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6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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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他已經(jīng)打算,若是東窗事發(fā),便帶領(lǐng)族人部曲上船,遷往南方,那晉庭至少還認九品中正,認他們祖輩榮光,還能再續(xù)家族輝煌。 如今,那女人竟然想要公審于他…… 簡直是斯文掃地,她在與整個北方的世家為敵! 趙默心中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盡,想要以死明志,但卻只是想想。 當(dāng)年韓信能忍胯下之辱,他亦要留得有用之身,質(zhì)問天下,在審時據(jù)理力爭,為他們這些士族,討一個公道! 他相信,樂陵的其它士族或者說,整個天下的士族,都會站在他身后。 他不是一個人! …… 四月初四,是魏瑾準備審判這些阻礙土改犯人的日子,她對此的重視,遠在拿下青州之上,畢竟要占據(jù)周圍的土地,對她來說只有愿不愿意的問題,而沒有能不能打下的問題。 但土地的事情,就必須慎重了。 她可不想讓自己的治下,很快又盤踞起一個個舊貴族,雖然每個政權(quán)的崛起,必然會帶起一批新的利益集團,但這是不同的,魏晉的大部分舊貴族,理解不了經(jīng)濟和工業(yè)的重要性,她必須培養(yǎng)出新的利益集團,保護工業(yè)的成果,促進出一個不再限制商業(yè)的思想環(huán)境。 否則,以本土強大的士族階層,很快又會落回賺錢買地的怪圈里去——這種事情,宋明都已經(jīng)發(fā)生過了。 但魏瑾發(fā)現(xiàn),就算她親自發(fā)了函,但前來的,都是一些塢堡家族的無關(guān)緊要之人,主事的,并沒有幾個過來。 這讓她甚是不悅,有點想搞個打土豪分田地。 但她克制住了,如今她才占那么一點土地,遠不是時候。 那就換個法子吧。 為了把這件事情搞成一個大新聞,魏瑾稍微一思索,決定這次審判會親自出席。 并且將消息宣傳了出去。 瞬間,原本只是拉不下面子,送幾個無關(guān)緊要人員過來的觀禮的北方貴族們,紛紛親派了家主過來,很多是連夜快馬,就怕趕不上機會。 畢竟崔家的兄妹如今在北方身居高位,說明渤海公并不是完全敵視他們加上這新生的政權(quán),如果能入她的眼,便是一飛沖天,如果能讓這位未嫁女子看上,更有可能一夜之間,將自己的家主推上權(quán)力之巔峰。 一時間,北方脂粉妝品幾乎脫銷,尤其是一種叫凡士林的脂餅,涂在臉上,能有效緩解臉上的干燥和裂紋,玩家們那些有名的精品成衣鋪子,都爆發(fā)了一波買買買的高峰。 而蒼秀兒更是親自修改了戲臺的建筑,做成了審判庭和聽審席的現(xiàn)代階梯教室的模式,只不過是露天的,能容納近千百人。 網(wǎng)上也為這個消息炸了,甚至很多玩家也參加,準備來個現(xiàn)場轉(zhuǎn)播——因為得到可靠消息,這次要去審的,是秀兒和肝娘。 蒼秀兒對自己的先見之明非常滿意,親自為這里提名為“蒼秀坊”。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,將今后的日子里,她的名字會和這個只有兩層的建筑一起,再也分不開去。 第151章 大道圣行 “幽州刺史魏氏,慢侮天地,悖道逆理,以渺渺罪身,勾結(jié)胡虜,擅殺重臣,竊幽州權(quán)柄,牝雞司晨……” 高臺之下,一身麻衣,形榮枯槁的犯人聲音嘹亮,青黑的眼眶中,一雙渾濁的眼中帶著惡狠狠地的殺意,將矛頭赫然指向高居最上的渤海公。 在他的口中,魏瑾是一個罪臣之女,本是奴婢之身,卻靠著各種卑鄙的手段排除異己,獲得了權(quán)力之后,不思報國,反而玩弄權(quán)術(shù),不知道順應(yīng)天理法統(tǒng),簡直是天理不容的存在。 這座建筑有些類似于階梯教室,講臺前方修有半圓形的回音壁,可以將聲音傳得很遠,而周圍一階一階的座位,則可以讓很多人直接觀看到這一場審判。 周圍旁聽的士族甚多,不少人甚至直接露出了贊同的神色,對被加以鐐銬的趙氏家主表示同情。 而法官卻并不是蒼秀兒——因為出了一點意外,有人知道她是這次的主審后,趙家的幾個逃亡嫡系,襲擊了她,罪犯被當(dāng)場拿住,投入大牢,秀兒姑娘因為反應(yīng)快,只是手被割到,王二看完說要縫兩針,并無大礙。 于是這位精通古代歷史,懂得的士人軟肋的秀兒就暫時上不了場了。 而其它沒經(jīng)過鍛煉的玩家們連這些文縐縐的古文都不定聽的懂,更不用說辯論了。 魏瑾本想親自下場,但是她如今是北方最高領(lǐng)導(dǎo),親自下場,未免太給這個士族地主臉了。 好在這個時候,大秘書主動站了出來,接了這個任務(wù)。 這位在魏瑾身邊默默無聞,仿佛螺絲釘一樣的人,在出現(xiàn)在眾人眼中時,立時便引起了一番驚嘆,他在外貌上或許和那些幾小時捏臉美貌的玩家相差無幾,可在氣質(zhì)上,卻是天差地別。 他只需靜靜站在臺前,便是清風(fēng)朗月,造化神秀,連正在義憤填膺,指責(zé)魏瑾的犯人都滯了一下,一時險些忘了臺詞。 單謙之展顏一笑,先介紹了自己幽州刺史叢事的身份,表示自己有資格問證此案,隨后謙和地問道:“樂陵趙默,汝可知罪?” 趙默瞬間回過神來,一時憤然道:“吾趙氏自漢末遷居樂陵,已有一百六十余年,初時,黃巾亂起,吾先祖在鄉(xiāng)中據(jù)土自保,后來護佑鄉(xiāng)民,每有饑荒,皆開倉以濟百姓,百余年來,皆盡如此,實不知道所犯何罪!” 單謙之反問道:“那此人你可認得?!?/br> 于是立刻有人帶來一名有些畏縮的少年,看著趙默的目光帶著恐慌與躲避,在單謙之的質(zhì)問下,說出了自己聽命與青州匪軍勾結(jié)的細節(jié)。 單謙之又讓人拿出了其中文書為證,還有十幾個參與此事的軍士與的趙低僮仆,幾乎可以說是人證物證俱在了。 周圍有機會旁觀的寒門學(xué)子義憤填膺,而士族們卻不為所動,看那些證據(jù)的目光,甚至帶著厭惡。 …… 旁邊坐席上,吳王之子司馬鄴帶著新交的小伙伴王悅,看著那個正慷慨陳詞的犯人。 他正大聲分辨自己無罪,那些受傷身死庶民的都是他家逃奴,當(dāng)年饑荒時賣身給他們家,文書盡在,受他們趙家的活命之恩,卻背信棄義出逃,又受渤海公包庇,所以他家的子嗣才氣不過,讓人報復(fù),這錯雖有,但過不在他,而在渤海公的倒施逆行…… “你怎么看?”司馬鄴冷笑著問新交的小伙伴。 王悅面帶躊躇,神色復(fù)雜。 他其實是不贊同這種行為的,占地圈田之行,南方晉室比北方要嚴重萬倍,他是親眼目見江北豪強南下后,圈占山澤,原本的良民失去生存之土,不得不依附豪族,淪為奴仆。 他斟酌了一下,才道:“卻是趙默行事太過,既然逃奴已經(jīng)編戶,就是晉室良民,豈能隨意打殺。南方亦有此行,我父屢屢下令,要求莫要占據(jù)田澤,只是禁者自禁,占者自占,為之奈何。” 司馬鄴嗤笑一聲:“能禁才是笑話,我雖然身居北地,卻也知道,南方占田,以你們瑯琊王氏為甚?!?/br> 王悅一時間羞紅了耳尖,這話還真沒錯,就在前些天,他們家才占了大巫湖,還有新亭外的百里山澤,更不要說那些在吳中圈地的族叔家人,有這種帶頭作用,那些士族不聽,也是常事。 而這時,那趙默已經(jīng)說得唾沫飛濺,言談之中,更是把魏瑾比做王莽秦二之流,說當(dāng)年秦始皇毀壞諡法,欲至萬世之?dāng)?shù),而你今效防此法,使私田為王田,以工為先,奪民本業(yè),讓田地買賣不得,吾受奉先君之成漬,豈容你在此顛倒天數(shù)! 他一番激昂辯解,居然有人在臺上大聲呼好,人類的復(fù)讀機本質(zhì)立刻就被激發(fā),一時間,臺上到處都是叫好之聲,仿佛這樣的話,便能讓敵人改變心意。 單謙之看到氣氛烘托得已經(jīng)到了極限,眉眼恬淡,仿佛正在思考如何回懟,便聽場外突然一聲冷笑:“天數(shù)輪轉(zhuǎn),豈是爾等算!” 眾人隨之側(cè)目,便見手腕上包扎著繃帶的秀兒姑娘一身正裝,大步行來。 幽州的官服是單謙之設(shè)計抄刀,淺v領(lǐng),右衽,白色長袍,腰束黑帶,袖口深色,上身外套一件利落的短披肩,在右肩上以銀盤寶石胸針扣之,寶石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官階,披有古今結(jié)合的中國風(fēng),早就是淘寶爆款。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套太顯身材,穿上身上需要高挑的身姿、好看的腰線、挺拔的肩頸,對身材不那么好的人特別苛刻——不過玩家都是比模特還模特的外表,知道只有一次建模機會后都沒人再選獵奇的外表和體形。 秀兒姑娘面色還有些蒼白,額頭還有汗跡,衣角也有些臟污,但這不但沒讓她顯得狼狽,反而更有一種疏狂利落,鎮(zhèn)壓眾生的霸氣。 單謙之略出微笑,淡然地將位置讓給秀兒表演,退回自己主人的身邊。 魏瑾用眼神詢問:你知道她要來? 單謙之點頭表示:我已經(jīng)渲染好了氣氛,舞臺給她。 魏瑾看他一眼,不置可否,轉(zhuǎn)頭繼續(xù)看蒼秀兒的表演。 場中,蒼秀兒姑娘已經(jīng)傲然質(zhì)問:“以私田為王田不可,那閣下以放貸滾利,逼人賣兒質(zhì)女,抵押田產(chǎn),獲利于己身,想必就大可了?” 此話一出,全場嘩然,這事雖然是大家私下里都這么做,但擺在明面上,就是屬于掀桌子了。 趙默更是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怒道:“放貸印子,法無不可,便是朝廷也做過,我趙氏又未強逼他們借貸。” “真的沒有么?”蒼秀兒冷笑道,“需要我從頭到尾,將你強令郡中富戶借貸你家的證據(jù)放出來么,那這刑庭之上,可是真的放不下?!?/br> 趙默臉色一白,他當(dāng)然知道那些土地是怎么來的,但晉時士族攀比之風(fēng)極盛,若不用此法,擴大莊園與奴仆,如何能維持家族顏面,失了顏面,豈能興盛? 他只能勉強辯解道:“士庶有別,我朝定‘新律’時,寫八議入律中,議親,議故,議賢,議能,議功,議貴,議勤,議賓,吾為貴為功,非十惡重罪,不當(dāng)受罰?!?/br> 這是曹魏時,為了籠絡(luò)貴族加入的法律,貴族如果不是犯的謀反之類的大罪,基本都不用受罰。 要說這事,蒼秀兒更是面露輕蔑:“當(dāng)年魏明帝為拉攏新貴,給諸家以八議之權(quán),以期諸貴護衛(wèi)江山,結(jié)果呢,曹氏滿門被滅時,受恩的諸家,可有一人為其不平?” 這簡直就是無差別的地圖炮,打擊面太廣了,別說在場的士族們,連司馬鄴一時都漲紅了臉,忍不住向后坐了坐,拿手捂住了臉,生怕被人認出來多看幾眼。 趙默更是大怒,正想說你是不是對我朝有意見。 蒼秀兒卻已經(jīng)接著道:“今朝對諸位之恩寵拉攏,更甚曹魏,然先帝被困洛陽,傳檄天下時,除我主渤海公,天下可有一人前去救之?爾生不知報國,死不知報恩,徒留殘軀于世,于走rou何異?” 這地國炮的更遠,連東晉那邊都沒放過,司馬鄴這才好過了一點,再看周圍的士族,心中也免不得輕蔑:說得太對了,這些士族成天就知道瞎扯淡,遇事無用,內(nèi)斗一流,外斗便水得一團,當(dāng)年要不是渤海公救我,我早沒了。 “如今主公治下,分公田于私戶,使流民食有落、衣有著,再興工商以富民,修廣廈以萬間,庇寒士而歡顏,開從港而通有無,北方之興日盛……”她凝視著趙默,但那余光中,又仿佛凝視著在坐所有人,仿佛在說,我不是攻擊你們,只是想告訴你們:各位都是垃圾。 “爾為一己之私,勾結(jié)亂匪,襲殺百姓,此大罪也。青州曹嶷,與王彌同破洛陽,是為巨賊,你與其通,亦大罪也。放貸奪產(chǎn),隱匿農(nóng)戶,竊國之稅役,罪上加罪?!鄙n秀兒厲聲道,“此三罪并處,應(yīng)為極刑,你還有何話說?” 趙默張開嘴,想要為自己分辨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不由得將求助的目光轉(zhuǎn)向周圍。 周圍的士族們紛紛看天看地看渤海公,就是不愿意給他一個眼神,生怕一不小心,就被“勾結(jié)亂賊”。 臺上,蒼秀兒的表演還在繼續(xù):“自永嘉年來,吾主勵精為治,將上黨治為盛地,又領(lǐng)幽州之地,結(jié)三州為盟友,興農(nóng)勸桑,安撫鮮卑諸族,興海運而富府庫,治下安寧富庶,天下共見,君不見永嘉南渡者,失地失人,顛沛流離……你深受吾主護佑,便是如此回報么?” 趙默黯然無話,神情絕望。 事至此,便基本定了。 終于,臺上的魏瑾緩緩開口。 她一說話,臺上臺下,便瞬間安靜下來。 不需要威勢,她本身就是威勢,亦無需權(quán)柄,她就是權(quán)柄。 “今天下大亂,胡虜亂華,吾雖有三州之地,亦需錢糧,今日均田,皆為平定亂世而行,不可阻,不可擋。今吾即未取士族之地,亦未占士族之民,趙默一族,亂此法,當(dāng)誅?!?/br> 定了此罪,魏瑾清澈的眸光掃了一圈在場諸人,只是淡淡一眼,諸多心中有鬼之人,都仿佛被秋水淋頭,整個心底都泛起了涼意。 這哪里是殺人,這是分明是誅心。 魏瑾卻并未停止,她道:“為此田制推行,吾將于各郡,重立郡兵,為我州府治下節(jié)制……各位,好自為之。” 說完,也不需要等誰回應(yīng),她便在秘書的護衛(wèi)下,平靜退出。 第152章 千金馬骨 警告?zhèn)鞔鹜戤?,犯人被?dāng)場宣判。 產(chǎn)生的效果是巨大的。 這次策劃參與襲擊的是樂陵大族趙氏,其中的頭領(lǐng),一個不少,全被處以極刑,從犯也都被罰刑徒,沒有一個跑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