［太惡心了。］

    就算是中原中也，看見房內(nèi)的慘劇時也差點按捺不住嘔吐的欲望，他見過的死亡場景絕對不少，但就他說來，即使是人被炸成一段一段的殘肢，也比艾蒙德的下場要好上許多。

    津島修治跟他不同，生理上的惡心厭惡是完全沒有的，他皺眉頭絕對是嫌棄房屋里的環(huán)境，還有詭異的惡臭，他墊著腳，努力避開液體，一步一步走到艾蒙德殘骸的邊上。

    “喂！”中原中也喊他，“你在做什么?！?/br>
    “勘探現(xiàn)場?！苯驆u修治說，他像神奇魔術(shù)師，從口袋里掏出一副橡膠手套，中原中也模糊地想：［不是吧，他從哪里找到手套的，又是什么時候放進口袋里的？］

    ［喂喂，真的假的，你竟然直接把皮掀起來了，不覺得很惡心嗎？］

    他看津島修治的動作，目瞪口呆，對方哪里像個孩子，分明就是最專業(yè)不過的法醫(yī)，而費爾多爾的講究更少了，他干脆就赤足，赤足踩在不知道濺什么液體的地毯上，盯著津島修治，看得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中原中也沒脾氣了，他搞不懂對方的做法，只能有氣無力地發(fā)問：“有什么發(fā)現(xiàn)?！?/br>
    “很多?！苯驆u修治的眼中閃著光，“你看，蛞蝓君，這位先生與其說是人類，不如說變成了水球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說，在他死前，就算是肌rou都已經(jīng)被完全溶解了。”津島修治解說，“你再看。”他還抽出了骨頭，無論是粗細也好，長度也好，骨頭明顯不正常。

    “不像是人的骨頭對吧?！?/br>
    中原中也不得不點頭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蜘蛛進食的方式嗎？”

    “哈？”［腦回路是怎么回事，到底是怎么跟蜘蛛吃飯聯(lián)系到一塊的？］

    “好吧，蛞蝓到底是蛞蝓啊，腦容量是絕對不能跟人類相提并論的，看你愚蠢的表情就知道絕對沒有學(xué)過自然生態(tài)構(gòu)造，我就勉為其難地給你解釋吧?！苯驆u修治得意的樣子，讓中原中也又想揍他了。

    “蜘蛛在進食之前，會吐絲將獵物包裹住，隨后就是漫長的等待時間，獵物會被溶解成富有營養(yǎng)的液體，到時候他只需要將液體吸食就足夠了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中原中也不是蠢人，他精準地理解了津島修治的意思，并因此臉色變得更差。

    “哎呀，看來你差不多明白了?！苯驆u修治的笑容惡劣，他沒發(fā)現(xiàn)的是，自己的一聲“哎呀”跟太宰治實在是太像了，他受到了對方潛移默化的影響，受到了言傳身教，自己卻沒有太多感覺。

    人本來就是這樣，最難看清自己。

    他沒發(fā)現(xiàn)的是，費奧多爾都回頭看自己了，很難說是否由于聽見了“哎呀”。

    “你想說我們是食物嗎？”中原中也舉一反三道。

    “你竟然能想到這一層，看來蛞蝓也進化了?！苯驆u修治說，“沒錯，但究竟誰是獵捕者，成為食物的界限又是什么，這些都很難判斷?！彼劬渖葥渖?，有星辰在其中綻放，“相當有意思，這一艘船?！?/br>
    ［惡趣味］中原中也想。

    “不過，有一點是我很好奇的?！苯驆u修治像是才注意到費奧多爾——這當然是不可能的，只是他才想跟對方說話，“你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在船上？”他們倆明明是第二次見面，卻熟悉彼此到了骨血深處，兩條相似寂寞靈魂間產(chǎn)生了共鳴，誰也不好說共鳴究竟是好是壞。

    津島修治想：［我了解你，像了解我自己。］

    太奇妙了。

    “沒有特殊的原因?！辟M奧多爾開口，不是俄語而是日語，中原中也聽后還挺震驚的，大體懷揣“什么嘛，原來你會說日語啊”此類的想法，同時他又煩躁得想：［怎么回事，現(xiàn)在同齡人都要會三語四語才正常嗎？］

    他覺得自己在這群人中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要拯救他們?！辟M爾多爾口中說著神圣的話，同時他眼球向下看，看一灘皮囊，“我是為此而來的?！?/br>
    ［又怎么回事？］中原中也煩躁感更盛，他摸不準自己的想法，心理層面上想：［這家伙是圣人嗎？］

    生理層面，或者說直覺上又完全相反，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“危險”“警惕”。

    “這樣啊。”津島修治笑說，“你的拯救方式，是他這樣嗎？”遂用下巴點地上的人皮。

    “塵歸塵，土歸土。”費奧多爾的表情不知道該說是低眉順眼好，還是冷淡好，他是順從的，但順從的對象絕對不是人類，而是神明，是他心中的神明。

    心中的神明是怎樣的，有什么準則，行動模式是什么，他對人類態(tài)度如何，說拯救又是怎么拯救……

    倘若連問一串問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，費奧多爾的信仰是不容世俗的，他處理罪人的手段是非正義的。

    “一些人是值得拯救的，一些人是不值得拯救的，而罪人，”他略卡頓，說出令中原中也毛骨悚然的話，“無論是否有懺悔之心，罪人都需要被清洗，以還大地清明，區(qū)別在于，神會給予有悔過之心的人憐憫，而蔑視神明，無心悔過的，則會被懲罰。”說起懲罰，他的眼睛驀然亮起來，笑容則更病態(tài)。

    “這是七日的洪水啊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