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對方卻挑起了另一個話題。

    這個話題同樣不那么讓人覺得輕松。

    “你父親?！?/br>
    魔法師想了想，問道：“他得了什么病？”

    “某種和運動神經(jīng)元萎縮有關的病癥，還有胸腺增生之類的并發(fā)癥狀，從我上大學起就是這樣，這些年基本上維持著不向更壞的方向發(fā)展的程度，但是具體的治療方案要看這里的醫(yī)生，這個方向的罕見病不是我的專長?！?/br>
    斯特蘭奇解釋道。

    他從小勵志學醫(yī)，但醫(yī)學實在是個過于廣袤的領域。從meimei不幸去世開始，他們一家的關系就一直都不怎么樣，之后維克多·斯特蘭奇的車禍將家庭關系徹底推至冰點，父子之間幾乎無話可說，史蒂芬·斯特蘭奇幾乎都想象不到，上一次踏進病房門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感覺。

    “我都不太記得了?！?/br>
    他說道：“只是看了相關的病例和病程簡報，還有一些醫(yī)生會診的記錄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什么你要在這種事情上說無關緊要的謊?！?/br>
    對方卻不為這個說法買賬。紅發(fā)的混沌法師微微皺起眉頭：“你根本不會忘記任何東西——雖然沒到超憶癥的范疇，但是如果不用催眠術之類的手段來輔助，過目不忘的你根本不會忘記任何東西?！?/br>
    史蒂芬·斯特蘭奇的話語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記憶力太好的人大概往往要面臨這樣的尷尬，就比如那些在他的生命中覺得不那么美好的回憶，卻永遠歷久彌新地停留在那里，記憶并非沙地上寫下的字跡，而是海浪邊緣被反復沖刷也不會消去的礁石，等待時間給尖銳的表面糊上一層用來掩飾的藻類。

    他確實無法因此去責備什么人，或者說，他責備得最多的人一直都是自己。

    兩個人散步在費城的街頭，表情看上去都不怎么輕松。披薩包餅被費爾南多吃了個精光，但這點分量的口糧還不足以果腹，掃過街邊的一連串店鋪，魔法師突然提議：“你有什么不愛吃的食物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都吃?！?/br>
    史蒂芬·斯特蘭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：“你挑選你喜歡的東西就好?！?/br>
    眾所周知，魔法師是沒什么“隨便”的。費爾南多從口袋里摸出來一枚硬幣，對著天空一拋，又重新接回手里看了看：“咱們?nèi)ハ聜€街區(qū)?！?/br>
    到了街區(qū)的十字路口，對方又故技重施，將目光對準了這條街道上的各家飯店。

    “命運的調(diào)整？”

    史蒂芬問道：“未免也太大動干戈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沒調(diào)整，只是選擇了相對比較好的那個傾向?！?/br>
    他胸有成竹地朝著一家西班牙餐廳走過去：“今天就吃這一家?！?/br>
    斯特蘭奇聳了聳肩，對此沒發(fā)表什么意見，現(xiàn)在只要沒毒他什么都吃的下去，在這個基礎上敢在費城市區(qū)開店的飯店一般都不會做得太糟糕。

    等到色澤鮮艷用料豐富的海鮮飯被端上桌的時候，最近在強迫自己盡可能表現(xiàn)得處變不驚的神經(jīng)外科醫(yī)生才終于揚了揚眉毛。

    “我贊同這個提案了?！?/br>
    他認可道：“我以后也要這么拋著硬幣出門?！?/br>
    番茄、番紅花和煙熏辣椒的味道完美地交織成一碟海鮮飯的基底，帶著蒜香和歐芹特有的復合香味。而在這之上交疊著滿滿當當?shù)陌孜r、虎蝦、文蛤和貽貝，邊緣整齊地碼放著魷魚圈，從用料到擺盤都顯得無懈可擊。

    大米、高湯和甜洋蔥碎也配比得恰到好處，佐以點綴的紅椒顆粒，口感彈牙。

    兩個人各自迅速地解決了自己盤子里的大半，連抽空用橘子汁干杯的余裕都沒有。等到帶著饜足的表情喝飲料的時候，斯特蘭奇才意識到全程他們之間居然都沒怎么交談。

    大概任何店鋪開到了費城都會有些本土化的因素在其中，等到作為甜點的吉拉提冰淇淋（Gelati）上桌之后，費爾南多用小勺子攪合著這些混雜著水果碎塊的手工冰淇淋，冷不丁突然開口：“那咱們什么時候結婚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神經(jīng)外科醫(yī)生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把剛喝進嘴里的橘子汁從鼻腔重新嗆出來。

    “你說什么？！”

    他一邊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環(huán)境一邊壓低了嗓音：“這不是隨便開玩笑的內(nèi)容費爾南多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按照現(xiàn)在美國的離婚率?！?/br>
    魔法師先生一臉理所當然地翻出手機給他看數(shù)據(jù)：“我覺得這種甚至都上升不到靈魂誓約層面的協(xié)議也沒什么大不了的，而且如果你真的打算成為一個至尊法師，你的人生將會被無限度地拖長，直到因為太無聊而死去的那一天——當然我不是說古一不負責任，畢竟她是等到了你之后才選擇了死亡的……”

    一長串的解釋讓對方深吸了一口氣，繼續(xù)侃侃而談：“所以我的意思是，花個十幾年或者二十年不到的時間讓你母親覺得放心，其實挺值的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