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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☆、19章

    “你確定現(xiàn)在就出院？”

    單世鈞一大早過來找不到曲筱陽人, 才被告知曲筱陽已經(jīng)提前辦理了出院手續(xù)。

    見到曲筱陽時，她剛從主治醫(yī)生的辦公室出來。

    這還是曲筱陽第一次見到單世鈞外放地流露出‘焦急’的情緒。雖然可能在常人眼中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問話，但跟單世鈞相處久了, 越了解他, 便越能理解他的微表情和語氣上細(xì)致的差別了。

    曲筱陽牽起唇角，微微笑了一下：“嗯，我好手好腳的, 待著這里不過平白占用別人的資源罷了?！?/br>
    單世鈞眼底藏著深深的擔(dān)憂, 他看著她，沒說話。

    那天的事情, 兩人很有默契地都沒去提起。曲筱陽在洗手間里痛快哭了一場，收拾好情緒，生活還要繼續(xù)向前。單世鈞嘴上不說什么, 但默默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增加了，而且曲筱陽發(fā)現(xiàn)他私下里又去找過兩次她的主治醫(yī)生。

    曲筱陽想，她不能一直頹在這里。腿打折了, 接回去, 還是要重新學(xué)走步。

    她想回去, 找她的導(dǎo)師梁紹文好好談一下。

    曲筱陽見他不說話，又道：“我是覺得, 與其賴在這兒當(dāng)個廢物，不如回我熟悉的地方。說不定慢慢的就好了?！?/br>
    單世鈞見曲筱陽主意已定，嘆了口氣：“那你……什么時候離開云城？”

    曲筱陽：“下午三點的飛機(jī)?！?/br>
    單世鈞愣了一下：“這么快？”

    分別到來得如此突兀，另人措手不及。他也說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覺, 那種感覺很陌生，心頭沉甸甸的，一路下墜, 像是到不了底似的。他知道，曲筱陽是一天都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了。

    也許對她來說，這片土地，充滿了痛苦的回憶和不堪。遠(yuǎn)離，不是一個壞的選擇。

    單世鈞沉默了半晌，忽道：“還有什么我能幫你做的？”

    曲筱陽似乎是很認(rèn)真地想了想：“嗯……還真有?！?/br>
    單世鈞微一頷首：“你說。”

    曲筱陽朝他露出這些天來唯一一次真心的笑：“那就……讓我請你吃頓散伙飯吧。”

    單世鈞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吃飯的地方是曲筱陽定的。

    還是日料店。

    這家店從定位，裝修風(fēng)格，甚至于服務(wù)生的打扮，都和之前兩人去過的那家日料店很像。

    兩人坐的依然是垂著半簾的獨立隔間。

    難得的，單世鈞頭一次感到有些不自在：“……怎么想到來吃日料？”

    有種光天化日被當(dāng)眾扒衣的那種窘迫。

    曲筱陽朝他眨了眨眼：“像不像我們第一次相親的時候？”

    單世鈞：“……”啊這果然是當(dāng)眾處刑，秋后算賬。

    曲筱陽見他只點了一個海藻沙拉，一個雜菜壽喜燒，整個人都驚了：“你什么時候改吃素了？而且這么點兒東西不夠吃吧？咱相親那次，你不是點了七大碗八大碟嗎？你不會是想給我省錢吧?！?/br>
    男人有些不自在地用食指指節(jié)輕抵一下眉骨，視線有些飄忽不定地盯著桌角。他沒有解釋。曲筱陽現(xiàn)在依然聞不了rou味，他一直知道。

    至于之前塑造的大胃王的形象……當(dāng)然是出于敬業(yè)的演員精神，‘撐’出來的。

    曲筱陽莞爾：“你那什么表情？以為我請你吃鴻門宴哪？”

    單世鈞抬眸時，剛好看見女人紅唇微微勾起，漂亮的杏眼里閃過促狹的光。明艷動人。

    單世鈞輕咳一聲，正色道：“之前相親的事……確實很無禮。我跟你道歉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點了點頭：“嗯，那次你可把我氣得不輕?！?/br>
    單世鈞垂眸不語，心說使出渾身解數(shù)在故意氣你，能輕嗎。

    “不過呢，我大人有大量，”曲筱陽雙手捧起桌上的茶杯，認(rèn)真地直視單世鈞的眼睛，“今天選在日料店，就是重新開始的意思。之前種種全部翻篇，我們重新認(rèn)識一下。這段時間……真的很感謝你。要謝你的事挺多，算上山上那次，你救過我兩次了。我知道你不喜歡花里胡哨的東西，正好我也整不來花里胡哨那套。以茶代酒，心意……都在茶里了?！?/br>
    單世鈞愣了一下，而后眼底慢慢浮現(xiàn)一抹笑意。

    他也拿起手邊茶杯，輕輕碰了一下曲筱陽手中的杯子：“都在茶里。”

    說是要請客，結(jié)果還是單世鈞買的單。于搶單這件事，男人似乎特別執(zhí)著。曲筱陽有些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飯后，單世鈞一路將曲筱陽送到了機(jī)場，看著她進(jìn)了安檢。

    天下無不散筵席，真的是時候要道別了。曲筱陽想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兩人的關(guān)系——不打不相識患難之交

    曲筱陽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帥氣，慣于沉默的男人：“如果你之前認(rèn)識我，第一次相親時，你還會那樣嗎？”

    其實她想問他另一個問題，話到嘴邊，又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單世鈞低頭看著她， 黑眸里波譎云詭，似有多種復(fù)雜情緒在翻涌。

    曲筱陽拍了拍他的肩：“開個玩笑。走啦，單隊!”

    單世鈞冷硬的下頜線微動，似乎是輕咬了一下后槽牙。

    曲筱陽瀟灑地?fù)]了揮手，朝安檢通道去了。

    “曲筱陽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都轉(zhuǎn)身進(jìn)了安檢區(qū)了，忽然聽到身后男人低沉的聲音，叫了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曲筱陽回頭，單世鈞安靜地站在送別線外，長身玉立，隔著安檢通道和別的旅客與她對望。

    她本以為男人要說什么。

    然而沒有，他只叫了一聲她的名字。再無其他言語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再次踏入本院的時候，曲筱陽心里忽然有種落葉歸根的感覺。在這里奮斗過太多個日日夜夜，醫(yī)院儼然成了她的第二個家。

    “老師……”曲筱陽見到梁紹文，只說了兩個字，鼻子就莫名發(fā)酸，心里百味雜陳。一方面覺得有些近鄉(xiāng)情怯，她在紅羽鎮(zhèn)出事后，沒有一天不在想念自家的醫(yī)院，那個時候，只想躲回來，變回跟在導(dǎo)師身邊那個默默學(xué)習(xí)的小女生。另一方面，是覺得抱歉。老先生把最得意的弟子送出去，本來是有意培養(yǎng)一下她的領(lǐng)導(dǎo)能力……卻沒想到出了這么大亂子。

    梁紹文睨著曲筱陽：“怎么，邊境線上耀武揚威，回來就慫了？”

    剛剛還酸了的鼻子，瞬間恢復(fù)正常，曲筱陽有些無語：“我都這樣了……您能說句好的嗎？”

    梁紹文朝著身邊那小板凳一努嘴：“過來坐，讓我看看都長什么出息了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嘆了口氣，走到老師身邊坐下。

    梁紹文從抽屜里拿了顆巧克力，遞給曲筱陽。

    曲筱陽不明所以地接了過來。巧克力？

    梁紹文收了玩笑的嘴臉，看著她，低聲道：“你受苦了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抿了抿唇，眼淚差點兒就沒忍住。這誰受得了？

    她微微將頭側(cè)到一邊，等淚意都憋回去了，才轉(zhuǎn)頭笑了一下：“老頭兒，說好的不煽情呢？給我巧克力干嘛，又不是小孩子了?！?/br>
    梁紹文忽然伸手，輕輕揉了一下曲筱陽頭頂柔軟的發(fā)：“學(xué)下阿甘精神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：？

    兩秒后，她反應(yīng)過來——

    電影《阿甘正傳》里的經(jīng)典臺詞，‘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，你永遠(yuǎn)不知道下一顆什么味道’。

    老梁在用他的方式鼓勵她，不要對生活失去信息。懷抱希望，展望未來。

    曲筱陽剝了糖紙，將巧克力放入口中。甜絲絲的口感，在味蕾上慢慢綻放。

    她垂眸，輕輕笑了一下：“老梁，您老什么時候變這么文藝了。”

    梁紹文沉默了一會兒，問：“你現(xiàn)在的癥狀有多嚴(yán)重？”

    曲筱陽：“其實比最開始要好一些了。之前天天晚上做噩夢，隨時都在幻聽。最近至少能好好睡覺了?！?/br>
    梁紹文了然：“安眠藥？”

    曲筱陽點了點頭：“能對癥也是好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但我現(xiàn)在見不了血。一聞見血腥味兒就惡心，干嘔，手腳發(fā)顫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自嘲地一笑，翻過右手，盯著自己的手掌：“別的我都不太擔(dān)心。我現(xiàn)在就怕自己再也握不住手術(shù)刀了?！?/br>
    梁紹文嘆息：“我想到可能會比較嚴(yán)重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：“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嚴(yán)重？”

    梁紹文搖頭：“那倒也不是，我見過比你情況嚴(yán)重得多的，最后也康復(fù)了。給自己一點時間，你別把自己逼太緊了。我覺得，你不如給自己放個假，出去換換心情吧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：“我還以為你會趁機(jī)壓榨我，讓我?guī)湍阕鲅芯??！?/br>
    梁紹文拉開抽屜，從里面拿出一張券，遞給曲筱陽：“前段時間，你師母在學(xué)術(shù)交流晚會上的t國豪華七日游。我沒時間陪她，她也就決定不去了。五星級酒店，機(jī)票、吃住全包，不過娛樂項目要你自己付。再不用就過期了，雖然也不是那么‘豪華’，但扔著等過期還是覺得有點可惜?！?/br>
    說是獎券，其實是一張包裝得很華麗的……二維碼。掃一掃，輸入身份信息，就在網(wǎng)上領(lǐng)獎注冊的那種。

    曲筱陽受寵若驚：“給我？！”

    梁紹文：“給你。順便，我?guī)湍愀t(yī)院這邊請了一個月的假。你就利用這段時刻，好好休息一下，到處走走看看。也許會有新的收獲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：“頗有道理。死馬當(dāng)成活馬醫(yī)。成不成且都試試。”

    梁紹文被她氣：“年紀(jì)輕輕的說話老氣橫秋的，你應(yīng)該說‘世界這么大，我想去看看’?！?/br>
    曲筱陽收了那張獎券，認(rèn)真地看著梁紹文：“老梁，我忽然覺得你變帥了，氣場一米八?！?/br>