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男人也在短暫的錯愣后反應(yīng)過來，但他并沒有顧忌周圍的環(huán)境，反倒跟被激怒了一樣，眼睛死死盯住穹蒼，朝她追過去。

    穹蒼回頭，看見兩人瞬間拉近的距離，驚訝于這人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外強(qiáng)中干，索性停下腳步，蓄力將拖把朝對方頭上砸去。

    中年男人這回沒有躲避，而是抬手硬生生格擋住。不銹鋼與他手臂上的骨頭發(fā)出沉悶的撞擊聲，他卻似乎感受不到疼痛，直接用另外一只手掐上了穹蒼的脖子。

    穹蒼來不及錯愕，一股穿刺般的劇痛已經(jīng)襲來，剎那間，她甚至感覺自己脖頸處的骨頭發(fā)生了錯位。

    兩人離得近了，穹蒼鼻尖聞到一股濃烈的煙草臭味，還有一股復(fù)雜的腥臭味，她忍著疼痛，勾指在對方臉上狠狠抓了一道。

    中年男人只偏了下頭，手指依舊如鋼鐵一般不撼動絲毫。眼神里閃動著瘋狂，張口吐出一股渾濁的氣息。

    “殺了你……我要?dú)⒘四悖∧阆牒λ牢?，我就殺了你！?/br>
    絕了。

    這絕對是個吸大了的癮君子。

    穹蒼蓄力朝對方的下體用力踢了一腳，這次對方終于松開手。

    穹蒼順勢跌坐到地上，胸腔難以呼吸，掙扎了幾次無法站起，只能四腳并用地努力逃開，余光間就看見中年男人躬著身，在疼痛麻木之后，從腰間抽出了一把泛著冷光的刀。

    不遠(yuǎn)處已經(jīng)靠近的路人見狀驟然停住腳步，并重新朝后退了一點(diǎn)。

    穹蒼：“……”別呀，大哥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“穹蒼？穹蒼！”

    賀決云只聽見幾聲沉重的撞擊聲，之后任由他怎么呼叫，對面都沒了回應(yīng)。

    他內(nèi)心有種強(qiáng)烈不詳?shù)念A(yù)感，心臟因?yàn)榛艁y而開始充血跳動。他丟下手機(jī)，按下車內(nèi)的一個按鈕，急切道：“馬上定位穹蒼的位置！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宋紓拉開椅子的聲音在對面響起，“小jiejie身上有帶什么可以精準(zhǔn)定位的設(shè)備嗎？不然我就用你的通話記錄來定位了?！?/br>
    賀決云：“我要最快的速度！”

    宋紓說：“等我兩分鐘。”

    賀決云咋舌一聲。別說兩分鐘！他沒有兩分鐘！

    賀決云抬起頭，此時他的位置已經(jīng)能夠看見商場的標(biāo)志性建筑了，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應(yīng)該要往哪個方向去。他對著路標(biāo)看了一會兒，紛亂的大腦中電擊似地閃過一條思緒。

    “馬上報警！調(diào)動商場附近所有能調(diào)動的安保人員去外圈進(jìn)行搜尋！幫我搜一條從商場去二號路口最近的步行道路?！?/br>
    他按著耳朵仔細(xì)回憶了一遍，補(bǔ)充道：“應(yīng)該是避開了馬路，背景里十分安靜，沒有汽車鳴笛聲，也沒有行人對話聲?！?/br>
    這次宋紓那邊回復(fù)得很快：“來了，導(dǎo)航上顯示的這條小路，小jiejie目前的定位范圍也符合這條路線?！?/br>
    賀決云掃了眼地圖，立即調(diào)轉(zhuǎn)車頭往最近的入口趕去。因?yàn)闆]時間停車，就近將車停在了一家店門口。

    在他從車上奔下來時，一個戴著帽子，深深低著頭的年輕人正好從小路口走出來，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快速離開。

    賀決云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，感到一種奇怪的熟悉感，然而那也只是一閃而過，沒能讓他多想。他快速移開視線，腳步不停地朝著里面沖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第87章 田芮

    穹蒼看著那刀尖對準(zhǔn)自己，白刃在陽光下反照出刺眼的光線，明白這時候除了自救，沒什么靠譜的人能夠幫她脫困，只能強(qiáng)行忍住喉嗆里的痛意，屏著呼吸，觀察歹徒的動作，以便反擊。

    她的心跳因?yàn)楣┭醪蛔愣_始劇烈震動，大腦卻依舊清醒。在對方對方跑到距離自己一米左右的位置時，看準(zhǔn)角度，一腳撂去。

    這位毒哥雖然力氣很大，但是神智已經(jīng)不清，對身體的控制也不靈活，這一把摔得結(jié)結(jié)實(shí)實(shí)。他的反應(yīng)著實(shí)遲鈍，不知道是長期吸毒所導(dǎo)致的，還是這一次吸毒過了量，臉磕到地面都不知道抬手去擋，只死死抓著自己的武器。

    路人見他倒地，躍躍欲試地想要上前幫忙制服，可是男人很快站了起來，瘋狂地?fù)]舞起短刀，嘴里胡亂嚎叫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斷句，將圍觀群眾再次嚇退。

    在他最后嘶吼出的兩個字里，穹蒼聽出來了，喊的就是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那這回還真不是……無妄之災(zāi)。

    穹蒼看著機(jī)會，再次朝對方的膝蓋處踢了一腳，把人推得一個趔趄。可惜她的力氣不大，性別差異所帶來的體能差距還是很明顯的，她甚至覺得自己打的根本不是人，而是一具喪尸。

    圍觀的群眾一陣心急，可是畏懼歹徒手里的兇器和他明顯不正常的精神狀態(tài)，躑躅著不敢上前，只在邊上費(fèi)勁地喊道：“快跑啊！快跑！”

    穹蒼心說她要是能跑，還至于躺著？

    接連兩次的失敗，徹底激怒了歹徒，他變得越加癲狂。

    穹蒼按著脖子，想要站起來，喉嚨里一直卡著的那口血隨著她的動作終于噴了出來，連帶著胃液一起涌出，將她的呼吸道灼燒得一片刺痛。

    穹蒼吐得眼前發(fā)黑，自嘲地想自己的墓志銘上也要迎來“英年早逝”四個字，已經(jīng)做好迎接走馬燈的準(zhǔn)備，就聽見一聲重物撞擊的悶聲，中年男人在她面前倒下了。

    周圍有人大聲喝彩：“好！”

    腳步聲雜亂響起，路人紛紛上前幫忙制服。

    以穹蒼的視線角度，只能看見那位熱心市民的一雙馬丁靴。他一腳用力踩在中年男人的手上，迫使后者放開刀。并在歹徒松手之后，快速用腳一踢，把武器踢了出去。

    小刀正好飛到穹蒼的身前，她伸手想要撿起，被一雙素白的手搶先了一步。

    那雙白色帆布鞋的主人撿起刀后，停在她不遠(yuǎn)處，大聲喊道：“你快走??！”

    聽聲音是個女生，似乎是朝著剛才幫她的人喊的。

    穹蒼歪過頭，順著光影望去，視線里一片朦朧。她用力眨了下眼睛，將眼眶里的生理淚水?dāng)D出去，就看見一個背光的男人站在人群中間。

    他戴著一頂鴨舌帽，帽檐深深往下壓去，遮住了他半張臉。下頜骨的曲線在陽光下變得分明，緊繃的唇角叫他看起來頗為嚴(yán)肅。

    ——范淮！

    那熟悉的輪廓瞬間與穹蒼記憶中的半張臉重合。

    雖然她跟范淮見面的機(jī)會不算多，但很肯定這人是就他。許久不見，他似乎有了些變化，氣質(zhì)更加沉穩(wěn)，也更加陰郁了些。

    “范淮……”穹蒼從喉嚨里發(fā)出氣音，連她自己也聽不清自己在說什么，“你居然還在a市？”

    范淮沒有看她，猶豫了下，轉(zhuǎn)身跑開。

    穹蒼當(dāng)即想要朝他追去，卻被身后的女生攔住。那人抓住她的雙臂，低頭問道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穹蒼看著人影消失，垂首搖了搖頭。

    賀決云趕到的時候，穹蒼正試圖從地上站起來。她的脖子上帶著一圈紅痕，五指的痕跡清晰可見。面色白得嚇人，手腳都在輕微發(fā)顫。

    她的膚色原本就偏向蒼白，襯得那一圈紅色的印記尤為猙獰可怖。

    賀決云跑過來，單手托住了她。穹蒼偏頭看了他一眼，遞去一個感謝的眼神，因?yàn)殡y受，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，無聲咳嗽，想把喉嚨里的酸澀咳出來。

    賀決云將她的手掰開，近距離看清她的傷痕，眼神越加冰冷。那五道鮮明的指痕前段，還留下了幾個指甲摳陷的痕跡，已經(jīng)破皮滲出血絲，可見對方下手之狠。

    賀決云手臂緊了緊，將人半抱在懷里。

    很快，附近出來幫忙搜尋的三夭保安以及正在值班的警察聞訊趕了過來。他們看見被按倒在地，正毒癮發(fā)作的中年男人，咬牙罵了一句：“真是瘋了！”

    單看中年男人身上的毒瘡，也知道他是個老毒蟲。幾位警察曾經(jīng)見過他，對他沒半分好臉色，粗暴地給人扣上手銬，架著拖走。

    一位年輕警員過來緊張?jiān)儐枺骸霸趺礃?？要不要我們幫忙送醫(yī)院？”

    賀決云說：“不用了，我有車。來。”

    穹蒼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，然而她一動作呼吸就紊亂，一用力呼吸喉嚨又發(fā)疼，那股勁頭到現(xiàn)在還沒過去。賀決云見她著實(shí)難受，直接將她抱了起來，跟幾人點(diǎn)頭算作招呼，快步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    穹蒼將手臂繞過他的脖子，頭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，隔著外套，聽著他的強(qiáng)有力的心跳聲。她抬起頭，從賀決云嚴(yán)峻的表情里感受到他壓抑的怒意，用手扯了下他的頭發(fā)，結(jié)果賀決云沒什么反應(yīng)。

    賀決云徑直將她放到副駕駛座，剛關(guān)上車門，后車座的車門又被人拉開，一道黑影隨即竄了進(jìn)去。之前站在穹蒼身邊的女生竟然跟了上來。

    賀決云張口欲言，又實(shí)在沒空在她身上浪費(fèi)時間，只能不作理會，踩著油門一路趕往醫(yī)院。

    等到了醫(yī)院，拍了片，仔細(xì)做過檢查，醫(yī)生明確表示說沒有生命危險，賀決云那張帶著殺氣的臉才稍微緩和了一點(diǎn)?？梢坏┢骋婑飞n，又會不自覺緊繃起來。

    穹蒼雖然不方便說話，精神依舊生龍活虎。她強(qiáng)烈要求享受一下吸氧的快樂，在金錢的打動下，醫(yī)生滿足了她的需求。

    于是賀決云一臉無奈地看穹蒼躺在床上研究那兩根纖細(xì)的氧氣管，也終于有時間關(guān)注起那個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做聲的女生。

    那女生穿著很普通的體恤跟小白鞋，模樣像是個樸素的大學(xué)生，年齡應(yīng)該在二十歲上下，眼神很是堅(jiān)毅。

    察覺到賀決云打量的眼神，穹蒼拽了拽他的袖口，在吸引他注意后，來了一通比劃。

    她指了指女生，又指了指自己，然后在脖子處劃了一道線，最后定格在一個點(diǎn)贊上。

    賀決云：“……”對不起，他們的心意并不相通。

    賀決云沖著那女生問道：“是你救了她嗎？”

    女生搖頭，開口的聲音清脆響亮：“是另外一個人?！?/br>
    賀決云正要說話，衣袖再次被人扯住，他低下頭看過去，就見穹蒼用力指了指自己。

    賀決云忍不住道：“我們現(xiàn)在的科技是不允許平板還是不允許紙筆？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么?！?/br>
    穹蒼：“嘖。”這個音她倒是發(fā)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穹蒼拿過平板，在上面打下一句話，并轉(zhuǎn)化成語音讀出來。

    “你不懂精神交流的快樂?！?/br>
    賀決云：“怎么你都不能說話了還是這么惡趣味？”

    穹蒼手指按動，平板里發(fā)出一陣“咯咯咯”的機(jī)械笑聲。

    賀決云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那笑聲還一直響個不停，硬生生將氣氛渲染出了滑稽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我叫田芮。”對面的女生開口道。

    穹蒼敲字：不認(rèn)識。

    賀決云也搖了搖頭。

    田芮說：“我爸叫田兆華。”

    顯然二人還是不認(rèn)識。

    田芮努力保持著平靜，雖然她的情緒把控并不出色。

    “他是一名醫(yī)生，十幾年前，先是被人舉報性侵，又被醫(yī)鬧的病人開車撞死。他意外身亡的時候，醫(yī)院的調(diào)查還沒有結(jié)束，所以即便是他死了，依舊帶著污名。惡意舉報的人訛到了一筆錢，兇手最后只坐了一年牢，他們付出的代價不痛不癢甚至沒有代價，只有我爸爸，死得不明不白！”

    賀決云說：“小meimei，你到底想說什么？”

    田芮：“當(dāng)年那個舉報他性侵的人，就是梅詩詠?！?/br>
    梅詩詠這個名字，二人總算有印象了。她就是當(dāng)年指認(rèn)范淮的證人之一，也是第二位死亡的證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