來。

    驚得素兮慌了神，“公子？卑職去找溫故?！?/br>
    “沒事！”趙無憂攔著她，“溫故還得照顧我母親，不必去了。若是擾了娘的休息，反倒是我做女兒的不是?！痹S是疼她稍緩，趙無憂這才抬了頭平緩的吐出一口氣，一張臉更是白得厲害。

    驀地，她神情微微一怔，順著趙無憂的視線望去，素兮便看到了走進(jìn)門來的穆百里。

    如今對(duì)于穆百里的出現(xiàn)，趙無憂身邊的人，估摸著都已經(jīng)習(xí)以為常，甚至于都形成了一種默契。

    素兮朝著趙無憂一笑，“卑職告退！”

    說著，也不管趙無憂答不答應(yīng)，當(dāng)即退出房間。

    外頭，奚墨攔著溫故，而陸國(guó)安則感激的望著素兮。

    “他又不是大夫，這青天白日的還敢進(jìn)去，簡(jiǎn)直不知羞?！睖毓是旋X。

    素兮上前，拽著溫故的白胡子便往回走。

    “哎哎哎，放手！”溫故急了，萬一把自己的皮面扯下來可怎么好？

    “礙手礙腳，還放什么手？”素兮輕斥。

    溫故道，“他是東廠的！”

    “知道是東廠的還敢往上湊，你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太長(zhǎng)嗎？”素兮一臉鄙夷，“如今公子都不介意，你介意什么？還有，你一個(gè)大夫做好你大夫的本分便是，管天管地還管得了公子的喜怒哀樂？這世上什么都是虛的，唯獨(dú)快樂才是真實(shí)的?！?/br>
    聞言，溫故輕嘆一聲，“我只怕是易得之事易失去?！?/br>
    “是故你就制造障礙？”素兮蹙眉，“這都什么心思？一個(gè)個(gè)腦袋有坑，趕緊回吧，去看看云箏！如今這云安寺一列的病人，你還有心思在這里墨跡?！?/br>
    溫故探頭去看那緊閉的房門，“也不知在里頭說點(diǎn)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說什么都跟你沒關(guān)系，難不成你要公子對(duì)著你這糟老頭子溫柔以待？”素兮冷嘲熱諷，這股子潑辣勁才是江湖人該有的爽快，“趕緊走趕緊走，免得到時(shí)候千歲爺想起來差了一張人皮毯子，順手剝了你。”

    第391章 寂靜歡喜（3）

    “真是！”溫故罵罵咧咧的離開。

    奚墨感激，“多謝素兮姑娘，不然奴才還真攔不住溫大夫。”

    “這倔老頭?！彼刭鉄o奈，“云箏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沒什么性命之憂，多虧千歲爺腳下留情?！鞭赡溃翱偹阋彩钦讨拥拿^，否則云箏這命怕是要折了去?！?/br>
    “記住公子的話，這次的事情不許跟云箏掛鉤。”素兮吩咐，面色凝重。

    奚墨頷首，“奴才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明白便好！”素兮回頭看了一眼守在門外的陸國(guó)安，卻沒有見到沈言。心頭一盤算便長(zhǎng)長(zhǎng)吐出一口氣，“看樣子，我也該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素兮姑娘要走？”奚墨不解。

    “公子撒了，我得去盯著?！彼刭庾叱鲈鹤樱蝗豢v身一躍，消失在墻頭。

    奚墨輕嘆一聲，這些人走路慣來走墻頭，動(dòng)不動(dòng)飛來飛去，真當(dāng)累得慌。他還是去廚房里盯著公子的藥吧，免得在這里礙著眼睛。

    穆百里坐在床邊望著床榻上孱弱的女子，眼底的光一如既往的淡漠，“看上去氣色不錯(cuò)?！?/br>
    趙無憂扯了唇，突然笑得有些靦腆，“說句好話哄哄我會(huì)死嗎？”

    他道，“你是這樣的人嗎？”

    她想了想，“好像不是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不就結(jié)了?！彼嘀夹模斑@次算你命大。”

    她應(yīng)了一聲，“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？”

    他凝眉望著她，“趙大人饒是病著，也這般嘴上不饒人？果然這嘴皮子是最溜的，本座得好好試試?！闭Z罷，他竟俯身湊了上去。

    趙無憂快速捧著他的臉，“穆百里，朗朗青天，你這般恣意妄為，不怕教人知道你與本官龍陽之好嗎？若是傳到皇帝那兒，不知道千歲爺該如何解釋？一時(shí)不慎，當(dāng)了本官的胯下之寵？”

    穆百里挑眉望她，“趙大人沒有家伙事，就別說大話，來日秋后算賬是要哭著求饒的?！?/br>
    她想起了那日在東廠的一幕，是以臉色微紅，啐罵一句，“不要臉的東西?！?/br>
    他扭頭在她掌心輕輕一吻，“縱然是不要臉，可趙大人看上去卻是歡喜得很呢！”

    “混賬。”她輕嗤，“那日非我所愿?！?/br>
    他又問，“趙大人哪日才能所愿？”

    在多愁善感方面，女人總歸要?jiǎng)龠^男人的。雖不是什么玻璃心，然則該有的思慮卻還是有的。

    趙無憂凝著他深邃的眸，語調(diào)輕柔，“穆百里，你可知出了這云安寺，你我終究是敵人。即便我愿意解甲歸田，閑賦在家，可我爹必定不會(huì)答應(yīng)。我知道你不會(huì)放棄東廠，一如我不會(huì)放棄趙家一樣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追殺扎木托，我便知你出現(xiàn)在大鄴不是偶然，我不想追問你的過去，那是屬于你的秘密。可是有了背負(fù)就不會(huì)放手，你不會(huì)放棄得來的權(quán)勢(shì)地位，否則那些年你不會(huì)在宮闈苦苦掙扎，走到今時(shí)今日地位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在所有人眼里，幾乎是一步登天的代表性人物。我跟你不一樣，我生來便是享受富貴的，且不論我這身子是好是壞。我出身光環(huán)矚目之中，注定無法趨于平凡?！?/br>
    說到這兒，趙無憂頓了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