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什么意思？”趙錦音也看到了b超單，她小時候也老聽吳婉玉念叨那個故事，說趙曜蠶食兄弟之類的。按照b超單上的時間推斷，這張單子就是趙曜本人的。

    趙曜沒有回應趙錦音，他站起來，拉開陽臺的窗戶，把自己隔離在外，然后給趙付舟打電話，趙付舟那邊環(huán)境好像不太好，電話響了五六次才被接起。

    “爸？”趙曜在壓抑自己的呼吸，他問：“當時你在嗎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趙付舟根本沒聽懂，他好像在車上，被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砸暈了，說：“你能不能從頭開始說？”

    “我媽生我的時候，”趙曜說：“你在嗎？”

    趙付舟那邊沉默了一會兒，問：“你問這個干什么？誰跟你說什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問你在不在！”趙曜吼了一嗓子，他罵了之后又覺得自己發(fā)火不太好，于是又說：“告訴我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趙付舟沉默了，或者說信號不好，他過了很久才說：“這個事情很復雜，”

    趙付舟的聲音夾雜著電流聲傳來，趙付舟似乎是在斟酌用詞，然后說：“那天我不在?！彼斎徊辉?，他幾乎錯過了趙曜的整個人生。

    吳婉玉生產(chǎn)的當天，趙付舟不在h市，他被困在隔壁市了，那天東南沿海遭遇了特大臺風，老人談起那次臺風總是說十年都沒見過這么大的風，先是臺風然后洪水，下洼地帶全部被淹沒了。那次死傷人數(shù)有35人，都死于自然災害。交通完全癱瘓，趙付舟想趕都趕不回來。

    吳婉玉在管家的陪伴下去了醫(yī)院，醫(yī)院當天停電了，醫(yī)院亂糟糟的一團，地下室和一樓完全被淹沒。兩個資深的婦產(chǎn)科大夫給吳婉玉接生，她生趙曜生了兩個多小時。

    人們都說女人生孩子是死了一回，就因為這個趙付舟對她也有愧疚，當時吳婉玉生產(chǎn)的時候自己竟然不在。

    這些事都是管家告訴趙付舟的，趙付舟趕到醫(yī)院的時候已經(jīng)是第二天臺風天結束，醫(yī)生跟他說母子平安，他過去看到趙曜，很小很軟的一個小男孩，哭聲很嘹亮，醫(yī)生說趙曜很健康。但是你夫人的狀態(tài)不太好，她一直念叨著另外一個孩子沒了。

    另外一個？

    趙付舟知道這是吳婉玉的幻想，他陪吳婉玉去過很多次產(chǎn)檢，每次醫(yī)生都跟他說寶寶很健康，從來沒說過吳婉玉懷的是雙胞胎。

    但吳婉玉一直很奇怪，她當時的狀態(tài)就不對，趙曜出生前四個月，吳婉玉開始準備寶寶房間，但所有的東西都是雙份的，寶寶的小衣服，可愛的小搖籃，她像是在迎接雙胞胎在準備一切。

    吳婉玉聽到消息悲愴的喊了一聲，她拒絕去抱趙曜，也不想去看他。只是冷冷的偏過頭，拒絕承認趙曜是她兒子。

    “你別激動，”趙付舟說：“這又不是什么大事兒，我回去跟你說?！?/br>
    在趙付舟眼里這不是什么大事兒，不過是一個精神失常的妻子，和他情緒激動的兒子。

    “你媽她……不正常。”趙付舟在斟酌用詞，他一直跟趙曜說別信她的鬼話，吳婉玉嘴巴里沒有一句真話，“她說什么你都別信?！壁w付舟總是跟趙曜說這句話，但他從小就在聽吳婉玉的謊言，幾乎把那個故事印入腦海。

    “爸?！壁w曜叫了他一聲，他想說我也不正常。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趙曜沉默半響，最后選擇不要把傷害擴大，他說：“注意安全。”

    趙曜把電話掛了，然后揉了揉眉心，出奇了的鎮(zhèn)定。

    他走出陽臺的時候發(fā)現(xiàn)趙錦音在看他，他對趙錦音笑了笑，說：“我去找我媽?！彼靼琢耍廊渴聦嵳嫦嗟闹挥袇峭裼?。

    “我跟你一起去?！壁w錦音想也沒想直接說，趙曜現(xiàn)在這樣，她真的不敢放任趙曜一個人去，對白諾諾說：“你先回去吧，你明天還有事兒?！?/br>
    白諾諾眼珠子轉了轉，完全想不到以一個什么樣合理的理由讓趙錦音離趙曜遠一點，兔子的警覺心已經(jīng)出來了，她很體貼的笑了笑，說：“晚上才開始錄，我明天趕過去就行，我陪你們一起吧。”

    ·

    趙錦音和白諾諾坐在客廳，一直看著二樓的方向，聽著樓上的動靜，準備隨時隨地上去。尤其是趙錦音，根本坐不住，她怕吳婉玉會突然發(fā)瘋，又想現(xiàn)在趙曜又不是小時候，體型優(yōu)勢在那兒也不會被按著打。

    吳婉玉還在睡覺，她經(jīng)常這樣，睡覺的時間不太確定?，F(xiàn)在是晚上八點，于是趙曜就靜坐在她床邊看著她。

    她臉色越來越蒼白，因為常年生病整個人透出一股疲態(tài)。趙曜小時候幻想過美好的家庭，他小時候聽別的同學念自己的周記《我的母親》，他們說回家時候看到mama在沙發(fā)上織毛衣，他們說冬天mama會做冒著熱氣的白菜豆腐湯，他們說晚上會有人給你蓋被子早上逼著你喝牛奶。母親由無數(shù)個瑣碎的日常組成，愛是無數(shù)個嘮叨的集合。

    這些他都沒有過，他有的是暴力痛苦和謊言。

    趙曜看了大概十五分鐘，然后叫了聲：“媽?！?/br>
    吳婉玉沒有應他，于是他又輕聲地喚：“mama?！?/br>
    吳婉玉睜開眼，被床邊的趙曜嚇了一跳，她抓住自己的被子，指節(jié)都有些泛白，似乎在該表現(xiàn)驚恐還是親昵之間猶豫不決，她眨了眨眼睛，說：“曜曜啊?！?/br>
    趙曜經(jīng)常分不清對于吳婉玉來說什么叫做正常，是這樣親昵的喊他恐怖點，還是大罵他要更恐怖點？

    “最近怎么樣？”趙曜想跟她聊兩句，后來發(fā)現(xiàn)他們之間和平自然相處的時間太少，現(xiàn)在有機會聊天了，不知道聊什么。

    “睡不踏實?！眳峭裼裾娴南袷莻€普通母親一樣回應他，讓他有點受寵若驚。

    “來，過來跟我一起睡?！眳峭裼衽牧伺淖约旱拇策叄鋵嵑芄陋?，一個人生活在這樣的大房子里，身邊只有管家和傭人，大家在背后只會說她是個漂亮的瘋太太。她身邊沒有親近的人，也沒有愛她的人。

    趙曜脫了鞋，爬上她的床，他沒有鉆進被窩里，只是躺在被子上，跟她隔著一張被子坐著，這已經(jīng)是他們最親昵的表現(xiàn)了。

    吳婉玉摟住他，捧著趙曜的腦袋，說：“都已經(jīng)這么大了？”她好像對趙曜的印象特別少，猛地再看的時候趙曜已經(jīng)長大了。

    吳婉玉一個人自言自語，說：“你小時候特別可愛，長得很像你爸爸。”

    趙曜聽著她說到自己小時候，問：“曉曉埋在哪兒了？”

    吳婉玉抱著趙曜的動作僵了僵，說：“西山公墓，你不是知道嗎？”

    趙耀知道，特別好的一處地方，請了風水先生去選的位置，說是個好地方，趙曜一次都沒去看過，他拒絕承認自己有個被自己害死的弟弟。

    趙曜問：“你為什么騙我?。俊?/br>
    “騙你什么？”吳婉玉問。

    趙曜被她抱著，靠著她的肩膀，好像他們從最初就這樣親昵，趙曜說：“我有時候都不敢想，到底哪些話是真的，哪些話是假的？”

    吳婉玉靠著他，然后輕輕撫摸趙曜的腦袋，說：“有一件事是真的，mama愛你?！?/br>
    趙曜閉著眼睛，吳婉玉這時候還在騙他，但他真想去信一個這樣的謊言，mama愛你。

    吳婉玉抱住他，趙曜的腦袋抵在她的肩頭，吳婉玉溫溫柔柔的，但她挺冷的，不是謝玥那種妖怪的冷法，作為一個人來說她手腳冰涼。

    吳婉玉像是怕他不信一樣重復：“mama愛你。”

    她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刀，刀尖抵著趙曜的后背，那里是心臟的位置。刀不是普通的刀，上面綁著紅線和黃符。吳婉玉拍了拍趙曜的后背，像是哄小孩一樣重復：“mama愛你?！?/br>
    刀尖挨著趙曜，吳婉玉兩手握住刀柄，她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落在她的肩膀上，她下刀的前夕才想到，那應該是趙曜的眼淚。

    刀狠狠的捅過去，她有把握這把刀能捅穿趙曜的胸膛，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，一刀下去灰飛煙滅。

    但刀尖頓住了，無法向前一步，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死死的扣住刀柄，無形的力量在阻止她前進一步。

    趙曜抬起頭，臉上掛著淚痕，但目光毫不脆弱，似乎是看清楚了吳婉玉真正的面目，他說：“我以為這次會不一樣?！?/br>
    結果是一樣的。

    吳婉玉不會放棄殺了他，會一直一直，尋找每一次機會殺了他。

    他捏住吳婉玉的脖子，讓吳婉玉遠離自己，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。

    刀掉落在床單上，發(fā)出一聲悶響，連沖突都是這樣悄無聲息。

    吳婉玉爆發(fā)出一聲尖叫，很凄慘，很驚恐，她突然劇烈掙扎起來，企圖擺脫手上的禁錮，但趙曜沒有松手，他們之間的體力差距很大。

    “你為什么不死??？”

    “你為什么非要回來？”

    “你應該死在美國！”

    趙錦音聽到尖叫聲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的場面，趙曜掐著吳婉玉的脖子，而吳婉玉正在對趙曜拳打腳踢，兇狠的瞪著他，像是在看一個仇人。

    “曜曜?！壁w錦音看了一眼覺得要壞，“別沖動！”

    趙錦音想上前去，白諾諾卻攔住她，扣住她的手腕，抱住她的腰，趙錦音沒想到白諾諾手勁兒這么大，一回頭，問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白諾諾被趙錦音瞪了一眼有點委屈，但她又不想讓趙錦音受傷，趙錦音看不見，但白諾諾看見了，趙曜用的根本不是鸞羽的力量，深埋在他身體里的東西突然覺醒了，他后脖子第二根脊椎那里鉆出什么東西，一眼就看出來不是白諾諾這種等級的妖物能惹得起的，白諾諾只能死死抱住趙錦音，說：“你別沖動。”

    趙曜松開了手，從吳婉玉的床上下來。吳婉玉聲嘶力竭的大喊：“妖怪！妖怪！”

    趙曜沒理她，靜靜的看著她一會兒，說：“我以前總想讓你看看我，可以抱抱我。”

    “結果沒有?！壁w曜在吳婉玉的叫聲中很平靜，“現(xiàn)在我懂了，你恨我入骨，不論我怎么討好你都沒用。”

    “有個人說我的命是我自己的，我現(xiàn)在想去實現(xiàn)他了?！?/br>
    趙曜對等在門口的管家說：“她該吃藥了。”管家感覺今天少爺特別不一樣，以前趙曜來這個家是充滿恐懼的，現(xiàn)在眼神陰冷，而且散發(fā)著一種不屬于高中生的成熟氣息。

    “叫幾個人過來，把這家里搜一遍?！?/br>
    “搜……搜什么？”管家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“所有不對勁的東西，照片信件都行，把這家里翻個底朝天?！壁w曜篤定吳婉玉一定有什么事兒瞞著他。

    趙曜不是這個家的主人，在法律上他甚至不擁有這座房子里任何一件物品的使用權，老管家之前聽從他的指令是看在交情的份上，現(xiàn)在卻不敢去違背趙曜的命令。

    “曜曜……”趙錦音不確定的叫了一聲，似乎不敢相信這是她弟弟。

    趙曜沒回答她，他看了一眼白諾諾，白諾諾站在趙錦音面前，把趙錦音保護的嚴嚴實實，眼睛都有點發(fā)紅，跟妖怪打交道久了，趙曜認出來這是白諾諾是在妖化的前夕，在仍然保有自己的意識之前，趙曜說：“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?！?/br>
    他說完這句話就走了，他走到了吳婉玉給他準備的那間嬰兒房，干脆利索的關門上鎖。然后終于掩飾不住身體滑下來，他看著眼前雙份的嬰兒床，兩個撥浪鼓，兩個音樂盒，他坐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世界邊界，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屬于哪一邊，腦海里像是有另外一個聲音，語調輕快的像是個瘋子，一直在念叨那句話：我夢見我是兩只貓，兩只在一起玩。

    噠噠噠，熟悉的彈舌聲再次出現(xiàn)，像是惡魔的低語。

    趙曜顫抖著拿出手機，打了個電話：“你能過來幫我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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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這幾章都有點點虐，挺過去就好啦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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