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也在想這個問題?！碧字位卮鹚炙坪踉诨卮鹱约海拔乙恢睖蕚浒阉o你?！彼孟掳忘c了另一支槍，“另外一把，我只是想逗你玩玩?！彼p描淡寫道，“一個游戲，你知道的，我很喜歡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?！?/br>
    ［無傷大雅的玩笑？］津島修治想，［是黑色幽默吧。］

    “我拿錯了?！彼沁@么跟小孩兒說的。

    “啊。”津島修治還是很沉默，他幾乎不像個伶牙俐齒的小天才了，太宰治看著他有些苦惱地想：［我小時候這么沉默寡言的嗎？好像不是，明明我很會說話也很喜歡說話，無論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兒，我都能找到合適的話題，我還格外喜歡嘲諷那些有正義感的人，不，真要說的話，以玩弄來形容才更合適。］他很清楚自己兒時是怎樣一幅德行，因此下判斷說，［在這方面，他跟我童年時完全不同。］

    福澤諭吉閣下還在外面，他在自發(fā)性地站崗，卻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把空間留給一大一小兩人，或許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太過于私密，讓他覺得自己無法插足。

    “我決定了。”津島修治忽然說，“我準備跟你一起離開?！?/br>
    “哎？”太宰治大跌眼鏡，他實在想不通為何對方會做出此決定，“不考慮跟銀狼閣下一起離開嗎？”他竟開始努力勸說，“你也能看出來，比起我他是個要優(yōu)秀不少的對象，雖然萍水相逢卻愿意幫助你，只要稍微提點的話，他絕對會同意帶你一起離開?！?/br>
    接下來的話卻變得不那么動聽了，撕開虛假的現(xiàn)實，道出血淋淋的真相：“修治君的話一定是不會愿意留在津島家的對吧，自己跑出去雖也有可能，卻也不免有被捉的危險?！彼f，“你應該是會選擇最優(yōu)解的人，怎么會不知道怎樣對自己最好？”

    津島修治卻笑了，他的笑容跟太宰治一模一樣：“你知道你現(xiàn)在是什么樣嗎？”他說，“就像是被無意間踩到尾巴的貓拼了性命想要把人推走，甚至不惜為此反咬一口，我留在你身邊是什么很讓你困擾的事情嗎？是會讓你想到森嚴壓抑的曾經(jīng)，還是以前弱小的自己？”

    “就算是從血緣上說，在我父母雙亡的前提下，成為監(jiān)護人的也應該是你吧，叔叔?！彼踔敛幌盒淖约骸?/br>
    “總之我要跟你一起去?！彼颊f。

    “我得搞清楚，為什么你不給我另一把槍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然后就被賴上了。”說完這句話后，太宰的腦殼直接撞在茶幾面上，發(fā)出“咚”的一聲響，“真是，難得的好心卻招來這樣的結果，果然我不適合當個好人?！?/br>
    夏目漱石說：“你大可以直接告訴他?！?/br>
    “怎么直接說?！碧字伪г?，“承認我是一時心軟嗎，那也太丟臉了?！彼霃埬槺徊鑾酌鎵褐?，另外半張臉好好的，說話也有點兒含糊不清，“我只是在那一瞬間，忽然覺得，如果他沒有殺死其他人，說不定會好過點兒?！?/br>
    不至于被暗無天日的黑暗所包裹，在漆黑的夜幕中還能點亮三兩點明星。

    夏目漱石的眉頭動都沒動，他一直知道，太宰治是怎樣的人，嬉笑怒罵，玩笑人世間，但不管如何心底深處又確實存在著善念，于是你不能說他是好人，但也不能說他是壞人。

    “既然都發(fā)生了，就不要抱怨?！彼f，“帶走了那個孩子，他就是你的責任，不管說你的教育方法是什么，你以后的職責就是將他教導成健全的人?！?/br>
    “出去吧，抱怨時間結束?！彼袣馐愕卣f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啊，被掃地出門了?！碧字卧诮稚献咧?，搖搖晃晃，像喝醉了酒，他垂頭喪氣地走在東京的大街上，因長相俊秀又是從教學樓中走出而被多看了好幾眼。

    有些人可能認出他了，又揮手打招呼，太宰治一一回應了。

    他在文學系念過幾年書，也因此而認識了夏目漱石，國中時代就立下豪言壯志說自己的志向是進入東系，本以為沒有機會，卻不想兜兜轉轉跨越世界，還是實現(xiàn)了。

    他曾是文學系的風云人物。

    他家距離東大并不很遠，論說房價配不上寸土寸金幾個字，卻也是相當高的，先前房屋內的裝修秉持太宰的一貫作風，空空蕩蕩，什么都沒有，除了床、椅子，就是，冰箱里堆滿了蟹rou罐頭，廚房只有微波爐是可用的。

    他會用微波爐加熱蟹rou，至于那些螃蟹料理，譬如火鍋水粥，都是外食的。

    在知道家里要住一小孩前，他還想了下要增添什么，最后不過是多買了一張床，放在未曾使用的同樣空蕩蕩的房屋里。

    打開門，他垂頭喪氣地說了聲“我回來了”，低頭看玄關，見有雙大人的鞋，便挑了下眉頭。光是看見鞋子的制式，以及鞋邊角粘的泥土，就可推測出來人的身份，甚至連他來的目的也一并知道了。

    ［這是……］

    “修治君，修治君?！彼麚Q上更為歡快的語調，“我回來了?！彼哌^狹長的走廊，地板是木制的，顏色較淺，墻面為乳白色，這些都是入住前房產(chǎn)公司提供的基礎裝修。除此之外，家中什么都沒添加。太宰治呼喚的聲音十分刻意，像是在進行一場話劇表演，連帶著肢體動作都很過度，他仿佛在尋找什么似的，邊走還邊左右望望，仿佛找得不是津島修治，是一只貓，“你在哪里？”

    走廊后是一樓大廳，津島修治坐在高背椅上，對面是一無發(fā)的中年人，見太宰治來了，中年人露出禮貌的笑容，而津島修治則用看草履蟲的厭棄眼神看他，仿佛在說：“別演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久不見，太宰君?！敝心耆苏f，“之前聽說太宰君收養(yǎng)了孩子，我卻沒有親眼見過，今天貿然來拜訪才看到了津島君還嚇了一跳。”他把剩下話吞回肚子里，但誰都知道他想表達什么。

    ［真是一模一樣啊。］

    ［像對父子。］

    “那么種田先生來又有什么事？”他問，“總歸不是為了來看修治君吧?！?/br>
    “確實是有事?！狈N田山頭火說，“你聽說過最近的連續(xù)失蹤案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