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大潮完全經(jīng)過之后，有一些會殘留在人身上，慢慢地浸入其中，就如同它們當(dāng)時慢慢地滲出時那樣。

    隨后，那些已經(jīng)死去的人，慢慢地，用古怪僵硬的姿勢又重新站了起來。

    黎多寶緊緊地握著把手，盯著不遠(yuǎn)處站立起來的人群。

    他們是結(jié)伴逃離城區(qū)的人，男女老少都有，此時靜靜站定之后，便再沒有任何動作。

    黎多寶叫了一聲。

    沒有人回答。

    仿佛他們什么也聽不見。

    她下車走過去時，陳澤背著路明亞暗罵了一聲，這女的！但沒有阻攔。

    不一會兒黎多寶便回來，示意他上來：“他們沒有心跳?！甭曇魶]什么感情。

    陳澤伸手摸了一下，被電似的手指頭發(fā)麻，立刻收回手說：“會不會是靜電導(dǎo)致的？”以前不是有傳言，黑貓從死人頭上跳過去，死人就會站起來。

    科學(xué)的解釋是，靜電導(dǎo)致的。

    兩個人繞開這些人，繼續(xù)往城區(qū)去。

    迎接他們的，是林立的人群。

    這些死過一次的人，全部重新站了起來。靜靜地呆立在自己身死之處。

    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反應(yīng)。

    一直到兩個人快到達(dá)市中心的時候，突然，就好像不知道誰，在哪里按下了開關(guān)。

    一瞬間所有人轟然倒地。

    黎多寶僵在原處，等了很久，但這次，他們沒有再站起來。

    陳澤放下路明亞，跑過去查看。

    小心翼翼地想找出有沒有什么光斑從他們身上跑出來。

    但幾個小時過去，什么也沒有。

    甚至到了太陽再次高升，也沒有再發(fā)生任何異狀。

    只是這些尸體表面漸漸凝結(jié)了一層透明的油脂，

    他們是真

    的死透了。

    陳澤覺得，看上去這次不只是人死透了，那些組成光海的東西也死透了。

    路明亞怎么做到的？

    他在空中和鬼劃符一樣，但從陳澤的角度看，似乎是在借助個人終端的力量以無線方式向范圍內(nèi)的光海進(jìn)行信息傳輸。傳輸?shù)膬?nèi)容，應(yīng)該是他之前完成的木馬。

    如果x這種東西是生物電腦流的人工合成物，完全可以進(jìn)行反向cao作，破壞行為邏輯。

    而它們一旦回到已經(jīng)死亡的身軀上，就沒有了生命與能量的來源，這些東西也就無法再生存，很快溶解。

    陳澤和黎多寶在路邊上坐了一夜，路明亞躺在兩人身邊。

    黎多寶似乎怕他不舒服，給他擦去了血污，還從路邊的超市找了毯子來，墊在他身下。

    等到天亮之后，街上的味道難聞起來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不能再呆在這兒了。找個地方等救援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。就算來了估計還要進(jìn)行不少檢疫?！?/br>
    陳澤說著起身，去找了一輛小貨車。

    還在超市搜羅了不少生活必需用品，床墊也拖了兩個。杯子，牙刷，桶裝水，米油鹽之類。原本還覺得貨車已經(jīng)不小了，但沒一會兒就裝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。

    說完扭頭見黎多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，沉默坐在路邊不說話也不動，根本沒有聽自己說話。

    心里突然有些酸澀。怎么說呢，想起路明亞，他心情也挺復(fù)雜的。

    走過去，坐在她身邊點了只煙。

    “小丫頭。他不是你害死的，他是為了調(diào)查當(dāng)年他養(yǎng)母為什么會死，參與的項目到底涉及到什么而來到地球的。他剛調(diào)查到一點邊邊，地球就出事了，這也很怪，你說對不對？是不是很像什么人想掩蓋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一通陰謀論下來，但黎多寶不出聲，是沒有上當(dāng)了？

    又說：“人生在世，只要活著，就沒有過不去的坎。”這句話說完半天，接下來卻實在沒有什么詞。

    良久自嘲地笑了一聲：“當(dāng)初我家人過世的時候，別人就是這么安慰我的。說，慢慢地就會好起來，死者已逝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(xù)生活。但我不行，有很多人遭遇了并不公平的人生，后來也活得很好。我雖然十分羨慕，可自己做不到?！?/br>
    他長長吐了一口氣，問：“你知道別人怎么形容我這樣的人嗎？”

    雖然黎多寶沒有回應(yīng)，他并不在意：“他們說，像我這樣的人，是被打敗的人。人生早在十幾歲身邊重要的人離世時，也跟著結(jié)束了。到現(xiàn)在，與其說活著，只是還沒死而已?！?/br>
    他拍拍黎多寶的肩膀：“希望你不要輸。”

    不要做他，要做一個一生圓滿的人。

    所以，要贏。

    黎多寶捂著臉。

    她以為，自己接下去會面對什么硬仗，只要自己贏了，路明亞就能回來。

    就像公主打

    敗惡龍拯救了同伴。

    可原來，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，也永遠(yuǎn)無法再回來？

    他的身體很快也會像這街上的其它人一樣，慢慢地腐爛，發(fā)臭，變成看上去令人惡心而丑陋的樣子，變成肥料，歸于大地。關(guān)于他的一切，也都不復(fù)存在。

    她有家，有血親，但從沒有家人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更是失去了一切。

    幸福的生活永遠(yuǎn)也不會到來。

    不論她怎么努力。

    命運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。

    不只關(guān)上她的門，封上她的窗，連一個老鼠洞都沒有留給她。

    可明明，已經(jīng)這樣慘敗，她應(yīng)該跪伏在命運的齒輪之下，心里卻始終有什么在沸騰。

    這一點也不公平。

    而路明亞真的會這樣對她嗎？

    他應(yīng)該更了解她。

    過了一會兒，她雖然仍然保持著捂著臉不想動的姿勢，但突然說道：“36年前，邊緣星編號981nb，也發(fā)生過這樣的事。之后并沒有被解決，到現(xiàn)在仍然是禁飛區(qū)。檔案里只寫明是由被簡稱為‘x’的標(biāo)記物引發(fā)。但x從哪里來的，是什么東西，人工的還是合成的，生物還是別的，統(tǒng)統(tǒng)沒有結(jié)論。36年后的今天，地球上突然也發(fā)生了這樣的事，同樣，x來因不明，但來勢洶洶。地球同樣被快速隔離。

    但這次，我們知道了更多的信息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信息？”陳澤完全不知道，她這信息是從哪里來的。

    “遠(yuǎn)在地球還沒有發(fā)生任何征兆之前的幾個小時，帝星文件就已經(jīng)簽署完成，也正是因此有了奚沛搶先組織學(xué)生撤離的機會。可這不就很奇怪嗎？帝星對x可以說知道得并不多，在沒有任何信息可用，地球上也沒有任何異常的情況下，又是以什么依據(jù)來判定，地球已經(jīng)成為疫區(qū)呢？”

    陳澤皺眉。立刻明白她的意思，除非，這并不是意外。

    “還有很多事都不合理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比如……路明亞的死。”黎多寶說停頓住，沒有再說話。

    “這種東西再發(fā)展下去，會有更可怕的結(jié)果。”陳澤斟酌了一下繼續(xù)說：“畢竟它們的數(shù)量增加得非?？欤绻鼈冞_(dá)到足夠的量，或者會有其它什么更惡劣的變化。也說不定。所以一定要阻止?！?/br>
    “可是，在這么快速的席卷速度下，基本上人早就死得差不多了，他鎮(zhèn)壓下去又有什么用呢？我本身是免疫的，自然不可能是為了救我，完全是為了救你？那會不會太不合理。”

    陳澤覺得這話有些難聽。

    但確實無法反駁：“那你覺得是為什么？”

    黎多寶停頓了一下對陳澤說：“我覺得，就算危機已經(jīng)解除，除非有異數(shù)，不然很可能永遠(yuǎn)都不有救援隊來了。”

    陳澤皺眉。他明白黎多寶的邏輯。

    路明亞做這一切，現(xiàn)在唯一合理解釋是，不想讓地球像編號891nb的邊緣星一樣，莫明其妙成為禁區(qū)。

    但從一系列的cao作來看，明顯有人想。

    在那些人眼中，現(xiàn)在疫情還是否存在，已經(jīng)根本不重要。

    黎多寶驀地站起來。

    就算知道這樣，路明亞還是做了最后的努力。

    這也就是說一切還沒有結(jié)束。

    “要贏！我等你?！?/br>
    更不是安慰她的話。

    而是付以重托。

    死去的人是否能夠復(fù)活她不知道，但她知道，前面一定有著自己意想不到的轉(zhuǎn)機。

    就在一切的真相之后。

    但首先，要離開這里。

    第19章 理由

    “只要把信息傳播出去，讓當(dāng)局無法掩蓋，地球就不能再被強行標(biāo)識為禁區(qū)。我們也能出去了。”陳澤說。

    “你有辦法嗎？”

    陳澤沉默了一下，似乎非常猶豫，但最后點頭：“可以試試，不過要做幾天準(zhǔn)備?！碧ь^看天色：“先找個地方落腳休息一下?！?/br>
    站起來，轉(zhuǎn)身把小綿羊搬上小貨車，又去抱路明亞，躬身的時候動作突然停下來。

    黎多寶順著他的目光，看到路明亞胳膊上的皮膚已經(jīng)完全融化，但露出的并不是肌rou紋理，而是白色的類似于橡筋一樣的東西。

    她大著膽子摸了一下，很有韌性：“這是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