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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歷史小說 - 似蜜桃在線閱讀 - 第8節(jié)

第8節(jié)

    蕭明徹放下墨錠,從托盤里拿過濕巾子擦擦手。

    他若有所思地瞪著那個信封,俊美冷面上泛起不自知的迷茫。

    信封上“蕭明徹親啟”五個字,其筆勢恰如書法大家所言,“徘徊俯仰,容與風(fēng)流,剛則鐵畫,媚若銀鉤”。

    人們常說見字如面,這字跡竟真讓蕭明徹生出點錯覺,好像那個奇怪的李鳳鳴就站在眼前一般。

    廉貞說,李鳳鳴待他“情深義重”。

    他也記得新婚那夜,李鳳鳴在他陷入兩難時站出來保護了他。

    可那夜在喜房,金秤掀開蓋頭后初相見,李鳳鳴就已承諾過,與他只做“表面夫妻”,合作共生,但互不侵擾。

    這種描述在蕭明徹聽來是非常舒適的,但他至今也不敢完全相信。

    畢竟,李鳳鳴那種人前人后兩副面孔的漂亮女子,言行舉止背后的善惡真假,最是難測。

    或許,最安全的應(yīng)對之法,還是冷漠以待,保持距離。

    想到這里,蕭明徹提筆蘸墨,平靜寫下“知道了,多謝”。

    在等待墨跡干涸的間隙,他隨手拿起那封并未拆開的信,夾進了案頭的兵書里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三月中旬,李鳳鳴收到蕭明徹的回信。

    伴隨著回信而來的,還有一盒南境海域特有的珍珠。

    “這次回信倒來得快。而且,比起上次的‘嗯’,這回我竟多賺了他四個字?!笨吹侥钦张f不能稱之為信的信,李鳳鳴并不生氣,反而笑了。

    “他這意思,應(yīng)當是讓我不要插手吧?”

    淳于黛有理有據(jù)地推測:“淮王殿下雖是因與您和親才晉了親王,但之前也是開府數(shù)年的郡王,想來多少有些根基。既已提前得到京中有異樣的示警消息,他大概是有了腹案對策。”

    無論在哪國,各位皇嗣都會有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
    就算蕭明徹實力薄弱又不受齊帝愛重,既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,總不會是全憑運氣。

    “我想也是這個道理。行吧,只要他能自保,我就正好省點腦子?!崩铠P鳴放下心來,伸手撈過那盒珍珠抱在懷里,笑靨如花。

    “欸,淳于,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蕭明徹這人還挺有意思。雖寫信吝墨,卻每次都記得附上贈禮。你看這盒珍珠,可比皇后之前賞我的東西實在多了?!?/br>
    早前皇后為嘉賞李鳳鳴在滴翠山侍疾之事,賞了些打上“少府御制”印的珍玩,還有一些尋常人不能逾制佩戴的首飾。

    當時李鳳鳴可覺得沒勁透了。全都是不能賣的,有什么意思?

    而蕭明徹這盒珍珠就大大不同。

    珍珠在南境常見,但雍京是內(nèi)陸王畿,并不產(chǎn)此物。

    正所謂物以稀為貴,京中未出閣的貴女們歷來有“珍珠綴裙為飾”的風(fēng)尚,惹得富庶平民階層的姑娘們也爭相效仿。

    “這盒珍珠品相上佳,隨手就能賣出個高價?!崩铠P鳴拈了一顆迎光端詳,笑得見牙不見眼。

    “淳于你說,我若攛掇老太太弄個賞花宴,請城中各家未出閣的姑娘們都來,能不能替這盒珍珠尋到個闊綽買家?”

    這些日子下來,淳于黛對她這副財迷樣已經(jīng)麻木了:“今年天候不對勁,眼看著在轉(zhuǎn)倒春寒,賞花宴怕是辦不起來?!?/br>
    “哎,看來只能等到‘夏望選士’,”李鳳鳴遺憾嘆息,小心翼翼將那顆珍珠放回錦盒里,情真意切地期盼,“真希望到時蕭明徹能回來啊?!?/br>
    若不知情者聽到這話,怕是要誤會李鳳鳴對蕭明徹相思深重。

    可事實上,她盼著蕭明徹回京,無非是因為那家伙沒回來,她就不能離開滴翠山。

    雖老太太待她不薄,可她若不能離開滴翠山,就無法順利推行斂財大計。

    “做人真難。”李鳳鳴懶洋洋歪倒在坐榻上,沒形沒狀地唉聲嘆氣,眼底卻滿是開懷笑意。

    她也就是嘴上說說,其實心里并不討厭如今這份“難”。

    相比從前在大魏時的種種“難”,她如今活得跟玩兒似的,倒另有一番愜意趣味。

    淳于黛看著她那坐沒坐相的孩子氣模樣,張了張嘴,最終卻并沒有出聲約束。

    畢竟如今的李鳳鳴殿下已不同往日,沒旁人在時,偶爾散漫無狀,倒也沒什么大礙,由著她吧。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:  注:徘徊俯仰,容與風(fēng)流,剛則鐵畫,媚若銀鉤?!鲎?nbsp;歐陽詢《用筆論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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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8章

    三月廿一夜,齊軍在螺山高地的防線遭遇偷襲。

    近來駐扎螺山的這隊人馬并非齊軍主力精銳,大多是初次上戰(zhàn)場的新兵,臨敵經(jīng)驗并不豐富。

    而這隊兵的將領(lǐng)陳馳現(xiàn)年二十有三,是靠著軍功從小兵一路殺到如今的低階將領(lǐng)。

    他出身農(nóng)門,近年到了廉貞麾下才有機會開始識字,對于謀略之事還不擅長,打仗更多時候就靠一腔不要命的血勇。

    廉貞冒險讓陳馳帶領(lǐng)這隊新兵暫時在此駐防,是想讓接連鏖戰(zhàn)的中軍主力能得到更好休整。

    他心懷僥幸地盤算過利弊,覺得陳馳守住螺山一兩個月,應(yīng)當沒什么問題。

    畢竟齊軍才大勝了幾場,士氣正高漲,敵方就算在此時有所動作,首選的突破重點也不該是地形復(fù)雜、易守難攻的螺山。

    卻沒料到,敵方似乎換了統(tǒng)帥。

    敵方新統(tǒng)帥約莫察覺到陳馳這里是目前齊軍最弱一環(huán),不但出其不意地趁夜偷襲螺山,打法更是缺德到前所未見——

    他們事先從附近的齊國村寨里,擄掠了八百余名老弱婦孺。

    兩軍交戰(zhàn)最重士氣,而士氣的此消彼長,有時只在眨眼之間。

    七千全甲敵軍在沖擊齊軍陣地時,將擄來的這些齊國老弱婦孺分散混在自己隊伍中。

    這迫使齊軍不能用箭遠攻,近身搏殺時也投鼠忌器,生怕誤殺自家百姓。

    被偷襲的齊軍將士本就有些懵,面對這缺德打法更是手足無措。

    在與敵軍廝殺時,他們聽見到處都有本國口音的老弱婦孺在哭嚎求救,哪里還下得去狠手?

    軍心一亂,局面很快就不容樂觀了。

    此戰(zhàn)不但關(guān)乎五千多士兵的生死存亡,若然軍心潰敗導(dǎo)致螺山失守,后頭的見春城也將不保,更會連帶整個南境防線士氣大損。

    眼見情勢不妙,陳馳趕忙派了傳令兵火速奔赴見春城,向主將廉貞求援。

    寅時,傳令兵到了見春城官驛。

    不巧的是,廉貞與幾位高階將領(lǐng)前日才出了城,分頭前往飲馬河、紅山等幾處南境主要兵源地,去挨個村寨探望陣亡士兵家中遺屬。

    當前局勢緊急,廉貞他們都不在,傳令兵便轉(zhuǎn)而求見了淮王蕭明徹。

    蕭明徹是“代天子前來督軍”,并無實際指戰(zhàn)權(quán)。

    雖眼下見春城附近有八千兵力留守,但廉貞不在,蕭明徹手中沒有兵符,無權(quán)調(diào)動這些人馬去增援陳馳。

    他沒有多說什么,聽完傳令兵的稟報后,立刻換上戎裝,策馬出城。

    一個時辰后,螺山大營里翹首待援的陳馳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熹微晨光下,有單人獨騎踏破滿地春霜,風(fēng)馳電掣而來。

    皇族專用的玄色甲威嚴而沉默,銀面具上代表蕭氏的辟邪圖騰更有破軍之銳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

    “殿下,就您一個人來增援,有個蛋用???!”陳馳一口老血涌上喉頭,深感自己就要當場去世,哪還顧得上什么尊卑禮儀。

    蕭明徹沒理他這話,冷靜地躍身下馬:“讓弓箭手放下弓換重錘,跟我來?!?/br>
    “殿下,末將手下弓箭手總共也只有三百人,敵方可有七千……”

    “別廢話,趕緊把人叫來,”蕭明徹淡聲打斷他,“你帶大部在后盯緊。一旦對方士氣被打下去,你立刻下令出擊?!?/br>
    銀面具遮住了他精致俊秀的面龐,陳馳只能看到那對清冷桃花眼。

    琥珀色的眸子迎著微微晨光,一如既往地?zé)o波無瀾。

    里頭既沒有慌亂,也沒有畏懼,甚至也沒有堅定或沸騰的勝負欲。

    什么都沒有,只有寒涼的平靜。

    之前蕭明徹來南境督軍參戰(zhàn)時,陳馳未曾親眼見過,只是聽說。

    其實,他并不相信一個含著金湯匙出身的皇嗣真能上陣殺敵。

    畢竟皇嗣又不像他們出身草芥的人,根本不需拿命去博前程,不是嗎?

    所以他一直以為,關(guān)于蕭明徹的那些傳言,不過是趨炎附勢者對這位淮王殿下吹捧貼金。

    但陳馳雖在兵法、謀略上一竅不通,卻到底是從尸山血海中爬起來的老兵。

    此刻看著面前這對山將崩于前仍色不改的冷眸,他的想法動搖了。

    他心中半信半疑道,這淮王殿下,還真像是個狠角色啊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事實證明,蕭明徹不是“像”個狠角色。

    他簡明扼要對弓箭手們道:“你們從軍前,都在村口打過群架吧?就那樣打。懂嗎?”

    三百弓箭手雖都是臨敵經(jīng)驗不足的新兵,但要說“村口打群架”,那經(jīng)驗可就很豐富了。

    他們大致明白了蕭明徹的意思,立即跟著他手拎重錘,氣勢洶洶殺入敵陣,與宋軍展開rou搏近戰(zhàn)。

    弓箭手本就是千里挑一,眼疾手快非尋常士兵可比。

    當他們沖入敵陣,那就一錘一個準,完全不擔(dān)心誤傷百姓,且專打?qū)Ψ饺妆谋?、腿、前胸及后背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