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突如其來的悲傷，但請問你是在說霍華德嗎？”

    佩里皺起眉。

    “這太煞風(fēng)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很抱歉……”

    她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    “你總是抱歉，巴基。可你有什么錯啊?！迸謇锟嘈χ?。

    “也許你最大的錯就是七十年前為國捐軀未遂，莫名其妙活下來了?！?/br>
    冬兵沒說話，他頭上的鴨舌帽邊沿?fù)踝×吮揪碗鼥V的月光?，F(xiàn)在，佩里能看到的他的臉上只有一片陰影。

    “我們都很清楚被控制就是個借口，畢竟人都是我殺的——”

    “誰告訴你那是借口了？”

    佩里突然打斷他。

    她覺得很生氣，但到底是對誰生氣，佩里自己也說不明白。

    “我明天要用血在房間里畫一個比你大三倍的少女心魔法陣，如果現(xiàn)在你要和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，那我勸你還是算了?！?/br>
    說完，佩里繞過他開始原路返回?？蓻]走幾步，她的手臂突然被冬兵拉住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我是否值得這樣。”語氣低沉?！芭謇?，值么?！?/br>
    什么叫值不值呢？她想。

    “那我值得嗎？”佩里反問。

    “換句話說就是，如果沒有有關(guān)于巴基·巴恩斯的那些零星記憶，你愛我嗎？”

    這也許是個難題，總之，他愣住了。

    “很好的答案?！迸謇镄α诵Α?/br>
    “如果不作為巴基·巴恩斯那你就不會愛我，那么現(xiàn)在的你也沒有資格越過巴基·巴恩斯這一層身份在這里莫名其妙的愧疚?！?/br>
    佩里靠近了一點，注視著那雙藍(lán)眼睛。

    “活在哪個階段就做哪個階段的自己。二戰(zhàn)軍營里我就是個心狠手辣的軍醫(yī)，和平年代我就是個碌碌無為的文員，只要維持好這些就不用去考慮其他不屬于這個階段自己的問題。而你——”她頓了頓?！啊氵€沒有巴基·巴恩斯的記憶，你還是冬日戰(zhàn)士，一個應(yīng)該用面無表情表達(dá)出你今天很不開心明天后天也不會高興的冷血殺手。你只要這樣面無表情就好，至于什么屬于巴基才會思考的問題以及愛不愛我，那都不是你該考慮的?！?/br>
    “總而言之，做有良心的人會難過，那不如就不做，反正我也沒什么良心，我覺得挺好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如果沒有良心?！彼痤^看著她，冰藍(lán)色的眼睛里是一種堅定。

    “那我就還是沒有人性的冬日戰(zhàn)士 ”

    佩里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你討厭過去的冬兵……那你討厭我嗎？”她問，似乎這個問題才是最重要的。

    冬兵不明白她的意思，過了一會，他側(cè)了側(cè)身子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他又補了一句。“沒有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討厭冬兵……那你應(yīng)該討厭我啊。我記得戰(zhàn)后有一次霍華德請我吃飯?！?/br>
    她突然開口，又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，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那天碰巧他食物中毒突然昏倒。當(dāng)時我可擔(dān)心他就那么死了，嚇得我都哭了?！迸謇镱D了頓?！暗呛髞硭譀]事了。雖然那天嘴上沒和他說，‘霍華德我很在意你這個朋友所以你千萬別死了’，這種話。但我當(dāng)時心里就是這么想的?！?/br>
    愈發(fā)安靜。

    “盡管霍華德作為一個朋友真的很好，但是——”她突然一個轉(zhuǎn)折。

    “——但是在霍華德真的死了之后，我好像就很能接受他的死亡這個事實了。”

    她走到他面前，看著那雙再熟悉不過的藍(lán)眼睛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現(xiàn)在知道我是怎樣一個人了嗎，巴基？你知道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！難道你真的還覺得我是一個天真爛漫的‘仙女’嗎？”她把最后那個詞咬的死死的。

    “peri到底是什么意思？是妖精啊?！彼α似饋?。

    “我足夠了解你，可你了解我嗎？從滿月那天開始我身上就背負(fù)著‘原罪’這個詞，我踩碎過賈斯帕的自尊心，詛咒過一個家族，殺過遠(yuǎn)遠(yuǎn)不止一個人，甚至對唯一朋友的死冷眼相待。所以你也應(yīng)該討厭我才對吧，畢竟這個才是我啊。所以難道你還覺得我會在意什么……什么你殺過人這種奇奇怪怪的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？你到底在愧疚自責(zé)什么啊……”

    佩里聳聳肩。

    “算了吧，別覺得自己作為冬兵的日子里背負(fù)了多大的罪孽。又覺得只有巴基·巴恩斯才算是有人性的自己。因為你根本沒必要讓過去那么困擾你。難道作為巴恩斯中士的日子里，咆哮突擊隊殺的軸心國士兵就少嗎？他們也是人也有親友啊?！?/br>
    他幾乎是立刻反駁：“巴基·巴恩斯的目的和冬日戰(zhàn)士的目的不一樣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告訴我，這二者本質(zhì)上殺的都是人這一點有什么不一樣嗎？又或者——”她靠近了一點，注視著那雙記憶里永遠(yuǎn)亮晶晶的藍(lán)眼睛。

    “——真正的佩里，真正的帕爾塞洛珀·蘭開斯特，在你知道了她的本來面目之后，覺得她又和之前你以為的那個我有什么不一樣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什么不一樣。人只要犯了錯那就是犯了錯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?！彼约夯卮鸬馈?/br>
    “這世界上沒有天堂也沒有救贖，這么多年來我只開過地獄的門，但可沒見過哪怕一根天使的羽毛降落凡塵！”

    樹林里安靜了下來，只能聽見偶爾的蟲鳴和兩個人的呼吸聲。

    冬兵垂著眼睛，被投上一層陰影的眼眸里有些許的落寞和……

    和失望。

    但是對誰、對什么失望，他自己也說不清。

    佩里平復(fù)了下心情之后繼續(xù)說：“明天要畫個陣來恢復(fù)記憶了，你早點睡——”

    “如果冬兵和巴基沒什么不同?！?/br>
    他突然抬頭打斷她的話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該和你一樣，不應(yīng)該有良心或者人性……那我為什么要恢復(fù)記憶去做巴基·巴恩斯。”

    “什……”佩里一下子慌張起來。“不，我不是這個意思——”

    但是冬兵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，他舒了一口氣，就好像是卸下了天大的負(fù)擔(dān)似的。

    他說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恢復(fù)記憶了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冬兵離開了。

    早上的時候，佩里去隔壁叫他起床，順便也想道個歉，再把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話心平氣和的和他說一下。

    但是冬兵走了。

    沒有字條，沒有托人留言。佩里只是看到空蕩蕩的房間，還有那把送給他但現(xiàn)在又還回來的匕首放在門口。

    她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。

    所以有時候太了解太默契也不是什么好事對吧。

    她靠著門滑坐在地上，想哭又想笑。她看著手腕上的淡淡紅線指引著巴基所在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怎么可能不記得自己還下過一個咒語可以隨時隨地找到他呢。

    但他的意思已經(jīng)很明確了。

    【“我不想恢復(fù)記憶了?！薄?/br>
    他這樣說。

    我走了，別來找我。

    這是言外之意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，不是佩里弄丟了巴基。

    是巴基不想要佩里了。

    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，大顆溫?zé)岬臏I滴掉落在手背。

    她突然開始自言自語：

    “我討厭死自己了。”

    佩里在地板上坐了一天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她回了神盾局，寫了書面檢討還接受了特工安全測試——就是各種測謊。

    工作沒變，工資也沒變，但之前的公寓由于自己失蹤了很久早就被租出去了，佩里只能再找。

    可靠著自己做一個文員的工資，在紐約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要租一個公寓……佩里看了看包里的lwl房租卡，又把它放了回去。

    也許自己一輩子都用不到那張卡了。如果上次不是為了……

    她和蘭開斯特的人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友好。實際上，就像那次她和賈斯帕在森林里打了起來，他們都知道自己到底該捅誰一刀。

    真累啊。

    “你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來了?！迸謇镞f給剛剛醒來的佩姬一杯水。

    她接過那杯水，卻不急著喝。

    “你走了快兩個月了吧。無功而返還是……？”

    “兩個月多點?！迸謇镄α诵Α！拔艺业搅?，可是他走了。”

    佩姬拍了拍她的手。“你還會找到他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是他不想……不想讓我找到。但是也許是我錯了，我不該說那些話的，我當(dāng)時就是想表達(dá)一下我不在乎的意思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，我怎么，天啊，他知道我有多壞了，我讓他討厭我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了好了。”佩姬安慰著?！皶闷饋淼模虑橐苍S沒你想的那么糟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，是很糟糕。”她打斷了她的話。

    “而且不能更糟糕了……瑪格麗特?！迸謇锿蝗惶痤^看著她。

    “他殺了霍華德?！?/br>
    沉默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?！?/br>
    “什……”

    “伊夫琴科醫(yī)生和后來的利維坦事件有關(guān)聯(lián)，但那時候你已經(jīng)走了?！迸寮ьD了頓?！盎羧A德死了之后我重啟過針對九頭蛇秘密武器的調(diào)查，所以那時候我就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盡管如此但我從來都沒有攔過你，因為只要你愛他那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。所以我只想問你一句，佩里?！蹦赀~的老婦人坐起來一點，看著那雙迷茫的綠眼睛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愛他，那總會經(jīng)歷一些傷心難過、或者更糟糕的事情?？蓡栴}是，你覺得值么？”

    腦子里冬兵那句“值么”又響了起來。

    什么叫值不值呢？她想。

    也許，巴基永遠(yuǎn)都不會意識到——對于她來說，這世界上的所有還活著的人里，除了佩姬·卡特和他自己，一切都是無所謂的存在。

    已經(jīng)走了的永遠(yuǎn)都不能影響還活著的。

    這話聽起來殘忍透頂，但做起來對自己也很殘忍啊。

    佩里做不了“你殺了我的某某某所以我就沒法坦然的和你在一起”的那種人。

    小時候被扔進(jìn)倫敦塔營養(yǎng)不良長大一身病，出來之后就給整個家族下詛咒無辜之人也要受牽連，二戰(zhàn)軍營下手狠毒從不考慮那些愛國的傷兵，和平年代在重要部門工作說報復(fù)上司就直接動手。

    佩里的身后從來沒有人支撐，但現(xiàn)在她眼前有人需要她去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所以還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呢？

    難道佩里是好人嗎？

    誰又會這么覺得呢？

    如果自己不是，那么自己就沒有必要做那種“是非分明”的人。

    對于霍華德的死，佩里也很傷心也很難過?？伤龥]法去怪巴基。

    她不希望巴基會像她一樣，為那些無可奈何的過去再影響現(xiàn)在的什么。

    因為霍華德已經(jīng)死了。

    可我們還活著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為了他一個，就還要失去更多。

    佩里本來也沒有什么，但現(xiàn)在的問題是——

    值么？

    “這個問題不急著回答。你總得花時間想想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總是會把所有人弄丟……”佩里抽了抽鼻子。

    “我身邊沒有人了，瑪格麗特。所以就算值得，我還有什么好失去的呢?！?/br>
    病床上年華逝去的老婦人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拍一拍自己meimei的頭，再像小時候第一次見面時那樣，說句“你還有我”。

    可自己還能陪佩里多久呢。

    佩姬苦笑一聲。

    人們都會走的，佩里。人都是要不斷失去的。

    你總會知道這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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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感謝“哎呦我的娘喂”小仙女對修文前的本章的一大串理解

    修文x1

    希望更多小仙女說一下對看似混亂到極致的本章的理解

    先謝謝諸君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