［他難道是為了我？］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津島修治有一個明確的概念，如果說這艘船上有人能夠拿到書，那必定不是別人，而是太宰治，他對成年人對他的束縛打心眼兒里感到惡心，同時又不得不承認(rèn)，世界上可能沒有比他更加才智出眾，更加厲害的人了，具體形容的話，在津島修治心中，太宰的形象早就從凡人的框架里跳了出來，他是通向未來的啟明星，可以引領(lǐng)人類進步。

    太宰治知道津島修治對自己的過高評價一定會啼笑皆非，他只是個非常失敗且想死的人而已。

    支撐他思維框架形成的，是太宰心中的點兒善念，要讓中原中也看他會覺得太宰不是個正義人物，只是他恰巧對自己還不錯，而津島修治摸索到了更加本源的信念，比方說曾經(jīng)犧牲自己推動社會體系完善，讓世界前進一大步的太宰君。那一部分的太宰君過分耀眼，讓他睜不開眼睛，以至于認(rèn)為光明的部分是太宰的全部。

    而現(xiàn)在，當(dāng)把“多人死亡”與“書”與“太宰治”聯(lián)系在一起后，他只覺得自己心中太宰的形象被顛覆了，他變得更加殘酷，更加惡劣，更加黑暗，從守序善跳到了混沌善。

    這是他從未想過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呼——哧——”

    “呼哧——”

    卡拉馬佐夫大口大口地喘氣，他如同才從深井里掙脫出來的人，先前頭顱沒于泥淖之下，極度缺乏氧氣，以至于同空氣接觸之后，他就貪婪地吸食，感受外界的清新。

    血管中血液在急速奔騰，肺部氣管以極快的頻率開合開合開合開合，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動，卡拉馬佐夫的身體本該極度健康，按照太宰治的設(shè)定，只要幽靈號不沉默，他的時間不用完，人就不會真正死亡，但此刻，誕生于書的俄羅斯男人卻由于精神高度緊張，而陷入瀕死的狀態(tài)。

    瀕死當(dāng)然是暫時的，他的生命力強健得過分，只要不按照特殊的方式摧毀他。

    羊皮紙上的字黯淡下去，與先前無數(shù)回不同，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脖子上忽然繞上一根鎖鏈：［我會怎么樣？會死嗎，會變成一張紙嗎？還是說連紙都不值得，而變成幾行黑色的字？我的價值就只有三百個字嗎？］

    他靜坐在椅子上，屏息凝神，等了會兒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卡拉馬佐夫?qū)γ娴溺娒嫔现忻脶槆}噠噠噠旋轉(zhuǎn)過一圈又一圈，汗水瀑布似的向下流，越來越多，越來越多。

    什么事都沒發(fā)生。

    ［我……難道交易沒有生效？］他很迷惑，［原來我沒有變成紙張嗎，他買下我什么都沒做？］

    ［等等。］卡拉馬佐夫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大問題，［他，他是誰，是誰買下我的？］

    主管交易的天平是他的異能力，理論上在對方寫上名字打成這筆交易的瞬間，他就能感知到人，現(xiàn)在，他理應(yīng)知曉的名字上蒙了層薄霧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坐立不安，不知何去何從，不知自己該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［我應(yīng)該坐以待斃嗎？等待自己的末路？是跟被我吃掉的人一樣變成水球人被其他人吃掉，還是還原成文字壓縮在書里？或者我的人、我的船、我的財產(chǎn)我的一切都落入人的手中？］以上幾個選擇都是卡拉馬佐夫不能接受的，他是個吝嗇鬼，屬于自己的財富一分錢都不想讓給別人，更何況他明白生命的可貴之處，比尋常然要更加明白。

    ［不，不行，我不能死，我絕對不能倒在這里。］

    想清楚后，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狠戾越來越陰郁，卡拉馬佐夫大膽地讓一些念頭在腦海中轉(zhuǎn)悠，都是殘害他不知名新主人的念頭。

    很好，當(dāng)他冒出這些念頭時，身體沒有任何不良反應(yīng)，也就是說施加在他脖子上的枷鎖對并沒有思維警察的作用，不會因他想了不好的就處以極刑。

    他大膽地考慮下一個問題，如果解除交易把自己贖回來，根據(jù)以往經(jīng)驗，此問題有個非常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，那就是購買方死亡，當(dāng)他死亡后，他買下的貨品又會成為自由貨品，這是船上的隱形條例。

    擺在天平一端的珍稀之物包括他的全副身家，因此船員也作為貨品的一部分被買走了，卡拉馬佐夫拒絕打草驚蛇，與其用自己的力量找到買方奪取其生命，此時此刻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可敬的盟友——澀澤龍彥先生。

    除了他以外，也沒什么人好拜托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澀澤龍彥看著不請自來的客人說：“進來吧。”

    客人的身影高而瘦長，他隨澀澤龍彥穿過冗長的過道，過道上唯一的照明物就是蠟燭，兩排蠟燭把腳下的部分地照亮，頭頂上的吊燈由紅寶石組成，一顆一顆璀璨的寶石粒拼湊成等，從不同角度看，會煥發(fā)出不同的光彩，據(jù)說陽光會折射出其七種不同顏色，紅寶石難道不能放大光嗎？

    “你看，他們都是我的藏品，非常了不起吧?！?/br>
    來人報以欣賞的目光，他什么都沒說，卻讓澀澤龍彥心情更佳，他哼了一聲接著說道，“自卡拉馬佐夫的偽書交換出去后，我倒是多了不少訪客，無論是其中一位當(dāng)事人也好其他人也好，來的人千千萬，目的卻大同小異，多是聯(lián)合找出瘋狂的交易者并將他扼殺于萌芽中?！?/br>
    “人命對我來說不值得一提，但既然不值得一提了，又有什么扼殺的必要，從此方面看，他們一點兒都不懂收藏夾最想要的是什么，當(dāng)然是價值連城的藏品，”澀澤龍彥仰頭，脖頸彎折的弧度如優(yōu)雅的天鵝，“比起那些，我倒是對天平的異能力更感興趣，除此之外大概就是看著場混亂的大戲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多給我?guī)硇啡ぐ?，太宰君。”他說完這句話后，腳尖點地轉(zhuǎn)面，臉幾乎是貼著太宰的臉頰詢問，“說起來，我挺想知道，卡拉馬佐夫最珍貴的到底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你能告訴我嗎，太宰君？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又有人死了，伊萬先生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