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坐在床邊，忙不迭扶著趙無憂靠在床榻上，“趙愛卿為了朝政廢寢忘食，誰知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造次，實(shí)在是可惡至極?！?/br>
    “無極宮之徒，窮兇極惡，還望皇上早些處置。免得這些惡徒，不知又要犯下怎樣的惡事?！壁w無憂白了一張臉，話語間極盡孱弱之力。

    皇帝憤然，“朕絕不姑息，但凡京中內(nèi)外有官員敢涉及此事，朕定斬不饒?！?/br>
    “多謝皇上！”趙無憂輕咳兩聲。

    皇帝望著趙無憂身穿中衣，緊掩著被褥的模樣，感覺她就像個(gè)紙片人似的。她靠在軟墊上，發(fā)髻依舊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。若不是一張臉白得嚇人，倒是與平素所差無幾。

    然則她平素穿衣特意多穿幾件，能讓自己看上去稍顯臃腫一些。然則此刻未能來得及準(zhǔn)備，只是裹了胸微微蜷著身子，是故看上去越顯單薄。

    “趙愛卿似乎是瘦了不少?！被实鄱嗽斨w無憂良久，才冒出這么一句話。

    趙無憂一愣，“臣這些日子身子不適，約莫是有些瘦了吧！”

    皇帝的視線落在趙無憂緊抓被褥的纖纖十指之上，“早前朕怎么沒發(fā)現(xiàn)，趙愛卿這雙手，生得比后宮的女子都要好看幾分？”他說得婉轉(zhuǎn)。

    “皇上有所不知，微臣自小身子不好，是故長(zhǎng)年累月以藥石維繼，沒做過什么粗重的活。福兮禍依之，福禍相依，約莫便是這樣的道理?！彼故锹渎浯蠓剑瑳]有半點(diǎn)想藏著掖著的心思。

    若是她小心翼翼，反倒惹人懷疑。

    皇帝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繼而輕嘆一聲站起身來，“趙愛卿好好休息，那些事兒朕會(huì)讓人處理的。包括云安寺附近的，朕以后也會(huì)讓人嚴(yán)密把守，不許任何人擾了夫人的安寧?！?/br>
    “謝皇上恩典，微臣替母親謝皇上。”趙無憂俯身行禮。

    “罷了罷了，你自己的傷還沒好?！被实圯p嘆，“聽說這次傷得不輕?！?/br>
    趙無憂低頭一笑，“皮外傷罷了，微臣扛得住?！?/br>
    “就沒見你扛不住過?！被实蹮o奈，“朕知道趙愛卿為家國天下勞心勞力，只不過也該好好的珍惜自己。這朝堂之事還有內(nèi)閣和東廠，這段時(shí)日趙愛卿好好休息?！?/br>
    趙無憂謝恩，也不多說什么，對(duì)于皇帝的囑咐，都是含笑謝過?？礃幼幼约菏軅?，倒是惹得有些人覺得，這是個(gè)好時(shí)機(jī)了？

    若是覺得傷了身子便是傷了根本，那這些廢物未免也太小看她趙無憂了。

    驀地，皇帝突然握住了趙無憂的手，驚得趙無憂的眼皮子陡然上揚(yáng)，半晌沒會(huì)過意來。

    第396章 定情信物（3）

    “趙愛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。”皇帝凝眉望著她。

    趙無憂想抽回手，奈何皇帝捏得有些緊，當(dāng)即賠笑道，“回皇上的話，微臣并非走神，只不過這身上有傷，難免疲乏倦怠。微臣這條命是從鬼門關(guān)拽回來的，是故微臣失儀，還望皇上恕罪。”

    “朕平素倒是沒有發(fā)現(xiàn)，趙愛卿這手怎么一直都冷冷的？”皇帝凝眉，“可有什么訣竅？”

    趙無憂一愣，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朕覺得這女兒家的手涼涼的，倒是怪讓人心疼的，可后宮的女子慣來抱著暖爐坐在暖閣里，一個(gè)個(gè)捂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。有時(shí)候朕都覺得她們身上的溫度不屬于自己本身，誠然無趣?！闭Z罷，皇帝輕嘆一聲，松開了趙無憂的手，“所以朕想問一問，趙愛卿可有什么訣竅？”

    這荒謬之論，趙無憂只覺得心中尷尬，她哪有什么訣竅，唯一的訣竅便是身子不好。難不成，要皇帝的后宮都擠進(jìn)一群病秧子，如此一來一個(gè)個(gè)后妃面色蒼白，身子冰涼。

    趙無憂輕嘆一聲，“皇上說笑了，只要皇上一句話，諸位娘娘想來都愿意走出暖閣。手涼只能說明微臣的身子不太好，著實(shí)不是什么好事。若是可以，微臣倒是寧愿每天都暖暖的，不至于這般畏寒怕冷?！?/br>
    皇帝想了想，好像是這個(gè)理兒，便也沒有再糾結(jié)什么。

    反正趙無憂這手雖然生得好看，可他也摸過了握過了，倒也圓了這份心思。此刻又沒有喝醉酒，腦子里還算清醒。

    “那朕先行回宮，趙愛卿可要好生將養(yǎng)著?！被实燮鹕怼?/br>
    趙無憂俯身，“恭送皇上?！?/br>
    皇帝回眸望著伏跪在床邊，面色蒼白的趙無憂，總覺得這屋子里有些怪怪的，可到底是哪兒不對(duì)勁，他自己也說不出個(gè)所以然來。大概是宮里住了太久，對(duì)宮外的一切都心生怪異吧！

    思及此處，皇帝輕嘆一聲，抬步朝著外頭走去。

    走到門外，皇帝又回頭瞧了一眼敞開的房門。

    小德子壓低了聲音，“皇上，您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朕怎么覺得這尚書府里總出事？”皇帝蹙眉，“難不成是趙愛卿身子不好，以至于尚書府內(nèi)陰氣太重？這可不行，回去之后朕得讓道長(zhǎng)想想法子?！?/br>
    小德子笑道，“皇上仁厚，實(shí)乃大鄴明君?！?/br>
    皇帝自然是喜笑顏開，“你這張嘴啊，朕早晚得給縫上，光撿好聽的說?！?/br>
    走出尚書府，皇帝猶豫了一下，這都出來了，要不要去東廠看看？轉(zhuǎn)念一想，皇帝又黑了臉，好像是生了悶氣，快速鉆進(jìn)了鑾駕里，沖著外頭道一句，“回宮?！?/br>
    小德子眼珠子一轉(zhuǎn)，便知道皇帝這是什么意思。拂塵輕甩，扯著尖銳的嗓子喊道，“起駕回宮?！?/br>
    這一幕自然沒能逃過奚墨的眼睛，這些年他跟著趙無憂，也算是學(xué)了不少察言觀色的本事，瞧著皇帝這副模樣，估摸著是念及了東廠的那位。

    思及此處，奚墨快速轉(zhuǎn)回。

    “公子，皇上走了。”奚墨俯首。

    趙無憂靠在軟墊上，眸色涼涼的，“沒去東廠?！?/br>
    “是！”奚墨頷首。

    趙無憂揉著眉心，“這是吃不著天鵝rou，干脆眼不見為凈呢！”

    奚墨斂眸，剛要開口說話，卻聽得外頭一聲悶響，急急出門。乍見云箏跪在門外，奚墨面色一緊，“云箏？你怎么過來了？你的身子不好，公子準(zhǔn)你歇息，你就不必來了。”

    云箏跪在外面磕頭，“奴婢給公子請(qǐng)安?！?/br>
    屋子里是能聽到云箏的聲音的，趙無憂面無表情的斂眸，沒有吭聲。

    云箏還是伏跪在地，沒有起身。她自身也有傷，雖然養(yǎng)了兩日有些好轉(zhuǎn)，然則終究也是傷的不輕，畢竟還是穆百里下的腳。

    奚墨無奈進(jìn)門，朝著趙無憂行了禮，“公子，云箏不肯回去?！?/br>
    長(zhǎng)長(zhǎng)吐出一口氣，趙無憂掖好被角，“讓她進(jìn)來！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奚墨俯首。

    云箏進(jìn)去的時(shí)候，一張臉蒼白得厲害。瞧著趙無憂躺在床榻上，整個(gè)人虛弱至極的模樣，更是微微紅了眼眶。奚墨退出去，不敢在屋子里待著，去外頭守著。

    撲通一聲跪地，云箏泣聲，“奴婢謝公子不殺之恩。”

    “殺你做什么？是我自己出了岔子?！壁w無憂輕嘆，“起來吧，你自己身上也有傷，一直跪著也不能改變什么?！?/br>
    云箏落淚，“是奴婢思慮不周，是奴婢未能”

    “罷了！”趙無憂打斷了她的話，“我讓你起來，你便起來?！?/br>
    云箏愣了一下，起身拭淚，“公子的傷，可有好些？奴婢問過了溫大夫，說是、說是挨了兩刀，如果不是公子福澤深厚，只怕后果不堪設(shè)想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倒不是福澤深厚，只是隱約覺得有什么在護(hù)著我?！壁w無憂嗤笑兩聲，“你呢？”

    “奴婢很好?！痹乒~紅著眼眶，擔(dān)慮的望著趙無憂。

    趙無憂面色蒼白，不過這臉上倒是沒有往日里的憔悴之色，而是多了幾分溫和，“那便繼續(xù)吧！”

    眉睫陡然揚(yáng)起，云箏不敢置信的望著趙無憂，“公子，奴婢、奴婢”

    “你不愿嗎？”她問。

    云箏淚如雨下，“奴婢不敢再拿公子做賭注，這一次已經(jīng)是命懸一線，若、若還有下一次可如何得了？奴婢寧死都不愿再讓公子受傷，還望公子收回成命！”

    語罷，云箏跪在地上磕頭，“請(qǐng)公子責(zé)罰?！?/br>
    趙無憂面無表情的揉著眉心，“云箏，你跟著我十多年，算是與我一道長(zhǎng)大的。我是什么脾氣你還不清楚嗎？莫再說這樣的胡話?！?/br>
    云箏抬頭，面上滿是淚痕，“公子？”

    “不過是挨了兩刀罷了，我又沒死?！壁w無憂扭頭看她，“我都不怕，你怕什么？該走的路都得走一遍，你才知道這黃泉路長(zhǎng)得什么模樣。若是畏首畏尾，我這趙家門第能走到今時(shí)今日的地位嗎？”

    “云箏，在我這里沒有退縮二字，也退不得。生或者死，你自己選擇。你也算是跟著我一場(chǎng)，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。我給你機(jī)會(huì)，你自己看著辦！”

    第397章 定情信物（4）

    云箏行了禮，“奴婢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去領(lǐng)罰吧！”趙無憂斂眸。

    “是！”云箏垂眉順目的退出了房間。

    門外，奚墨一愣，“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公子原諒我了?！痹乒~只留下這句話，便去了刑房。

    二十棍對(duì)成年男子來說，也算是重罰，何況是云箏這樣的弱女子。好在人人都知道云箏是趙無憂身邊的隨婢，下手的時(shí)候也是留了分寸的。否則這二十棍下來，云箏非死不可。

    饒是如此，她也被打得暈死過去，最后是被人抬回房間的。

    含音得知趙無憂遇刺，險(xiǎn)些就此死去，對(duì)無極宮更是恨到了極處。若不是她自己身子孱弱，此刻必定已經(jīng)沖出尚書府，勢(shì)必要那些狗賊死無全尸。

    不過溫故提醒含音，這趙家的老丞相要回來了，若不想給尚書府惹麻煩，還是不要恣意妄為的好，免得到時(shí)候丞相一發(fā)火，想必連趙無憂都保不住她。

    含音想了想，覺得也是在理。

    說起來這趙丞相還是自己的公公，她的確該安分守己，免得到時(shí)候趙無憂不好做人，當(dāng)了夾心餅干。聽聞這趙嵩趙丞相極是厲害，殺伐決斷從不猶豫。雖然是文官出身，卻能行武官之雷厲風(fēng)行，可見斷斷不是個(gè)簡(jiǎn)單的人物。

    能扶持當(dāng)今圣上，弒兄奪位登上大寶，又豈是簡(jiǎn)單的角色。

    京城里一掃之前的陰霾，如今倒是有些喜慶之色。宮里頭失去了兩位皇嗣，是故不能大肆cao辦，但該有的喜慶氛圍還是有的。再加上千歲府已經(jīng)督造完畢，在原來提督府的基礎(chǔ)上擴(kuò)建和修葺，就等著月底的時(shí)候九千歲娶千歲夫人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的入府。

    這半月光景，穆百里隔三差五的爬墻頭，總是夜入而來，日出而歸。時(shí)日久了，便是趙無憂都覺得自己是招惹了某只山精妖怪，以至于玩了一通聊齋。

    她有時(shí)候也想著，穆百里這一次是不是認(rèn)真的？

    若然是逢場(chǎng)作戲的虛以為蛇，那自己豈非輸?shù)锰珣K？被他循循善誘，一味的泥足深陷?？稍绞沁@樣想著，腦子越是滿滿都是他。有時(shí)候，已然到了瘋癲的狀態(tài)。約莫是初戀最是迷人心，這懵懂的豆蔻芳華，未經(jīng)人事不諳悲歡離合之苦，是故便覺得甘之如飴。

    宮里頭如今平靜得很，宮外頭倒是熱鬧非凡。

    雪蘭站在偌大的門庭之前，仰頭看著匾額上的“千歲府”三個(gè)字，只覺得跟做夢(mèng)似的。她的傷已經(jīng)好得七七，只不這右手是再也無法復(fù)原了。

    王少鈞跟在雪蘭身后，“你若不愿”

    還不等他說完，雪蘭驟然回眸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，“我說過，你敢亂嚼舌根，我便讓你生不如死?！?/br>
    聞言，王少鈞不敢吭聲。

    她能容他跟著來千歲府已然是不易，他再敢鬧出事來，就別怪她不客氣。這千歲府內(nèi)，喜氣洋洋的，到處是紅綢，到處是大紅燈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