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短時間內的話，可以?！憋w鳥一五一十地回答，“只要率先知道要去的地點，進行調查，就能避開攝像鏡頭?！?/br>
    太宰笑了：“你看外面?！焙笳卟坏貌环啪徦俣认吕嚧?，是池袋，是風俗區(qū)，店的燈光都大同小異，調成曖昧的紅色，穿著暴露的女郎、清純的學生妹，各色女性走在街上，男人也不少，大多是西裝革履的，有人喝酒喝得醉醺醺的，還有些人則是精神百倍，他們與女人走得很近，表情不說是yin邪也偏向猥瑣。

    碩大的招牌林立在道路兩旁，更加私密的小旅館酒店則深入盤旋曲折的巷道中，風灌進窗子里，于是他只能聽見蕭索的風聲，那些曖昧的樂曲鉆不進耳朵里。

    “很有意思對吧?！碧渍f，“在性、交易合法化的日本，風俗店可以堂而皇之地利于東京最繁華的幾個區(qū)域之一，我過去曾經(jīng)看過一個調查，說超過五成的男性都出如果類似的場所，有的人是因為寂寞，有的人僅是出于工作需求，但追究根本原因，絕大多數(shù)的人并不排斥進入池袋，他們承認自己經(jīng)不起誘惑?！?/br>
    “從這角度來看，軍警的條例未免太嚴苛?！碧椎念^發(fā)又長了，他發(fā)絲十分柔軟，此時他右手空閑，便用手指繞發(fā)絲，一縷細而柔軟的發(fā)絲纏繞指節(jié)，這動作很女性化，一點也不陽剛，卻偏偏適合他極了。

    “放在全國都不違法的事，偏偏他們不能做，更何況軍警中多是血氣方剛且接觸不到女人的年輕男子，相當不公平不是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?！憋w鳥板正地回答，“這是必要的。”他說，“軍警實在是知道太多的秘密，在某些特定場所中，秘密極容易泄漏?！?/br>
    太宰治鼓掌了，他笑容浮夸如小丑：“真不愧是飛鳥說的話?！彼D而又說，“但不是每個人的覺悟都跟你一樣高，倘若人真能活在規(guī)范之內，世界上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悲劇了。”飛鳥敏銳地意識到他在說的已經(jīng)不是眼前的事，“有規(guī)定就有反抗，有和平就有爭端，有爭議就有邪惡，有平靜就有波瀾，萬事萬物都不是絕對了，只有與更加惡的人對比才能凸顯出人性的善良，只有與絕望的悲劇相伴，才能知道什么是幸福，只有處于人群中才知道誰是異類誰是怪物，我們就活在這樣的世界里，與其相信善良的人性，不如提前防范于未然?！?/br>
    “就像是今歲夫人也一樣，她的兒子死了，所以人性中善良的一面也就湮滅了，她的報復手段稱得上是拙劣，但在柔弱的女性面前，男人本就不會提起太多防范，更不要說那些失蹤的軍警就是為了找樂子。”他尖銳地指出，“他們中的一些人是認識今歲夫人的，知道他是藤水的遺孀，卻還是被鉤上了，如果從這方面來看，便是軍警一直鼓吹的兄弟情也并不牢靠。”

    飛鳥沉默著。

    “不?！彼麊≈ぷ诱f，“我相信，大部分人的兄弟情是真摯的?！彼恼Z言蒼白且無力，但如果連這點都不能堅持，那他豈不是完全否認了所處隊伍中的人性？

    不過飛鳥卻也說不出更加堅決的否定的話了，他真的被太宰舉出的實例動搖著。

    “呵?！被仞佀氖且宦暥檀俚男?。

    “按照您的說法，佐佐木也是不值得拯救的對吧?！憋w鳥都開始不確定了，“但以我對他的了解，他應該不是會違反規(guī)定的人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沒錯?！?/br>
    ［哎？］

    ［等等，你在說什么？］

    “我說你說得沒錯?！辈挥蔑w鳥出聲，太宰就知道他想說的話，“佐佐木君的話，應該算個例外吧。”他用手指點薄唇，“要是我沒猜錯的話，他應該是今歲夫人給自己挑選的墳墓。”

    “從這角度來看，他大概算個好人。”太宰說，“這或許就是我告訴你以上一些列事的原因吧?！?/br>
    “那——”飛鳥緊皺的眉頭豁然開朗，他終于遇見了今晚的第一件好事，“他是不是不會死?！?/br>
    “不，很難說?！碧讌s回答，“只有一半的幾率，因為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招，更何況……”

    他用比云霧更加輕柔的話語說：“我不知道那孩子會不會救他?！?/br>
    ［只有與惡的人對比才能凸顯出人性的善良，只有與善的人對比才能顯示出人的惡意。］他想到了自己剛才的話，卻又推翻他們的沖動。

    ［因為，無論是與誰對比，津島修治君都是絕對邪惡的存在吧。］太宰治比誰都要清楚，尚且沒有被條條框框，沒有被友情與道德束縛住的自己是多么可怕的存在。

    但這一切，他無力去改變。

    ［我是不具備人性的。］他想，［我不具備能夠改變修治君的人性。］

    這或許是他成長至現(xiàn)在，最令他無力的一件事了。

    ［原來我，也有無法做到的事啊。］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21:50pm。

    “叮咚——”

    佐佐木連按三次門鈴，身披大披肩的女人匆匆走出來，T小姐一如既往地美麗，當看見她推門出來的那一刻，寧靜的夜晚都好像添上了一層柔光濾鏡。

    “快點進來。”

    佐佐木被招呼進玄關，隨即就把攥在手心里的紙袋子遞上：“這是高辻屋的羊羹。”曾經(jīng)閑談中T小姐說自己喜歡吃這家的羊羹，不過順嘴一提，便被他牢牢記住了。

    “啊。”她驚喜地說，“你真是有心了?！?/br>
    腳踩在地板上，并沒有想象中的“咯吱聲”，今歲家的陳設老舊，卻都被保存得很好，地板還時常打蠟，可反射光線。佐佐木抬頭，又看見暖橙色的燈光打在墻面上，過道盡頭還有上世紀制造的古董小柜，美人瓶端坐在柜面上，一支紅杏獨秀。

    溫暖、古舊，是他對今歲家的第一印象，此地是溫馨的，佐佐木的心才舒展一會兒卻阿嚏阿嚏連續(xù)打好幾個噴嚏，女性用擔憂的眼神看他說：“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沒、沒關系。”他其實還想打噴嚏，卻強行捏住了自己的鼻子，“就是檸檬香有點刺激，沒有感冒，你放心吧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