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怎么沒有，不是你我們會被談話嗎？”陳光突然站出來，對陳嶺的否認(rèn)十分氣憤，“你好意思告狀說我們孤立你，冷暴力你，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！誰跟你接觸誰倒霉，隔壁班的孫艷艷不就跟你一起吃了一頓飯，第二天就高燒不起。還有我們宿舍的張堯，不是你從外面帶些臟東西回來，他怎么會被嚇的退學(xué)！”

    宿舍里空出的床位原來是有人睡的嗎？

    陳嶺模糊的大腦中浮現(xiàn)出一張人臉，樣貌清秀帥氣帶著一副眼鏡，因為家里有錢又被父母溺愛，張堯的脾氣很壞，還是個花心大蘿卜。

    “他被嚇退學(xué)是他自己做了虧心事，跟我沒關(guān)系！”陳嶺腦子里涌入許多畫面，怔愣幾秒，他快速否認(rèn)道。

    他想起來了，張堯那天強(qiáng)行拉著他去掃墓，路上還一直神神叨叨，東張西望，似在防備什么。

    到了墓地，他硬拉著他去祭拜。

    祭拜的對象，是一個陌生女孩兒。女孩兒長得小家碧玉，笑容恬靜，而墓碑上她的死亡時間，就在去年。

    張堯?qū)χ贡钅钣性~，“徐瑤瑤，你以后別纏著我了，我給你帶了個新朋友過來，他看得見你，你去找他玩吧?！?/br>
    陳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    張堯說完，生怕他走人，連忙用力攥住他的胳膊，“你別走，你就當(dāng)幫我一個忙行不行?！?/br>
    “不行！”陳嶺臉色鐵青。

    他本來就不愿意來這種地方，是張堯騙他說一起去電玩城才跟著一起出門，誰知道半路他突然改道，來了陵園。

    “陳嶺，當(dāng)初你說在山里看見摔死的學(xué)姐，大家都不信，只有我相信你?！睆垐驍[出一副大發(fā)慈悲的模樣，“我把你當(dāng)朋友，你是不是該有所回報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真把我當(dāng)朋友就不會提出這種要求！”陳嶺氣得不行，他這個破身體，從十八歲后就莫名其妙開始撞鬼，每天都過得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為了不波及他人，他甚至很少和旁人有肢體接觸，好多時候都是獨(dú)來獨(dú)往。

    張堯沒聽見似的，冷笑一聲，松開手去給徐瑤瑤燒紙：“當(dāng)初鬧分手，你想不開跳了樓，我的確有責(zé)任，但如今人鬼殊途，你整天弄些不大不小的動靜真的讓我很困擾。如今有個能看的見你的新朋友，挺好?！?/br>
    “瑤瑤，聽話，要是有緣分，我們下輩子再見。”

    恐怕連張堯自己都不知道，他臉上悲哀的表情有多虛假滑稽。

    可就是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后，陳嶺看見一個流著血淚的女鬼在他旁邊蹲了下來。

    女鬼回頭跟陳嶺對視一眼，隨后把腦袋歪著靠在張堯肩上，低聲說著：“你甩不掉我的，我不允許你把我甩掉，決不允許……”

    從那天開始，張堯每天夜里都做噩夢。

    別人看不見，陳嶺卻總在半夜驚醒，看見一團(tuán)模糊的影子徘徊在張堯的床前，像是輕飄飄的云彩，時而貼近沉睡的張堯，時而又遠(yuǎn)離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。

    不久后，張堯就退學(xué)了，退學(xué)前他還指著陳嶺的臉說：“是你，她明明該去找你的！一定是你說了什么欺騙她的話，讓她來害我！”

    張堯的離開是一個開端。

    第二天清早，學(xué)校論壇多了個標(biāo)紅的熱帖。

    發(fā)帖稱陳嶺會巫術(shù)，能通靈縱鬼，也能詛咒，否則為什么他總是躲大家遠(yuǎn)遠(yuǎn)的，為什么偶爾有人碰到他，不是轉(zhuǎn)過背就摔跤碰頭，就是發(fā)燒頭疼。

    帖子的熱度經(jīng)久不下，很快就有人所謂的“業(yè)內(nèi)人士”開始分析陳嶺的面相。說他親緣淡薄，誰跟他走得近就克誰。

    原本是陳嶺為了不給人帶來麻煩，主動遠(yuǎn)離人群，現(xiàn)在成了被人排斥在外。

    每個人見到他都像是見到蒼蠅蛆蟲那樣，露出惡心厭惡的表情。

    輔導(dǎo)員察覺到了同學(xué)間的異樣，單獨(dú)找陳嶺談過話，他什么也沒說，只是說自己性格孤僻，不喜歡跟人來往密切。

    學(xué)校里的風(fēng)言風(fēng)語到處都是，論壇上的帖子高居不下，輔導(dǎo)員根本不信他的話，第二天就把班里的人叫去單獨(dú)問話。

    問話后，同學(xué)們對陳嶺的態(tài)度立刻就變了，尤其體現(xiàn)在同宿舍的陳光和于峰身上。

    自從十八歲之后，陳嶺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與人建立親密的朋友關(guān)系了，陳光和于峰對他態(tài)度的轉(zhuǎn)變，讓他既欣喜又忐忑。

    好在，那段時間周圍太平，撞鬼的時間不算多，并沒有波及到兩個室友身上。

    陳嶺高興極了，卻不想，后來有一天，大家突然拉著他去ktv，說是要給他提前過生日。

    生日！

    陳嶺眼眸里的光在晃動，從突然冒出來的記憶中醒過神，看周圍局勢的瞬間，他的瞳孔緊縮起來，那些綴著奶油的蛋糕，被同學(xué)們揚(yáng)手砸了過來。

    江域把人拉進(jìn)懷里，用后背抵擋那些攻擊。

    被砸爛了的奶油蛋糕散發(fā)著甜膩的味道，而甜蜜的香味中卻伴隨著惡意的嘲諷，“就你也配跟我們當(dāng)朋友，滾你媽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看，我說我們都一樣吧?！北静辉摮霈F(xiàn)的何向西也站了出來，他站在陳嶺對面，神色冰冷，“我是怪胎，你也是怪胎，不，他們對我的厭惡就比對你的厭惡更勝！”

    說完，他突然用力拉住陳嶺的手。

    霎時間，天旋地轉(zhuǎn)，被蛋糕糊得亂七八糟的衛(wèi)生間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破敗的小房間。

    房間里的布置非常簡單，一張單人床，一張堆滿書的書桌，房門破舊，窗戶玻璃上還布著裂痕。

    如果猜的沒錯，這應(yīng)該是何向西家里的房間。

    何向西松開陳嶺的手，一步一步走向床鋪。

    床單老舊，襯得青年蒼白憔悴的皮膚十分脆弱，好像隨手一戳就會戳破似的。

    陳嶺腦子里亂糟糟的，他轉(zhuǎn)身往四周看去，江域不在了。

    “我怎么會在這里？”

    “這要問你自己?！焙蜗蛭鞯偷托ζ饋?，肩膀不住的聳動，顫抖，“這是你心里最避諱的地方，最恐懼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陳嶺腦子里轟然一聲，他感覺掩在腦海和眼前的迷霧就要散開了，下意識想去找江域求證。

    何向西看出他在找誰，仰頭躺下，雙手安詳?shù)胤庞诟共?，盯著天花板說：“選擇自己走向死亡是一件很懦弱的事，你怎么會讓他看見你懦弱的樣子呢？”

    陳嶺感覺到對方的誘導(dǎo)，蹙眉道：“我沒有這種想法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會有的，你怎么能沒有呢?！焙蜗蛭饕徽２徽５亩⒅摽?，說，“我這一輩子過的好累，家境不好，于是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，所有的時間我都拿去學(xué)習(xí)。為了把時間利用起來，我沒有社交，沒有玩樂。結(jié)果呢，沒有人知道我背后的辛苦和付出，都說我是有病，疏遠(yuǎn)我，排擠我，還在背后議論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們兩個人這么相似……”何向西忽然轉(zhuǎn)頭，直勾勾地看著陳嶺，“不如一起離開吧?！?/br>
    第142章 微笑鎮(zhèn)20

    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得近乎病態(tài)。

    何向西輕輕笑了下, 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勾勒出很淺的弧度，他的眼睛微微瞇起，不知什么時候, 手里多了一瓶藥。

    那藥瓶子上什么字也沒有，略微傾斜, 白色的藥片盡數(shù)落在何向西的手心。

    他張大嘴, 猛地把手心扣在了自己嘴唇上，陳嶺根本來不及阻止。

    “你吃的是什么……”陳嶺心頭狂跳, 撲上去用力把何向西拽起來, 掐著他的腮幫子想幫他把嘴里的藥片摳出來。

    何向西卻用力吞咽, 一顆顆苦澀的藥粒在他的喉舌間融化，苦澀的味道滑入食道，迅速進(jìn)入了他的胃。

    “走, 我們?nèi)バl(wèi)生間！”陳嶺用力把人從床上拖起來，推著往衛(wèi)生間走，“再不吐出來你會死的！”

    “死了多好, 一了百了。”何向西咯咯笑，病態(tài)地抖動著肩膀, “活著多痛苦啊, 父母每天逼著我學(xué)習(xí)，上進(jìn), 逼著我硬要出人頭地。老師說我不合群，讓我去跟大家交往?？墒峭瑢W(xué)呢？他們嫌我無趣, 說我是好學(xué)生, 不配跟我交朋友……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對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頭，手指用力抓著陳嶺的手臂，他的指甲很長, 很尖，掐得陳嶺有些疼。

    “陳嶺，你不也這樣嗎？誰跟你在一起都會倒霉，你身邊有數(shù)不清的邪祟，他們會害死你，害死你的父母、親人、朋友。沒有人理解你的苦衷，他們只會懼你，怕你，遠(yuǎn)離你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仔細(xì)想想，是不是就連你的爸爸mama都對你小心翼翼？還有那些狗屁同學(xué)，他們看你就像在看一個小丑，一只猴子！”何向西的眼睛充血，通紅一片，指甲幾乎要摳進(jìn)陳嶺的rou里，“你活著多可悲啊?！?/br>
    陳嶺疼得齜牙，用力掙開他的手：“我爸媽從來沒嫌棄過我。”如果嫌棄，又怎么會在他的枕頭里藏符紙，早就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了。

    “同學(xué)對我的態(tài)度我不在乎，只要愛我的人待我如往常就夠了?！毕袷菫榱俗寣Ψ街雷约河卸鄨远ǎ昧Χ⒅蜗蛭鞯难劬?，“倒是你，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(xiàn)在我身邊。從你出現(xiàn)開始，就一直試圖將我的情緒引向負(fù)面?！?/br>
    何向西緩慢地眨了幾下眼睛，聲音扭曲：“因為我是你心里的遺憾和憎惡，我本身就是負(fù)面的化身?！?/br>
    陳嶺驚恐地看見，站在面前的何向西消失了，原本他站過的地方只剩下一張照片。

    照片最后一排的角落，有一個黑色的人形影子，那影子看不出面部輪廓和五官，可是陳嶺卻第一時間打心眼里確定，這就是何向西。

    他蹲下去，撿起了照片。

    那張照片上本該靜止的人凌亂起來，然而陰影正在擴(kuò)大，很快就占據(jù)了整張照片，將其余人掩蓋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。

    何向西沖陳嶺一笑，鮮血從他的嘴里溢出來，快速染紅照片。

    陳嶺驚惶地丟掉照片，不斷地往后退。

    照片落在地上，鮮血從照片內(nèi)部漫出來，沿著地板往陳嶺的方向流動。

    一只又一只手從鮮血里伸出來，冒出一顆又一顆被血黏膩得濕噠噠的發(fā)頂，隨著血泊中的人不斷往外爬，陳嶺看見了一雙又一雙藏在黑發(fā)下的腥紅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們有男有女，有老有少，無一不是滿身憤恨。

    陳嶺被嚇得兩腿發(fā)軟，被迷霧弄得模糊不清的腦子陡然清明，他想起來了，何向西早就死了，早在他被帶去ktv戲弄的時候就已經(jīng)死了。

    而眼前在這些面目駭人的邪祟，全是他曾經(jīng)遇到過的……

    為什么已經(jīng)發(fā)生過的事情會重新來過？陳嶺來不及多想，一只女鬼已經(jīng)用露著森森白骨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。

    她手心的rou潰爛不堪，在活人的皮膚上稍微一摩擦就掉了一塊兒，rou糜黏在陳嶺的小腿肚上，令人頭皮發(fā)麻。

    “滾開！”他用力踹去。

    女鬼的腦袋上立時多了一個坑。

    她抬頭，雙眼開始流血，滴滴答答的血滾落到皮膚上，帶著刺骨的涼意。

    陳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，他翻身想要爬走，雙臂還沒來得及把身體撐直，后背突然一重。

    一個肥胖的嬰兒爬到了他的背上，用胖乎乎的手臂去纏繞青年的脖子……陳嶺被壓得幾乎快散架了，破碎吃痛的呻吟剛溢出口，眼前便被一團(tuán)陰影覆蓋。

    他抬眼，一簇黑色的頭發(fā)自上而下，掃在了他眼前。

    隔著那一縷縷的黑發(fā)，他看見里面藏著一雙只余眼白的眼睛。那雙眼睛彎了彎，似乎在笑，但緊跟著，那團(tuán)頭發(fā)突然將他的臉纏住。

    眼前漆黑一片，窒息感包裹住了他的一切思維。

    可悲的是，他根本無暇顧及，或者根本沒有力氣去與之抗衡，因為他感覺到，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鬼怪給按住了。

    那一只只令人恐懼的東西，像是饑餓到極點的野獸，他們一哄而上，迫切地想將他瓜分干凈。

    可即便是這樣，陳嶺依舊在用力掙扎。

    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他，你要堅持，你要反抗，你不能被打倒，還有人在等你。

    “掙扎有什么用呢？你本就該跟這些陰暗惡心的東西生活在一起?！庇诜宓穆曇敉蝗豁懫稹?/br>
    然后是陳光的聲音：“你活著也只是會給人帶來災(zāi)難，認(rèn)命吧，在這些東西面前，你的求生欲只是徒勞?！?/br>
    陳嶺的嘴被頭發(fā)包裹，他不敢說話，眼睛卻睜得很大，仿佛這樣就能透過眼前的黑暗看到光明。

    四周人聲越來越嘈雜，之前那些用蛋糕砸他的同學(xué)又出現(xiàn)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