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前黎多寶去孔朱房間沒有看到人，想必是又跑不知道到哪里去了。

    高姜說：“少爺最近懂得說幾句話?！彪m然不太多，也還是不太愛理人，但時不時會沒頭沒尾地蹦出幾句來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，黎多寶就被吵醒。老宅外面的草坪上，好多從人正在忙碌布置。黎媽也在那邊，時不時跟身邊的一個傭人說著什么。

    黎多寶拉開玻璃門，走到陽臺上，黎媽身邊的傭人就看到她，提醒黎媽：“大小姐在那邊?！?/br>
    黎媽回頭，一臉意氣奮發(fā)的樣子。

    她現(xiàn)在的打扮已經(jīng)不比之前了，顯得十分貴氣。

    母女兩個隔著陽臺欄桿說話。

    黎媽雖然想做出顧忌她情緒的樣子，但喜色從眼睛里溢出來，攔也攔不住，才說了幾句就開始夸聞家：“阿鈴說，他們是帝國建立時候的功臣?？梢运闶枪旁鐣r候就有了上層貴族。”

    絮絮叨叨，講了許多，到后來，來來去去都是些重復(fù)的話。

    口中的阿鈴大概就是她身邊的這個女傭人。

    見她說個沒完，女傭人輕聲提醒她：“太太該去試禮服了?！笔疽馄渌膫蛉诉^來，帶黎媽去換衣服。

    等黎媽走了，阿鈴恭敬地垂首，對黎多寶說：“太太就是太高興了。大小姐也請放心，我跟著太太去，不會讓太太受委屈。也不會叫人破壞太太和大小姐的感情。”說白了，老太太讓她跟在黎媽身邊，一是怕黎媽做什么丟臉的事，二是為了黎多寶。怕萬一聞家那邊有什么人，居心不良唆使母女相斗。

    又說：“太太見聞先生的時候，我在一邊看著，聞先生看似粗狂，但說話做事溫文爾雅，雖然只是片刻看不出本性怎么樣，但至少是面上維持體面的人，只要是這樣，以后對大小姐就不會刻薄。老太太也是知道，才會肯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知道?！崩瓒鄬氂謫柫艘恍┗閮x的事才回房內(nèi)去，周莉莉和王小露聊了一會兒。

    幾個人好久沒有聯(lián)系，很多八卦要說。什么學(xué)校最帥的校草怎么怎么，同桌男生有多賤之類。

    黎多寶又說了一些前線的事嚇唬她們。不過沒有提水母這些，只說一些有的沒的，比如有一次送貨被困住，四個人，三四天沒飯吃，渴了仰頭接雨水喝，后來商量，萬一要是沒吃的，從誰吃起。

    王小露嚇?biāo)懒耍骸罢娴募俚?？?/br>
    黎多寶被她逗得笑起來：“

    當(dāng)然是假的！我們每次出門，壓縮干糧起碼帶十天的?！?/br>
    三個人嘻嘻哈哈。誰也沒有再提黎多寶mama要結(jié)婚的事。

    等她們上課去了，黎多寶才正式起床。

    洗漱完出去，就看到孔朱站在門口。

    “黎多寶?！彼踔吝€叫了一聲。姿態(tài)雖然古怪，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她的臉。

    黎多寶問：“你吃飯了嗎？”

    他不太會回答。不過黎多寶走，他就跟著，到了小餐廳，傭人端了早點(diǎn)上來，黎多寶吃，他也吃。

    吃一吃停下來，突然說：“冰淇淋好吃。”

    “早上不能吃冰淇淋。對腸胃不好?！崩瓒鄬氝叧宰约旱?，邊騰一只手，幫他把三明治上抹水果醬。

    他乖乖坐著，看她抹。

    可抹好了，他不肯拿起來，也不肯吃。

    “冰淇淋。黎多寶買給我。”

    一邊的從人小聲勸他：“少爺，現(xiàn)在不可以吃冰淇淋，太冰了。等吃完早飯……”

    話還沒有說完，他猛然發(fā)起脾氣來，伸手把面前所有的東西都掃落在地上，瓷碟摔得稀爛，一片的碎片。

    傭人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黎多寶也沒有想到。

    “這一段時間，常常會這樣?！眰蛉诉B忙叫人來收拾，對黎多寶說：“少爺最近，懂得說一些話，有時候也會學(xué)人說話，但講不得不太清楚，有時候不如意就會發(fā)脾氣。”去拿了新碟子裝吃的來，又怕孔朱再掀掉，哄他說：“我現(xiàn)在就去給少爺拿冰淇淋?！狈凑莻€病人，老太太也一向很縱容。

    黎多寶身上被飛濺了一長條的果醬汗，低頭看看，并不去管，只是拿起孔朱的三明治，重新給他抹果醬，對傭人說：“不許去！”

    傭人停下步子，不敢違背她，默默退到一邊去。

    黎多寶抹完果醬，放到孔朱碟上。

    孔朱不肯動。

    她拿起來，正要遞給他，他又伸手搶過來，狠狠丟在地上。

    傭人連忙勸說：“大小姐，不然就算了。家里冰淇淋有備，給少爺拿來就行了。頂多，讓少爺多喝點(diǎn)熱水?！?/br>
    黎多寶也覺得，要讓一個完全不懂事的人，一開始就十分懂事，也不太可能。要不然還是先算了，以后再慢慢教他。

    但傭人拿了冰淇淋來，孔朱也抓起來丟到地上：“不是這種?！?/br>
    傭人還要再去找別的口味。

    黎多寶也擰起來：“不許去了！”說著把地上的三明治撿起來。去掉臟的部分，重新放到孔朱面前：“糧食來得多不容易，你弄臟的，你自己吃掉！”

    才剛放定，孔朱一把就抓起來，又要丟。

    黎多寶也生起氣來，起身說：“以后我再也不理你！”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    這一天孔朱都沒出去亂跑。

    也不吃飯。

    就坐在小餐廳里，抓著那個三明治。不跟別人說話，也不理人。傭人不敢去拿，只能在旁邊

    陪著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吃飯，因?yàn)槔咸眢w不好，一向是跟樓下分開吃的，黎媽又忙著自己明天要出嫁的事情，試禮服一直試到晚上，還要人對流程。也沒空過來。

    晚飯只有黎多寶和孔朱兩個人。

    從黎多寶進(jìn)來，孔朱雖然身體沒動，眼珠卻跟著轉(zhuǎn)。有幾次，還拿著三明治走到黎多寶面前，怕她是看不到自己才不理的。

    見她果然不和自己說話，就默默站著，盯著自己手里的三明治看。

    傭人連忙借機(jī)上來，把被捏成一團(tuán)的三明治接過去：“大小姐別生氣了。少爺知道錯了。來，來少爺，洗了手好好吃飯。大小姐就不生氣了?！?/br>
    孔朱這次到是很識相，順從地去洗了手，過來坐下，傭人喂，他乖乖的吃。再沒有發(fā)脾氣。

    晚上黎多寶躺在床上，回想起來，覺得這一段時間孔朱似乎進(jìn)步得很快。

    如果它是一個存在了很久的意識，以前只是因?yàn)槭澜缣?，讓它無法聽到任何聲音看清任何東西，那么現(xiàn)在，他大概已經(jīng)找到了專心在一個聲音、一雙眼睛上的辦法，會很快成長也是必然的。畢竟不是傻子。

    但如果沒有人教他，他就會像沒人管教的小孩子一樣，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。

    就這樣想著，很快就睡著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她是被高姜叫起來的。回到家以后，她就很難早起了，天天不睡到中午醒不來。

    被叫起來一看，才十點(diǎn)多。

    高姜說，黎媽這次出嫁，因?yàn)閮蛇叾际侨A夏人，于是按照古老的華夏傳統(tǒng)。當(dāng)日聞先生的穿梭機(jī)從帝星出發(fā)，前來永明星接娶，到了那邊還有一套流程。

    “外面羅氏支族幾乎全到齊了?！崩锩嬗性S多黎多寶只見過圖片聽過‘故事’的‘遠(yuǎn)房叔叔伯伯哥哥jiejie’。

    不論私底下是怎么關(guān)系緊張，但大家聚到一起，表面上還是其樂融融。

    “老太太一會兒要帶您見客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自己來?！备呓獛退┩庖拢行┎涣?xí)慣。

    高姜沒有堅持，退到一邊，跟她講今天來的都有些什么人。

    羅氏在帝星原本有三支，一支是他們永明，一支是淵虛羅禁，還有一只是九太爺。再有其它十五支都是小門小戶，分別在這三家手下討飯吃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永明不行了，這十五支轉(zhuǎn)頭依附羅禁和九太爺。

    不過聽說永明要和聞家結(jié)親，也有不少人有了別的想法。

    紛紛到老太太這邊來說話。

    一是探一探口風(fēng)，二是看看沒見過面的新家主。

    “羅禁來了嗎？”黎多寶問。

    高姜說：“沒有。他不會來的。他‘偶’已經(jīng)用到了第三個，雖然說還是‘偶’身，但要是再出事，很可能真身醒過來不傻也瘋，所以格外惜命。但派了人送禮來，說會去聞先生那邊。大小姐去聞家的莊園，肯定會遇

    見他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今天見那些親戚，要注意些什么？”黎多寶邊扎頭發(fā)邊問。

    高姜垂眸站在一側(cè)，話音柔和：“也不必注意什么。大小姐是家主，雖然輩分上小一些，但地位上是一樣的。羅氏同出一脈，來這里的人，都不是聽了幾句乖巧好聽的話，以后就會更照拂幾分的人。所以，只要面子上禮數(shù)到了就行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陪我去聞家嗎？”黎多寶從鏡子里看他。
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黎多寶扎好頭發(fā)，起身看了看，有沒有哪里不妥當(dāng)。

    她今天穿裙子，就有些煩，因?yàn)閷?shí)地訓(xùn)練的時候穿便利的習(xí)慣了，現(xiàn)在總覺得裙子拖沓了一點(diǎn)。

    高姜過去，幫她理好裙角，兩個人才一前一后出去。

    大客廳那邊熱鬧極了，到處都是黎多寶沒見過的人。

    老太太看到她，伸手叫她過去，坐到自己身邊。

    一一給她介紹在坐的那些人。

    一開始她還記得個臉，后來叔叔伯伯叫一大圈下來，頭都是昏的。默默坐在老太太旁邊吃點(diǎn)心。

    下面的人，一會兒夸她長得好，一會兒又說些自已家的瑣事，并沒有一個提家族生計上的事。

    說了一半，突然想起來似的：“哎呀，老太太，大小姐的婚事定了沒有？還是說，要聞家那邊做主的呀？”

    老太太不動聲色，拿一塊點(diǎn)心遞到她手里，看她慢悠悠地吃，口中說：“她還小呢。再說，不論我們羅氏哪一支，都是起碼用到第二個‘偶’才婚嫁生育。她現(xiàn)一個‘偶’都還沒用完，時間多得是。不急在一時?！睕]說出來的是，身為女性，生育太費(fèi)時，從備孕到懷孕、生產(chǎn)、孩子一歲，起碼有二年不能用‘偶’，是最脆弱的時候。

    以現(xiàn)在風(fēng)云變幻的環(huán)境來說，根本不太適合，起碼要等水清一些，才有考慮的條件。

    對方又追問：“是打算老太太給說定，還是聽聞先生怎么安排？”

    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說：“都說了，是老遠(yuǎn)以后的事，到時候形勢怎么樣，現(xiàn)在怎么知道？小女兒家，自己心思多得很，將來未必需要我們這些老東西cao心，不過不論怎么樣，她是永明的家主，這件事不能輕率。”

    即沒有肯定，也沒有說聞家不會插手。

    話已經(jīng)說成這樣，對方也不好再追問。

    不過私下議論，這位新家主，看上去秀秀氣氣，從小家境也不好，想必沒什么才能，并且看上去也不像有手段的人。

    “以后老太太不在了，也不知道永明她做不做得了主。”相互低聲議論。

    “不管做不做得了主，我們也都只有干看著的份?！绷硪粋€人笑笑說：“聞家擺在那里。大家不顧別的，聞家的面子還是要全，不過她要是不行，永明的從人自己都得把她架得空蕩蕩。高姜可不是個善心菩薩，比他爸爸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