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秦的心情從未有過的消沉。

    以至于在親王府上吃飯，也沉默寡言。

    雍親王的幾個話題，他都沒怎么接話，搞的雍慕頻繁向他使眼色，周秦都假裝看不見。

    等吃完飯后，他看了看時間，正想向親王提出告別。

    “計劃好是哪一天離開了嗎？”雍繁問他。

    “三天后?！敝芮卣f，“已經(jīng)收拾的差不多了，請舅舅您放心?！?/br>
    雍繁點了點頭，他抬了抬手，有侍從捧著一個盒子拿了過來。周秦接下來打開，發(fā)現(xiàn)伊萊斯所用的那條外骨骼腰帶，正在盒子里放著。

    他正在發(fā)愁如何把外骨骼和棧道從內(nèi)庭弄出來，沒想到就忽然有了個驚喜。

    “舅舅，你怎么把外骨骼從內(nèi)庭弄出來的？”

    雍繁拿起茶抿了一口，笑道：“我雖然很少出府，但是還是有些辦法。內(nèi)庭的大純……和我關(guān)系還不錯。

    周秦看了看外骨骼：“這個外骨骼是爸爸的遺物。我以為皇帝會上心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……皇帝陛下最近一直在忙其他的事，所以大純偷偷的給我送了出來?！庇悍闭f，“不會有人發(fā)現(xiàn)。你放心使用吧?！?/br>
    周秦點點頭：“那么謝謝舅舅了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去往親王府邸的路上，周秦看著窗外的風(fēng)景，腦子里全是兩個人曾經(jīng)做過的事。

    “殿下?！倍刨e看他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，忍不住開口說，“那個，我作為您的保鏢隊長，目前跟您最親密……呸，除了我們家老大之外，跟您最親密相處的人——當(dāng)然任星雨也不能算。容我冒昧的問一句，您這么不開心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“伊萊斯中午在我面前說的話，想必你也知道了?！敝芮卣f，“就算他是你心目中的偶像，難道還不允許我傷心難過一會兒？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覺得，我覺得他說的沒錯啊?！倍刨e說，“沒錯，我是沒談過戀愛。不過您問他愛不愛你，老大都說愛了，還說愿意為你做任何事。我的媽呀，那會兒我都快感動哭了，結(jié)果您轉(zhuǎn)身氣呼呼的走了？我就不太明白……這中間有什么問題嗎？難道alpha和omega談戀愛還有什么我不太懂的彎彎繞繞？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陳倉的笑聲在飛梭里爆發(fā)了，“哈哈哈哈，你這么多年沒談練過戀愛是因為隊長您的情商基本為零是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我的情商怎么也輪不到你個智能管家來cao心吧？”杜賓不服氣了。

    “你才職能管家，你們?nèi)叶际侵悄芄芗?！?/br>
    “一個ai還學(xué)會罵人了？”

    周秦?zé)o奈的捏了捏鼻梁：“好了，二位都安靜一會兒好嗎？”

    不然他有種用精神力掐死他們的沖動。

    飛梭里再次恢復(fù)了安靜。

    外面的世界，被夜色籠罩。

    猙獰的巖石，崎嶇的小路……

    “去下亭區(qū)?！敝芮睾鋈徽f。

    杜賓不明就里，然而依舊按照周秦所說的那地址開了過去。飛梭在半個小時后停在了下亭區(qū)荒涼隔壁的一條主干道外。

    “你在這里等我?！敝芮卣f。

    “這可不行，這么晚，天都黑了?！倍刨e道。

    “我就在那上面去看一會兒。”周秦指了指離主干道不遠(yuǎn)的一個高崖，“很快就回來。而且我的精神力現(xiàn)在足夠自保?！?/br>
    “殿下?！?/br>
    “好了?！敝芮卣f，“讓我靜一靜。一個人?！?/br>
    周秦丟下杜賓，沿著羊腸小路慢慢的繞到山的后方，由從后面的碎石遍布的山脊，爬上了那半個懸崖。

    他回頭望去，漆黑的戈壁飛沙走石，沒有人煙。

    前面遠(yuǎn)處那個城市閃爍著帶著霧霾的紅白光。

    伊萊斯那個晚上，就帶著他來到了這里……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。

    冷風(fēng)吹著他的脊梁發(fā)冷。

    “殿下?！币寥R斯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。

    周秦回頭去看，詫異：“你怎么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您走了。”伊萊斯說，“我……睡不著。開著暗夜流星出來走走。沒想到您也在?！?/br>
    周秦看了一眼飛梭的旁邊，暗夜流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(jīng)停在了那里。

    是真的碰巧還是杜賓特地告訴了他？

    “外骨骼，要回來了?！敝芮氐?，“在飛梭上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聽杜賓說了?！币寥R斯回答他，“感謝您?！?/br>
    “和我有什么關(guān)系。是雍親王想辦法弄出來的。你應(yīng)該去感謝他，皇太子妃嵐下。”周秦意興闌珊的說，“回去吧?！?/br>
    他從伊萊斯的身邊擦肩而過。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伊萊斯急忙喚他。

    懸崖上那個大石頭縫隙里，曾經(jīng)的少年留下的瞄準(zhǔn)鏡早就送給了他，如今在他的保險箱里精心珍藏。

    那些他們在這里的記憶，也同樣被一一珍藏。

    然而此時此刻站在這里，他看著伊萊斯。

    周秦感覺自己，依舊孤單得與戈壁一樣。

    “嵐下，我和杜賓先走。”周秦說，“你把暗夜流星開回莊園吧，路上小心。”

    伊萊斯愣了好一會兒，眼看著周秦上了飛梭，杜賓瘋狂的給他打眼色。

    “杜賓，你干什么？”周秦問。

    “沒干什么?！?/br>
    “走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哦哦……”杜賓又看了看伊萊斯，“老大，你小心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知道，你和殿下走吧?！币寥R斯說。

    飛梭駛離了戈壁灘。

    等伊萊斯回到皇太子莊園的時候，他甚至被取消了進入三樓的權(quán)限。

    伊萊斯感覺周秦這次真的生氣。

    然而這次周秦一直沒有消氣……

    他們兩個人詭異的冰冷狀態(tài)在周秦單方面的維持下，一直到離開帝星都沒有任何好轉(zhuǎn)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在燃星號與第一軍事要塞擦肩而過的時候，伊萊斯通過視頻通話與諸位朋友都做過了告別。

    “芳汀沒來嗎？”伊萊斯問簡。

    “……他不來?！焙喺f，“他說他變得厲害之前，都不好意思來見你。讓我跟你到別，祝你一路平安?！?/br>
    伊萊斯點頭：“好，父親……上次本來可以一起離開，我卻沒走的事，我很抱歉?！?/br>
    簡笑了笑：“我知道你。你是不會隨便這么不負(fù)責(zé)任的離開的，就像你爸爸一樣倔強。這次路上小心，不用擔(dān)心我和芳汀。我們在要塞非常好?！?/br>
    “明白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么，再見，我的孩子?！焙唽λf。

    “再見，父親?！?/br>
    燃星號的核聚變發(fā)動機再次發(fā)出了巨大的轟鳴聲，純凈的藍(lán)白色火焰從它的渦輪里噴社而出，它與第一軍事要塞擦肩，圍繞著第四行星自轉(zhuǎn)一周，接著猶如一顆珍珠以拋物線的角度被甩了出去，達到了在星系內(nèi)可達到的最大速度，并在兩天之后抵達了首都星系的最外圍——奧爾特云。

    從這里去看首都星系的恒星“天戊星”，它就像是天上的一個燈泡，只是這燈泡依舊對這稀薄的奧爾特云產(chǎn)生著巨大的輻射力。

    它磅礴的熱、散發(fā)出來的伽馬射線，依舊吸引著這里的冷硬的巖石向它飛去，離得越近就飛的越快，直到它們被融化噴射出長長的尾巴，成為星空中最亮眼的慧星——與它擦身而過，或者成為天戊星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這就是奧爾特云內(nèi)的幾米到幾公里大小的小行星的宿命。

    在這片星云最核心的地方，以人工難以想象的能力，設(shè)置了一個立方體的電磁場，所有的小行星被隔離在外，而中間那壯觀的相當(dāng)于一個衛(wèi)星尺寸大小的金屬球體，就是舉例首都星系最近的遠(yuǎn)征要塞。

    無數(shù)的殲星艦和巡航星艦圍繞在它的四周。

    它就是這個帝國最可怕的力量，是所有其他銀河系的勢力都忌憚帝國的原因。

    不戰(zhàn)時，它是堡壘，是要塞，是兵營。

    戰(zhàn)時，它就是能夠吞噬敵人所有兵力的死星。

    而這樣衛(wèi)星級大小的遠(yuǎn)征要塞，在帝國的版圖里有七個。

    燃星號抵達遠(yuǎn)征要塞后，皇太子夫夫會在遠(yuǎn)征要塞做一天時間的修整，并跟隨滄海艦隊奔赴夜山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周秦很快得知了一件事情——押送楊浩宇去往沼澤監(jiān)獄的隊伍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抵達了遠(yuǎn)征要塞。

    “楊浩宇想見您?！比涡怯陮χ芮卣f。

    “他想見我？”周秦有些詫異，“我以為他不會再想見我?！?/br>
    畢竟看起來阻攔晴王謀反的整個事情都是周秦安排的。

    “不，他說請您務(wù)必和他相見?！?/br>
    周秦在遠(yuǎn)征要塞的臨時監(jiān)獄里見到了楊浩宇。

    他穿著一件灰色背心，下面是一條同款的褲子。像是專門為犯人準(zhǔn)備。電磁手銬將他的雙手牢牢靠在一起。

    周秦進去的時候，他正在抬頭看著小窗戶里那一點兒可見的星空。

    然而他那個姿勢，仿佛是站在自己的殲星艦隊旗艦上，仰著頭看著整個宇宙。

    “殿下來了？”楊浩宇走過來，隔著監(jiān)獄欄桿看他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周秦說，“元帥要見我？”

    “不用再叫我元帥了?！睏詈朴钫f，“克拉克總司令不是已經(jīng)上任成為下一任帝國元帥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他拒絕了?！敝芮氐?，“他只肯兼管相關(guān)事務(wù)，拒絕這個稱號?！?/br>
    楊浩宇的樣子，似乎還站在他那間都是古董的辦公室里，他問周秦：“那么，殿下找到自己的執(zhí)念了嗎？”

    周秦愣了一下：“元帥，您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看來殿下還沒有來得及認(rèn)真思索?！睏詈朴顕@了口氣，“我接下來將被押送沼澤監(jiān)獄。在沼澤監(jiān)獄暫住一段時間后，根據(jù)內(nèi)閣安排，我會被秘密送入只關(guān)押罪行最嚴(yán)重的犯人的深淵監(jiān)獄星球。甚至沒有人知道深淵監(jiān)獄的真實坐標(biāo)?！?/br>
    楊浩宇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周秦，似乎隱藏著億萬種秘密：“如果有一天，殿下想清楚了自己的執(zhí)念，又需要幫助的時候，那么來深淵監(jiān)獄找我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元帥？”

    “那么，祝您旅途愉快?！睏詈朴铧c點頭，“這就當(dāng)做我的告別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周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。

    在甲板上，向前看，是一望無際的億萬銀河。

    向后看，是旋轉(zhuǎn)中的首都星系。

    桎梏即將打開。

    自由是否會如期而至。

    所求之欲會不會真的登門造訪？

    *

    周秦站在那里……

    星辰所匯聚的海洋，像是要回應(yīng)他的所思所想。

    那百億年前的光亮，穿梭而來，一閃一閃，成為他即將摘取的王之桂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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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明天——星海啟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