猗蘭殿的寢閣，地上鋪著雪白的狐皮毯。崔蜩僅著梅青霧縠襦裙，綰著單螺髻，坐在高大的梅瓶邊，玩一副彩色積木。

    狐毯上出現(xiàn)他深灰的身影。

    她驚覺，如一只兔。反應(yīng)過來，向他莊重地行禮，隨后默坐，謹(jǐn)慎地望著他，如臨大敵。

    皇帝雖無法向大器夫婦尋仇，她卻是他手上現(xiàn)成可拿捏的對象。自她入宮，他待她不可謂不寬厚。但再寬厚的人，經(jīng)歷了妻女慘死，對始作俑者焉能無芥蒂？

    她不能請求他網(wǎng)開一面。

    她也不能主張自己無辜，或埋怨父母將她置于這樣吉兇莫測的境地。她短短一生所享受的富貴，皆拜父母所賜，自當(dāng)分擔(dān)他們的罪衍。

    他會怎樣報復(fù)，怎樣虐待她？

    緊張到極點，是狂暴的心跳，劇烈的頭痛。

    難再負(fù)荷，她失去意識，軟軟地仆倒。

    諸婢驚叫，要傳醫(yī)士。

    傲來制止她們，命其退出，拿來軟枕給崔蜩墊上，任她昏睡，繼續(xù)玩她的積木。

    那是一副上京街坊拼圖。她才只拼出了東西市。

    崔蜩醒來時，燈火闌珊。

    傲來斜倚在她身側(cè)，拼圖行將完工。明明已是深夜，他仍雙目炯炯，掛著血絲，顯然是失眠。

    “勿懼，”他說，“我知道罪魁為誰，不怪你?！?/br>
    崔蜩無聲地抽泣，淚入鴉鬢。

    “我知你不愿侍寢，但山婕妤懷胎叁月，忽地流產(chǎn)。我想若你無所出，你父母斷不許別個嬪妃有孕。為了她們，只好請你勉為其難了?！?/br>
    他用衣袖為她拭淚，見她不抵觸，俯身吻她的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