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畢竟這么一把歲數(shù)了，就算化妝師再厲害，有些東西還是改變不了的吧？”

    羅羨陽眼帶遲疑地問道。

    他還在和沈歡聊著沈歡邀請他演戲的這件事，只不過和一開始他和沈歡分坐兩邊不同，現(xiàn)在兩人已經(jīng)坐在一張沙發(fā)上，并肩坐著了，兩人的助理則是在左右環(huán)伺著。

    面對羅羨陽的遲疑，沈歡繼續(xù)跟他講解著：“現(xiàn)在中國的影視行業(yè)發(fā)展迅速，這不僅體現(xiàn)在資金體量上，各種基礎(chǔ)工業(yè)也是發(fā)展很快的，化妝就是其中之一。在特效妝上，現(xiàn)在國內(nèi)的好些化妝師已經(jīng)達到了好萊塢水準，做出來的妝就算放到最近打特寫也看不出什么異樣來，能夠把一個小姑娘變成老太太都不露半點破綻，所以光哥你對于這一點真的不需要太多擔心，你需要注意的只是要找到劇本中人物角色的心理狀態(tài)和表現(xiàn)形式，但是這一點對于光哥你來說問題不大，因為這本來就是你的年輕時候，你只需要回憶那時候的自己、演出自己就行了……”

    從看劇本到現(xiàn)在，羅羨陽已經(jīng)提了好幾個細節(jié)方面的問題了，這對于沈歡來說是一個好消息。

    他不怕羅羨陽提問題，就怕羅羨陽不提問題。既然羅羨陽提問題了，那就說明你對于這件事確實還是有些動心的，而他所需要做的，就是把羅羨陽的這些擔心一一消除。

    羅羨陽又提了兩個細節(jié)上他所想到的東西后，終于沒有再提什么問題了，把劇本也從手中放下，跟沈歡拉起了家常來：“說實話，我真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想到去拍電影。你現(xiàn)在新專輯剛發(fā)，而且還保持著這樣的發(fā)歌速度，我還以為你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撲在你的這張專輯上呢。”

    沈歡說道：“長城不是一天建成的，我這張專輯也是，會是一個很漫長的制作過程，要慢慢來做，所以時間上還真不像很多人想的那么緊。正好中間還會空出許多時間來，想著不要浪費，就干脆把這些零散時間利用起來，拍一部電影?！?/br>
    沈歡說的輕松，但是羅羨陽知道，這件事絕不像他說的那么輕松。

    他光是用想的，也能猜到這樣兩邊一起抓的工作量和壓力有多大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年輕人，精力充沛?！?/br>
    羅羨陽感嘆起來，“我要是年輕的時候，像你這樣工作估計都夠嗆，更別說現(xiàn)在年紀大了，完全拼不動了。不過說句你不愛聽的，我還是不太建議你這么干，畢竟身體才是最重要的，錢有的是機會去賺，沒必要這么拼，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?！?/br>
    這話讓沈歡聽了，心里又再多了一些希望。

    羅羨陽和他之間的相處，在一開始的時候是很客氣禮貌的，到現(xiàn)在卻是生活化多了，顯得親近很多。

    不管這是不是羅羨陽真關(guān)心他，還是羅羨陽表現(xiàn)出來的相處技巧，反正都是一個很好的信號。

    “光哥說的是?！?/br>
    羅羨陽看看他，又道：“不過你這接下來竟然就拍電影了，倒是讓人挺意想不到的，我還以為你接下來就算要繼續(xù)做影視，也是做電視劇呢，畢竟你在那上面已經(jīng)是熟門熟路了，還有那么耀眼的業(yè)績在后邊放著，真要做的話，應(yīng)該也不愁賣不出一個好價錢的吧？”

    沈歡知道羅羨陽這還是收著在說了，他還有沒說出來的話——如果換成電影的話，應(yīng)該會有點危險。

    這是羅羨陽沒有說出來的話，也確實是羅羨陽心中所想的。

    沈歡所要拍攝的是電影，而不是電視劇，也是讓羅羨陽不太想接這個活兒的原因之一。畢竟電視劇和電影是不一樣的東西，沈歡在電視劇上是能夠搞的定，他已經(jīng)用自己的事例證明過了，可是沈歡在電影上是否同樣能夠玩得轉(zhuǎn)，這誰能斷定？

    誰也不想自己的大熒幕首秀出現(xiàn)在一部失敗的作品上，至少也得讓他自己有信心才行呀。

    “嗯，如果是拍電視劇的話，確實不愁賣不出一個好價錢?！?/br>
    沈歡點頭承認，印證了羅羨陽的猜測。

    實際上，在《潛伏》賣出二輪的同時，湖廣衛(wèi)視的老熟人就已經(jīng)私下向他傳達了一個消息了。

    湖廣衛(wèi)視想要和他進行合作。

    具體的合作方式，是由湖廣衛(wèi)視控股的飛鷹傳媒和夢工廠進行對接合資，拍攝電視劇，電視劇拍完之后，直接再由湖廣衛(wèi)視出面購買。而對于電視劇的題材、選角、拍攝等方面，給予沈歡百分百的自主權(quán)，隨便他拍什么題材，隨便他找什么演員，隨便他想拍什么就拍什么，在人力物力方面他們也是最大限度地開放支持，飛鷹傳媒方面只起一個監(jiān)管職責。

    當年《流星花園》爆火的時候，這些電視臺方面雖然對于沈歡很看好，但終究還是有所保留的。說到底，他們當時只是對于《流星花園》這個ip給予了肯定，而現(xiàn)在，卻是終于對沈歡這個人給予了肯定，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。

    這樣的大體合作預案，湖廣衛(wèi)視方面可以說是非常有誠意了，不過這個穩(wěn)賺不賠的提議還是被沈歡給否定了。

    “不過我想拍的從來不是電視劇，而是電影。”

    羅羨陽這倒沒有想到，“哦？”了一聲，感興趣地問道：“既然你想拍的是電影，那你怎么到現(xiàn)在才決定去做？”

    沈歡說道：“因為當時感覺自己的能力還不夠，所以先用電視劇來練練手。現(xiàn)在拍了兩部之后，感覺能力差不多了，所以才終于開始做了?！?/br>
    沈歡說的很坦誠，羅羨陽也是聽得出來的，這讓他甚是詫異，看了沈歡好幾眼，像是重新認識了沈歡一樣。

    “你和我認識的一些年輕導演，有些不大一樣……”

    羅羨陽認識的圈中人很多，影視圈方面的也不少，也有一些年輕導演。

    在和這些人的接觸過程中，羅羨陽發(fā)現(xiàn)，在這些年輕導演中普遍存在著這樣一種常態(tài)：他們都認為自己擁有絕世的才華，他們能夠滔滔不絕地說出很多所謂的好電影中的無數(shù)弊端來，聽起來有模有樣，儼然間他們的水平已經(jīng)比很多知名導演都要高不少了。之所以他們現(xiàn)在還不出名，只不過是缺少一個機會而已，只要給了他們一個機會，他們就能夠震驚世人。

    如果這些人有沈歡這樣的資金條件的話，羅羨陽相信他們早就一個個瘋狂去拍電影了?？蓡栴}是他們很多人都沒有，所以很多人寧愿繼續(xù)到處去拉投資，“埋沒”著他們的“才華”，繼續(xù)的怨天尤人，抱怨著別人有眼無珠，也不愿意放下身段，從最基礎(chǔ)開始做起、打磨自己。

    他們從來不會去想這樣一個問題：他們真的像他們自己所想的那樣能力強大、有天分嗎？

    而在這些人中，總也是不乏有幸運兒真的憑借各種因素成功拉到投資、一步登天拍出電影的，可是不管是市場表現(xiàn)，還是在藝術(shù)成就上，所能成功的，幾乎沒有。

    可是這樣的例子并沒有能夠打擊這些年輕導演們的自信心，因為在他們看來，這些失敗者只是因為他們能力不夠罷了，換到他們自己身上就不同了。

    老子天下無敵，這是羅羨陽所認識的絕大部分年輕導演的共同心態(tài)。

    其實對于他們的這種心態(tài)，羅羨陽是非常理解的，因為他也年輕過。

    在羅羨陽年輕的時候，他和這些年輕人也是同樣的心態(tài)，他也認為自己天賦出眾、才華四溢，很多所謂知名歌手，在他看來就是運氣好的臭魚爛蝦罷了。可是當他年歲越長，專業(yè)知識技能愈加精深之后，他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多么的無知、多么的眼高手低，他的技術(shù)和創(chuàng)作上究竟存在著多少在現(xiàn)在的他看來慘不忍睹的錯漏，又存在著多少可以改進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我在你這個歲數(shù)的時候……”

    羅羨陽說到這，思索了一會兒，最后搖了搖頭，嘆了口氣，也沒有再繼續(xù)接著說下去，而是把話題轉(zhuǎn)移到了沈歡身上，笑道：“我甚至覺得你有點不像是你這個年紀的人了?！?/br>
    沈歡突然之間拋下他拿手的電視劇跑去拍電影，這給羅羨陽的第一感覺就是“不靠譜”，想一出是一出，不過沈歡這么一說之后，給人的感覺立刻就又不同了，從“不靠譜”變成了“很靠譜”，而這種看法上的轉(zhuǎn)變，同樣發(fā)生在了對于沈歡這部電影的看法上。

    為了一個目標，拒絕一步到位的誘惑，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去學習、實踐、鋪墊……

    羅羨陽捫心自問，發(fā)現(xiàn)別說是沈歡這個歲數(shù)時候的他了，就算是現(xiàn)在的他，都不知道能不能沉得下這份心來、耐住這樣的性子。

    這種沉穩(wěn)和不急不躁，著實有些可怕了。尤其是放在沈歡這樣的歲數(shù)上，那就更加可怕了。

    也更讓人欣賞。

    羅羨陽對于沈歡的好感，悄然間已經(jīng)提升了許多。

    沈歡則是笑道：“可能是經(jīng)歷的事太多了些的緣故吧。”

    羅羨陽聞言，覺得有點道理。

    沈歡的那些糟爛事，全中國誰人不知？

    磨難讓人成長，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    可是沈歡的話說到這里并沒有結(jié)束，而是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羅羨陽一眼，隨后緩緩道：“又或者……我本來就不是這個年紀的人，在我現(xiàn)在的這具軀殼里，住著一個滄桑的靈魂，就像這部戲的男主角一樣，我是從未來回到現(xiàn)在的一個老男人。”

    羅羨陽本來只是放松地坐著，看到沈歡的這個瞧著有些詭異的眼神，再聽到沈歡的聲調(diào)話語，突然之間背上寒毛直豎，身體也僵硬了。

    沈歡的話讓他生起了無限遐想來。

    為什么沈歡會寫出這樣一個劇本來？他的靈感是從哪里來的？真要嚴格計較起來，除了時間線對不上，其他很多東西放在沈歡身上的話，真的是能夠說得通的！而時間線是完全可以更改的。而他眼前所看到的沈歡為什么會沉穩(wěn)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輕人，用這個說法也是完全可以說得通的……

    真要這么細想下去的話，這件事還真的有點驚悚，不過很快羅羨陽的身體又放松了下來，笑著搖了搖頭，打趣道：“那么請問從未來回到現(xiàn)在的沈先生，我會在什么時候結(jié)婚？我的未來妻子是誰？我對于這一點很好奇。”

    靈魂穿越時空重生這種事，實在是太無稽了，他剛才竟然還真有那么一瞬間去思考，實在是有些好笑。

    沈歡說道：“蝴蝶效應(yīng)改變了很多東西，所以我也不確定你未來的妻子是否如原本的時間線上那樣了?！?/br>
    羅羨陽孜孜不倦地繼續(xù)追問：“那原本的時間線上，會是誰呢？”

    沈歡裝裝模作樣地閉眼想了一番，最后睜開眼來，含糊其辭：“我覺得還是不說的好，我只能說，在原本的時間線上，光哥你的婚姻生活很美滿，兒女雙全，人人稱羨?！?/br>
    羅羨陽繼續(xù)笑著。

    他愈發(fā)覺得自己剛才有那么一剎那竟然真的相信了沈歡的說法可笑了，可沈歡明顯是在逗樂子開玩笑，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有些隱私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和羅羨陽的這次見面應(yīng)該算是比較愉快的，兩個被媒體架到斗獸場上的男人相處起來卻是很融洽，暢談了一下午，一直到在羅羨陽家吃完晚飯沈歡才離開。只不過一直到了最后，羅羨陽也沒有給出他明確的答復，沒有說這部戲的這個客串角色他接還是不接。

    “我明天的行程安排是怎么樣的？”

    沈歡坐在車上，側(cè)頭望著窗外呼嘯而過的街景，這樣問道。

    杜子清拿出本子，給他播報起來：“明天上午去廣匯網(wǎng)，中午的飛機去尚海，下午和晚上錄音?！?/br>
    報完之后，杜子清猶豫了一下，問道：“要改行程嗎？”

    沈歡沒有回答，就這么看著窗外想了好一會兒，最終道：“不用改?！?/br>
    算了，雖然羅羨陽的意思不清晰，不過他該表達的、該做的努力也都做到了，再在這邊多磨蹭下去也不會有什么質(zhì)變。

    反正他本來就做好了兩手準備，實在不行，就啟動b方案吧。

    只是少了個噱頭，最終呈現(xiàn)出來的效果多少有些瑕疵，頗為可惜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而在上庸城8號別墅一樓的客廳中，羅羨陽站在落地窗前，落地窗已經(jīng)打開，涼意甚濃的夜風一陣陣撲在他的臉上，那個今天一直陪同在側(cè)的女人就站在他身邊，陪他默默地站著，一言不發(fā)。

    四下俱靜。

    直到一道喃喃之聲將這寧靜打破。

    “真他媽冷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