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節(jié)
再看看璇璣,似乎是個文靜懦弱的主,看上去還呆呆的,反應(yīng)奇慢,于是認(rèn)定了是個軟柿子。哪曉得沒說幾句話就被她風(fēng)輕云淡地嗆回來,果然出來歷練前,師父他們說少陽派的弟子不好惹的話是真的。 陸嫣然不好再說話,只撐著下巴坐在椅子上,手指不停在桌子上敲來敲去,敲的人心浮氣躁。 玲瓏為了氣她,特地吃得慢慢的,一面還和顏悅色地給禹司鳳他們夾菜,笑道:“原來這就是祝余草,味道真是不錯。敏言,司鳳,若玉,璇璣,多吃點?!?/br> 她獨獨漏了陸嫣然,很明顯是和她過不去。 若玉見她們幾個女孩子斗氣,男人們不好插嘴,也只得低頭吃飯,再不打圓場。 對面不明所以的趙老大他們聽玲瓏夸祝余草美味,便都道:“姑娘喜歡便好。只可惜了海碗山上大片的祝余草,再過得半月,整個莊里的人可都沒的吃嘍!” 禹司鳳抬頭看看天色,一口喝干杯中的酒,起身拱手道:“時候不早了。老丈去休息吧,我們幾個這便要去山上了?!?/br> 趙老大忙道:“少俠們辛苦!只是真的不需要馬匹火把嗎?村里許多年輕人都愿意幫忙……” 鐘敏言擺手笑道:“什么也不用!大叔們只管安心睡覺,我們今日必然將原因調(diào)查出來!” 璇璣一聽要走,趕緊塞下最后一口飯,抹了抹嘴就站起來。旁邊的禹司鳳見她匆匆忙忙的樣子,不由一笑,溫言道:“不急??纯茨恪?/br> 他抬手替她捏下一粒黏在腮邊的米飯,“還是個小孩兒。” 我本來就是小孩兒呀……璇璣本來想這么說,但忽然想起自己已經(jīng)十五歲,實在算不得小孩了,趕緊吞回去。 她看了看禹司鳳,忽然發(fā)覺他臉上有什么不對勁,左看右看,卻也找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對勁。 昨天遇到他的時候,已經(jīng)深夜了,她又是隔了四年才與他相逢,興奮中沒注意他臉上的面具到底有什么不一樣。這時屋中火光透亮,她終于發(fā)覺了些微的不同。 旁邊的若玉,臉上也是修羅面具,和四年前司鳳臉上的一模一樣??墒乾F(xiàn)在司鳳的面具卻變了,依然是猙獰的修羅臉,可是那張臉,左邊流淚,右邊微笑,如今在火光下一看,委實詭異之極。 “司鳳,你的面具怎么……?”她喃喃問著。 話未說完,禹司鳳和若玉都是一震。 “他……”若玉張口,想說什么,卻沒說出來,只是苦笑。 禹司鳳抬手,輕輕在面具上一摸,良久,方道:“只不過換了個面具罷了。不值一提……不說這些了,咱們準(zhǔn)備走吧。璇璣,待會就讓你看小銀花?!?/br> 第十四章 瞿如的真相(一) 當(dāng)下六人一齊御劍朝海碗山的方向飛去。鑒于上回沒有任何準(zhǔn)備,魯莽地闖過去,結(jié)果吃了大虧,這次六人都帶齊了所需的東西,一直御劍飛到后山,停了下來。 “又是那種味道?!绷岘囄孀”亲?,皺眉,“昨天殺了那么多,今天居然還有?!?/br> 禹司鳳對璇璣做了個手勢,她立即會意,六人散開,在半空圍成一個大圈子,個個擺好架勢,隨時準(zhǔn)備開打。璇璣從懷中取出小爆竹,點燃了丟下去。 又是“砰”地一聲,四下里亮若白晝,半山腰上密密麻麻攢動著無數(shù)黑點,都是三頭的瞿如鳥。很顯然昨天殺了一大批絲毫沒有效果,它們今天又聚在這里。 瞿如鳥受到光亮的刺激,一齊展翅,撲騰著飛起來。六人正要待它們飛上來殺個痛快,卻發(fā)覺這些鳥并不像昨天那樣撲上,而是在低空盤旋,吱呱亂叫,沒一會又降下去,沒了聲息。 “喲,它們也知道厲害呢!”玲瓏調(diào)笑一句。 一旁的陸嫣然哼哼一笑,嬌聲道:“是呀,都被少陽派的氣勢嚇回去了?!?/br> 玲瓏裝作沒聽見。璇璣見瞿如鳥不飛上來,干脆又點了好幾根爆竹,通通丟下去,噼里啪啦一陣亂響,激起大片的拍打聲,眾人只覺腥風(fēng)撲面,那些鳥果然又飛了上來! “散開!”禹司鳳叫了一聲,六人齊齊往后退去,將大批飛起的瞿如鳥圍在中央,一時間劍光繚亂,就像當(dāng)頭在上面罩了一張鐵網(wǎng),不小心撞上去的瞿如不是死就是傷。 玲瓏有了昨天的經(jīng)驗,眼下再也不害怕,簡直殺得興起,手里的斷金仿佛也感應(yīng)了主人的興奮,發(fā)出清朗的鳴聲,漫天劍光中,只有她的最華麗,金色弧形的那道光橫掃出去,便落下一大片血淋淋的瞿如。 陸嫣然遠遠地見到她這種模樣,又忍不住笑道:“玲瓏姑娘何不悠著點,這些鳥和母雞差不多,殺得再多,也沒什么用。仔細(xì)臟了你的寶劍?!?/br> 玲瓏被她三番四次挑釁,早已一肚子邪火,當(dāng)即喝道:“你給我閉嘴!怕了就滾回去找你師父!少來這里嘰嘰喳喳!” “喂,你說話放尊重點!”陸嫣然也怒了,俏臉上猶如攏了一層寒霜。 “你才要尊重點!”玲瓏火氣上來,手里的劍用力一揮,那道金光將幾十只瞿如碾碎,卻不散開,直直飛向陸嫣然。 陸嫣然哪里肯示弱,立即捏了劍訣,手腕一轉(zhuǎn),十幾道劍氣飆射而出,與玲瓏金色的劍光撞在一起,登時起了個漩渦,將周圍熙熙攘攘的瞿如卷了進去。她二人見對方都出手,當(dāng)下再也不手軟,居然顧不得殺瞿如,你來我往,就在空中斗起劍法來。 “玲瓏!不要節(jié)外生枝!” 鐘敏言急急叫著,由于六人的圈子忽然多出兩個缺口,剩下的四人頓時吃力起來,又要忙著應(yīng)付亂竄的瞿如,又要防止她二人受傷,簡直是手忙腳亂。 玲瓏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翻身,讓過陸嫣然的劍氣,一面厲聲道:“你應(yīng)當(dāng)叫她不要節(jié)外生枝!陸嫣然,我忍你很久了!” 那邊的若玉也忙著勸服陸嫣然:“陸姑娘!眼下收拾妖魔是正經(jīng),切不可因小失大……” “你們都見到了,是她咄咄逼人!少陽派好大的名頭!莫非我會害怕不成!” 陸嫣然也不肯相讓。 這邊鬧得不可開交,那邊璇璣和禹司鳳還忙著對付越來越多的瞿如,漸漸吃力起來。璇璣動作漸巨,只覺背上被抓裂的傷口又崩了開來,手腕不由一軟,差點把劍給丟了。眼看后面又飛來幾只瞿如抓向自己,她只得咬牙回?fù)?,一面暗暗凝聚真氣,試圖放出仙法。 那些在下面亂飛亂撲的瞿如突然嗅到她身上鮮血的味道,登時興奮起來,再也不朝其他方向亂竄,紛紛聚集在一起,要像昨晚那樣將璇璣裹在當(dāng)中。 她見情勢不好,當(dāng)機立斷丟了寶劍,雙手一搭,捏印就要放仙法。 忽聽對面禹司鳳開始吹口哨,三長一短,緊跟著他袖中跳出一團銀光,見風(fēng)即長,猶如鬼魅一般,在那些瞿如的背上跳來跳去,被它沾一下,瞿如鳥就紛紛脫力往下掉。 禹司鳳吹著古怪的調(diào)子,控制著小銀花的行動,一面騰身而起,袖袍一展,激射出無數(shù)道幽藍暗光,想來是他的暗器,大約還是涂了毒藥的,繞在璇璣周圍的瞿如鳥被他這樣一攪,登時現(xiàn)出個突破口來。他飛身而入,一把拉住璇璣的手,將她提起放在自己身后。 “司鳳……”她叫了一聲??上е車娜瑛B的聲勢太大,她說的話想必他聽不見。 禹司鳳在她身前,反手用力在她手上捏了一下,“看到小銀花了吧?”他大聲問。 璇璣一愣,急忙點頭:“看到了!不過……看不清?!?/br> 周圍的瞿如鳥團團飛過來,將兩人圍在中間不停抓咬,全靠他一柄寶劍左右抵擋,進退有致。他一面吃力地應(yīng)付著眾多的妖鳥,一面居然還有精神和她打趣:“待會你就能看清了!” 璇璣見他喘息加劇,想來一個人對付這么多瞿如委實吃力。但她剛才把劍給丟了,這會真氣又凝聚不起來,幫不了他。耳邊忽聽得他悶哼一聲,左臂上硬生生被利爪抓了幾道,連皮帶rou扯下來,鮮血登時把他的衣服給浸透了。 她只覺耳朵里嗡嗡直響,心中亂到了極致,又是無助又是茫然。紅姑姑的話一下子在她腦中想起,她當(dāng)日說的:璇璣不能一直做累贅啊,萬一將來你的親人和朋友為了你遇到危險,你就忍心看他們送死? 她當(dāng)然不忍心! 四年前下山,大醉一場,她在多年的茫然中,終于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。 那么多的人說她沒有心,沒有目標(biāo),但她卻希望他們都能幸福。 她不喜歡見到他們難過,不喜歡見到他們受傷流血。 其實她最不喜歡的,是要和他們分開,無論什么原因。她喜歡在幸福的背景中做一抹小背景色,而不是被拋棄,或者……被迫分別。 眼前忽然泛起一種淡淡的銀光,興許是月色,興許是司鳳手里的劍發(fā)出的光輝,她不清楚。胸口散亂的真氣忽然能夠匯聚起來,仿佛千萬條江河最終流入大海一般。 她閉上眼,捏印念訣,右手探出,五指微微蜷起,猶如一朵快要綻放的蘭花,指尖仿佛涂了一層銀沙,閃閃發(fā)亮。 第十五章 瞿如的真相(二) 在前面苦苦支撐的禹司鳳,忽然覺得身后有溫暖的風(fēng)拂過來,與迎面撲過來的腥風(fēng)兩相糾纏,將他的長發(fā)卷得高高揚起。 他急急回頭,卻見璇璣閉目念訣,雙手結(jié)印,在她身后有十幾條火龍蓄勢待發(fā),每一條都張牙舞爪,猙獰之極。他不由一愣,只當(dāng)這四年中她學(xué)了不少東西,于是輕道:“先解決東邊的。” 她的右手微微一轉(zhuǎn),身后的火龍呼嘯著傾巢而出,幾乎是一瞬間,東邊聚集的瞿如盡數(shù)被燒成了灰燼。 “北面?!彼f。 巨大的火龍呼嘯著掉頭,張開巨口,將驚慌逃竄的瞿如們一口吞下,連渣滓都沒剩一點。 “西面也是你的?!彼?,也跟著丟了手里的劍,從袖中抽出數(shù)張咒符。 火龍們吞下了東西北三面的瞿如,似乎有些不足,呼嘯著在四面八方流竄,追逐那些落群的瞿如。忽然半空中落下無數(shù)冰箭,每一根猶如牛毫粗細(xì),食指長短,密密麻麻地,將那些往南方逃竄的瞿如們盡數(shù)射落在地上。 這南面,自然就是他的了。 殘留下來的瞿如再也不敢撲上,拍拍翅膀,沉了下去,聚在一起朝北方逃去。禹司鳳收了式,急道:“快追!果然是有人控制它們!” 璇璣還有些跟不上調(diào)子,四處看看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火龍有那么大的威力,居然一下子就把那些可惡的怪鳥給燒成灰了。 禹司鳳叫了一聲,見沒人答應(yīng),回頭一看,卻見玲瓏他們還在那邊自相殘殺,鐘敏言和若玉一個忙著勸一個忙著拉,顯然忙得要死。 他心中暗嘆一聲,隨手抄起袖中的鐵彈珠,用力一彈,將那兩個女孩子纏在一起的劍給彈開。玲瓏只覺一股大力撞在劍上,虎口一陣劇痛,不由抬頭怒視著禹司鳳,叫道:“你做什么?!居然要幫這個壞女人?!” 禹司鳳淡道:“現(xiàn)在不是打架的時候,等這事解決了,隨你們鬧。” 陸嫣然早就后悔招惹了玲瓏,方才和她斗的一身是汗,聽禹司鳳這樣說,便連連點頭,委屈道:“是啊,我也一直說大局為重,可是玲瓏姑娘……” “你還說!”玲瓏又要上去,被鐘敏言死死拉住,不給她動。 “不要鬧了!玲瓏!還記得下山的時候你答應(yīng)過師父師娘什么?!” 玲瓏被他一吼,便想起下山前,爹爹和娘親特地找她談天,都說她脾氣直容易沖動,下山之后一定要收斂脾氣。她當(dāng)時很認(rèn)真地答應(yīng)了,結(jié)果一遇到事情就忘。 她把劍一收,心中的確有些后悔,但兀自不服氣,冷道:“罷了,不與你計較!浮玉島原來都是這樣的人,我今天算見識到了!” 陸嫣然柳眉倒豎,又要發(fā)作,轉(zhuǎn)念一想她少陽派劍法果然厲害,和她斗了半天都沒討到什么便宜,只好悶不做聲,御劍飛到禹司鳳身邊,見璇璣和他站在一把劍上,于是笑道:“怎么,璇璣姑娘連自己的劍也弄丟了?” 璇璣正要說話,禹司鳳卻道:“何必再說這些廢話。眼下瞿如都逃往一個方向,想來是有人在后面控制。你們要是鬧完了,就一起去追吧?!?/br> 陸嫣然委屈地撅了撅嘴,被他冷漠的態(tài)度刺傷,干脆掉頭去找溫柔一派的若玉訴苦了。 璇璣扶著禹司鳳的肩膀,穩(wěn)穩(wěn)地向前飛。忽然想到什么,連忙問道:“司鳳,小銀花呢?” 他卻不說話,只將右手輕輕一揮,璇璣見自己的胳膊上忽然多了一團軟綿綿銀光潾潾的物事,仔細(xì)一看,果然是小銀花。它大概剛才動的過多,顯得有些疲憊,銀白的身軀軟軟地蜷成一團,倒三角的腦袋豎起來,懶洋洋地看了看璇璣,吐吐信子,當(dāng)作打招呼。 這四年它果然長大了些,先前只有小指粗細(xì),如今大約有成人半個手腕那么粗了,身上銀色的鱗片密密麻麻,甚是美麗,這樣一團團在胳膊上,還真有點重。 璇璣抬手要摸摸它,卻被它靈活地躲過去,一面仰頭,疑惑地朝她吐信子。 “它不認(rèn)得我了?!辫^輕輕說著。 “認(rèn)得的。只是……近情情怯。”禹司鳳微微一笑。 她并沒聽出里面的一語雙關(guān),只怔怔地看著小銀花,它在她胳膊上盤了一會,大概覺得舒服,又蜷了起來,把腦袋擱在她的手心,冰冰涼。 “你看你看!”她高興得把手舉到他面前,“你說得對呀,它果然還是認(rèn)得我的!” 你這樣的人,誰會忘記呢?禹司鳳默默想著,將小銀花收回袖子里。只覺她的雙手扶在肩上,溫軟輕柔,心中又是歡喜又是苦澀,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 卻說眾人追著殘余的瞿如,一直追了大半個時辰,只隨著它們彎彎繞繞,翻過了大半個海碗山,還沒到盡頭。最后還是鐘敏言發(fā)現(xiàn)他們飛了半天,又飛回原地了。 “什么人在后面cao縱?!太狡猾了!”他恨恨地罵了一聲。 禹司鳳忽然將劍一降,落在地上,其他人急忙跟上來,若玉道:“怎么?不追了?” 他搖搖頭,“這樣追到天亮也追不上。若玉,你帶了判官筆嗎?” 若玉微微一愣,半晌,登時了然,笑道:“你要用那個法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